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双到达威市的时候，已是黄昏，正是下班时分，大街上依然人来车往，看起来更拥挤了。
小双在一家公用电话亭旁，犹豫了一会儿，她很想马上给丛盛元打电话，很想马上得到徐丽娟的联系方式，很想马上见到徐丽珍……她相信丛盛元会有徐丽娟的联系方式的。就算以前和徐丽娟一起工作过的同事不知道，陈铭浩总该知道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徐丽珍，小双忍不住激动起来，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可是，小双拿起的话筒又放下。她脑子里权衡着：现在给丛盛元打电话？丛盛元会不会约自己晚上见面？见了面，又该吃饭吧！吃了饭呢？想起上次丛盛元拥抱她的情景，她脸上一热，慢慢地从电话亭走开。
小双心里慢慢地有了主意，先不给丛盛元打电话。等明天他上班后再说吧。她可以直接在电话里跟他要徐丽娟的联系方式。她欠下丛盛元一份人情，可现在，真的是无以报答，也正因为如此，她不想欠他的更多，更不想生硬地拒绝他，让他和自己都难堪。
主意拿定了，小双心里也放松了，信步地走在大街上。她看见一家文具店，走进去，左瞅瞅，右瞧瞧，又问老板娘：“这种红蓝铅笔多少钱？”
老板娘热情地说：“三毛钱一支。”
小双问：“能不能便宜些？”
老板娘问：“你要多少吧？”
小双想了想：“五十支吧。”
老板娘很痛快地答应：“两毛钱一支吧。”
小双付了钱，老板娘忙着找袋子，帮她装铅笔。
从文具店里出来，小双慢慢遛达着，又回到上次住的那家小旅馆。前台的一位胖女孩还认识她，冲她友好地点点头。小双办好住宿手续，由胖女孩带领着，进入一个房间。
第二天一早，小双坐在床上，眼盯着墙上的一只时钟。时钟很古老，下摆处还贴着一只大公鸡。小双记得小时候，她家里就有一只这样的时钟。
时钟指向九点时，小双一跃而起，从床上跳下来。她早已经把自己收拾妥当了。她一口气跑到大街上，昨晚上她就观察好了，街道拐弯处有一家公用电话。现在，丛盛元肯定上班了。小双跑到公用电话处，拿起电话，拨出一连串手机号码。出乎意料地是，话筒里传出回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难道他还没有上班？小双等了一会儿，又拨，还是无法接通。小双从衣兜里掏出丛盛元的名片，开始拨打他办公室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小双沉不住气了，额头上慢慢渗出汗水。昨晚上她都打算好了，上午打听到徐丽娟的地址，立即去她家，说不准，今天就可以见到徐丽珍了。她不能拖延太久，不仅仅因为她是请假出来的，在这个城市里多住一天，便多一天的费用，省下这些钱，就可以为孩子们多买些文具用品了。
电话偏偏跟她过不去似的，长长的铃声机械地响着。
情急中，小双拨打了114，查到涌泉实业公司办公室的电话。
办公室的小姐声音甜美：“请问您找谁？”
小双说：“我想找一个丛总监。”她忽然有些担心，很怕小姐说，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办公室小姐说：“丛总监在开会。请问您有什么事？”
小双不由地舒出一口气，说：“麻烦你转告他，给我回个电话好吗？”
小双报上姓名，以及公用电话号码。
一上午时间，小双一直守在公用电话旁。这期间公用电话响过几次，可都不是找她的。她的心提起，又放下，提起，又放下。一上午过来，感觉比上一天的课还累。她开始后悔，昨晚给他打电话就好了！中午时她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音。肚子开始“咕咕”地叫起来，她跑到不远处的一家饭馆，匆匆地吃了一碗拉面。
其实正是在她吃拉面的时候，公用电话响了，丛盛元打来的。开了一上午会，一出会议室，办公室人员便递给他一个条子，他看到“小双”两个字，连忙打开手机回电话，可电话没有人接，又打114查询，是个公用电话。小双来了！开了一上午会议的丛盛元，本来有些烦累，可此时，心里仿佛吹进一阵清风——小双就是一阵清风。
下午，丛盛元依然在开会。虽然依然不方便接电话，可他不再关机了，他把手机调到震动的功能。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与会的，还有几位市领导。丛盛元的思想常常开小差，不时地摸摸腰间的手机。他生怕错过小双的来电。
手机终于震动起来，丛盛元假装看时间，拿出手机瞥了一眼，又假装去卫生间，溜出会议室。
卫生间里，丛盛元对着手机低声问：“你在哪儿？晚上六点，你就在打电话的那个位置等我，我去接你。”
出了洗手间，他关了手机，微笑着走进会议室，全身心投入到会议当中了。
终于和丛盛元联系上了，小双心里既高兴，又有些懊恼。且不说为这个电话等了这么长时间，等得心里都冒烟了，丛盛元说晚上六点钟见面，那不跟昨天晚上跟他联系是一样的结果吗！白白多捱的一天，实在毫无意义！
就在小双为“毫无意义”而沮丧的时候，老王出现在涌泉实业公司的大楼外。他比小双晚了一天到达威市。他衣着简朴，头发有些凌乱，跟这个城市里的农民工看起来没有多大区别。他远远地看着一辆车，一辆吉普车。又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幢大高楼顶部涌泉实业公司的大招牌。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丛盛元的吉普车开到公用电话亭的时候，小双早就等在那里了。她远远地地看见吉普车来了，欢欢喜喜地奔过来。丛盛元帮她拉开车门。
