周陆开着车，跋山涉水地把康平和丽珍送到柳林村小学。
虽然对“艰苦”有所准备，可眼前的情景还是让他们大感意外。所谓小学，只不过是几间小草房，黑，暗，破，旧。大风袭来，房顶上尘草飞场，让人感觉这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康平倒吸一口气，他紧紧咬住下唇，不说话。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周陆对丽珍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马上带你回去。让康平那小子愿去哪去哪。”
又黑又瘦的村长匆匆赶来，听了他们的话，叹口气，说了大实话：“前几任老师，都没干多久就走了。这里有半年没开课了，再这样下去，孩子们就完了。”
丽珍问康平：“能行吗？”
康平反问：“你说呢？”
丽珍点点头。
康平脸上露出笑容，他拍拍周陆：“老周，你可以走了。”
周陆一声不吭，帮他们把东西卸下，拎进又黑又潮的屋子里。又在车里坐了半天，他在等他们改变主意。康平一再地对他挥身示意，他这才启动车子离开。
第一天晚上，康平和丽珍挤在一张小床上。小床很小，两个人侧着身子还挤不过来。躺了一会儿康平起来，找到几块木板，两只凳子，拼在小床的旁边，他闭上眼睛躺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丽珍焦急地等在教室里。没有一个学生到来。
临近中午，村长连拖带拽，拉扯着四个孩子进来了。村长对他们说：“你们要听老师的话，这位老师，是著名大学里毕业的。”
四个孩子好奇又胆怯地看着她。他们的脸上全都灰不溜湫的，衣服又旧又破。
丽珍笑了，让孩子们坐下。
第一堂课开始了。丽珍讲故事……
下午放学的时候，丽珍问孩子：“明天八点钟上课，你们能准时来吗？”
孩子们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丽珍问：“为什么摇头？”
有个孩子说：“这事得问我妈。”
丽珍又问另外的孩子：“明天，能不能把你的朋友也带来？”
孩子们全都不说话了，只是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丽珍。
丽珍说：“今天你们表现不错，都是好孩子。老师送你们每人一套衣服。”说着，取出四件外套来。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跳起来，接过衣服，在身上比量着，相互端详着，然后，兴高采烈地回家了。
上学还有新衣服穿。这消息很快传遍村子。第二天，学校来了十多个学生。还有几位家长，他们是来送孩子的，在校外停下，远远地打量着丽珍和康平，交头接耳着：“他们能呆多久？”
丽珍没有那么多新衣服可下发了。来之前，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好在她还有铅笔。她给每位学生发了一支铅笔。后来的学生虽然有点失望，不过很快也高兴起来。丽珍让孩子们上讲台领铅笔，同时记下每位孩子的姓名，年龄，一个一个地嘱咐：以后，每天都要来上学！
丽珍上课的时候，康平就在院子里忙个不停。所有的桌凳，门窗，他都一一修过。他在一间屋里搭起锅灶，垒起土炕。那天村长过来，和他一起干到天黑。村长夸他，你的活干得不赖啊！康平笑着说，小时候跟父亲学的手艺，没想到现在全用上了。
来上学的学生，渐渐多起来。每天早上丽珍都要点名，点到的学生用清脆的声音喊“到！”连续一周来上学，便有奖品奖励。奖品是一支铅笔，或者是一块橡皮。学生们上学的积极性大增。丽珍把所有的学生，按年龄分成三个年级，教他们语文，数学，英语。康平则教手工，美术，体育。康平从不让丽珍连续上三节课，中间总要穿插一些他自己的课。有时候，语文课上要听写，数学课要进行小测验，这些内容全由康平代劳。康平对丽珍说，我就是你的助教。
学生们很喜欢上康平的手工课。康平会叠小星星，他取出一块彩纸，粗大的手指一弯，一曲，一颗颗精致的小星星就变出来了。孩子们看得一怔一怔的，仿佛是在看魔术表演。漂亮的小星星让他们赞叹不已。早在实验小学时，康平就暗暗学会了叠小星星。现在，这一手艺派上了用场，康平得意地往外瞅去。窗外，丽珍正看着她，大眼睛里满是深情。对康平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奖赏了。康平的笑意更浓了，他把一块块彩纸分发下去。拿着五彩缤纷的彩纸，孩子们爱不释手，简直不忍对这么漂亮的纸片下手。
康平很快学会了更多的活计。他发现柳林村这个地方虽然闭塞，但并非是穷山恶水，相反，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柳林村依山靠海，同时可以享尽“山珍海味”。晚上，丽珍批改完作业，来到他们的小厨房，小厨房里热气腾腾的飘荡着香味，丽珍嗅嗅，再嗅嗅，一种说不出的充实和幸福袭来。幸福是什么？幸福是一种内心的感觉，跟平凡和朴素有关。
康平揭开锅盖，黄灿灿的玉米饼，绿盈盈的野菜炖海蛎子。丽珍惊喜地问康平：“哪来的？”
康平一边盛菜，一边说：“下午我去海边赶海赶来的，回来时，从后山绕了一圈，挖了些野菜。”
丽珍大口大口地吃饭，惹得康平不停地说：“慢点儿吃，我又不跟你抢。”
“太好吃了！以后天天吃就好了。“
“那还不容易！以后我们天天吃山珍海味，还不重样儿。”
康平想起什么来，问：“这段时间你身体能吃得消？”
“你说呢？我比以前都胖了。”
康平点点头：“就是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现在，你离这个目标还差了点儿。”
“嗯，我要做个大胖子，像这样的，你满意吧？”丽珍作出一个肥胖臃肿的姿态。
康平开心地笑了，他想起什么来，问：“这段时间，你没有发晕吧。”
丽珍停止咀嚼，想了想，惊喜地说：“真的，好长时间没有发晕了，我都忘了这事了。”
日后的日子，丽珍和康平不只一次地讨论过身体“康复”的原因，爱情的力量，山珍海味的滋养，天然的大氧吧……可康平觉得，真正的原因应该是丽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在讲台上，丽珍对着学生娓娓道来，她声音甜美，语言活泼，她的话就是一首歌，一股清泉。不仅学生听得津津有味，就连课堂外的康平，也常常听得入了迷。此时的徐丽珍，已恢得了当年的风采，她是开朗的，生动的，美丽的，光彩照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