小双坐好，冲着丛盛元笑，说：“又要麻烦你了！”
丛盛元端详着小双，也很高兴：“我不是说过，我不怕你麻烦我，就怕你不麻烦我吗？”又问：“见了面，不表示一下？”
小双犹豫一下，伸出手：“你好！”
丛盛元笑着，拉过小双的手，身体就势凑过来，他说：“小双，拥抱一下。”他侧过身，抱住小双。
小双的脑子里闪出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小双以为他只是轻轻拥抱一下，没想到丛盛元抱得很紧，一只手还在她背上游移着。小双闻着他带有香水的气息，脑子里快速权衡着：推开他？
小双的身体是僵硬的，丛盛元感受到了。此时的小双，很像一只小白兔，美丽，警觉，又有些无可奈何。她真是可爱！他从心底里喜欢她。
因为小双没有太多的反对，丛盛元就得寸进尺，身体想更大程度地移过来，不料碰了一下方向盘，“嘟”地，喇叭响了一下。小双吓了一跳，丛盛也吓了一跳。他松开小双，小双往车门方向挪了挪身体，用手拨拨头发，抱住双臂。
小双问：“徐丽娟的地址找到了吗？”
丛盛元笑了：“你交待的事，我还能不做？她的地址一会儿就给你。现在，我们先去吃点饭。”说着，启动了车子。
车子慢慢驶进繁华地带，路边的霓虹灯渐次亮起。丛盛元边开车边想：这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在一家装修豪华的酒店外面，丛盛元泊好车子。在这家酒店里，他已定好房间。他把车钥匙拔下，对小双说：“下车吧。”
下了车的小双，低头走在丛盛元后面。丛盛元回头看看小双，笑着，拉起她的手。这一次，小双没有拒绝，顺从地被牵领着。
他们走到酒店大厅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老王出现在他们面前！
老王仿佛从天而降，站在那里，表情沉静。小双一时懵了。老王怎么会在这里？他现在应该在柳林村小学啊！难道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还是现在在作梦？
小双试着问：“老王？”
老王看看小双，又看着丛盛元。
丛盛元的惊讶一点也不亚于小双，只是，他比小双镇定。他打量一下老王。在这个酒店里，老王绝对是个异类，跟豪华高雅的环境格格不入。丛盛元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叫酒店保安赶走他！
不过他没有说出口，相反地，笑着打哈哈：“呵呵，是来跟我要玉米饼子的钱吗？”
老王定定地站着，不说话，目光转到丛盛元和小双拉住的手上。
小双局促起来，想抽回自己的手。丛盛元拉得更紧了。小双也用了力。丛盛元不好再坚持，只能松开手。
丛盛元心里的愤怒像沸锅里的水。
老王似乎更加愤怒，他的愤怒都挂在脸上。他和丛盛元两个人对视着，就像两只斗鸡。周围的人都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丛盛元感到了不值。在这样的地方，跟这个“痞子”一样的男人对峙，大失水准，有失身份。他转过头，打算对小双说：“咱们走！”
没想到老王抢先一步，拉起小双的手：“咱们走！”
小双居然没有反对，被他半拉着，踉踉跄跄地走出酒店。
丛盛元呆立在那里。有人嘲弄地看着他，丛盛元的脸色慢慢变成猪肝色。
大街上，老王还拉着小双的手，大步溜星地走着。小双一路小跑地跟着。不少路人回过头看着他们。
小双终于甩开老王的手，气喘吁吁地站定。此时，她心里是庆幸和欢喜的，甚至还有种说不清的委曲。她很想问老王：你怎么在威市？你来酒店有事吗？怎么这么巧遇到你……太多的问号纠缠在一起，她都不知先问哪一句好。
老王先开了口，他黑着脸，连珠炮似地发问：“为什么要跟那个人在一起？还跟他拉着手？他多大了？他有家室，你不知道吗？你想被他包二奶？你要给他做小三……”
“啪”一声，小双的一记耳光甩在老王的脸上。
老王呆住了。小双也呆住了。
小双是想甩一个耳光出去的。可不是甩给老王，而是甩给丛盛元。在车上，丛盛元的手在她背上游移时，她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可也只是想想。她没动。她不敢。她需要他的帮助。现在，她竟把耳光甩给了老王！怎么会这样呢！是老王说话太难听了！他有什么资格管她！他凭什么说这么难听的话！
可是，她从来没有打过人啊！
她惊愕地看着老王，又看看自己的手，她想说：“我的事不用你管！”可她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她看见老王捂住脸，同样惊愕地看着自己。
一切出乎意料。
小双一转身，跑了。
老王还站在原地。
小双一宿没睡。
老王捂住脸，惊愕地看着她。这一幕，电影一样地在眼前闪啊闪。她坐起，又躺下，又坐下，又躺下……她想，老王这个人确实很怪，怎么神出鬼没的？今天他帮自己解了围，还挨了耳光。唉！丛盛元帮过自己，也该感谢的。唉……小双的懊恼无以言表，不停地叹气。她想到了以后：柳林村小学没法呆了，威市也不要呆了，赶快找到徐丽珍，离开这里……
想到徐丽珍，小双的心慢慢沉下来。黑夜里，她睁大眼睛，一个一个的想法在心里浮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