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丽珍的用心付出,很快收到效果。
畅畅学英语的热情空前高涨。英语不再是难啃的骨头,成绩直线上升,进步之大,连畅畅的任课老师都感到吃惊。每当徐丽珍要来上课的时候,畅畅老早就准备好一杯菊花茶,还吩咐陈铭浩:“去!给徐老师洗点水果。”陈铭浩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地跟她逗嘴:“是你的老师,凭什么让我来洗!”
有一次陈铭浩在楼下,听见畅畅给小同学讲故事。她讲:有一位老师问学生,How are you?是什么意思,学生想,how是怎么,you是你,于是回答,怎么是你?老师生气了,问另一个同学,How old are you?是什么意思?另一个同学想了想,回答:怎么老是你?
然后,畅畅和她的小女同学笑得,腰都弯下去了。
畅畅的性格变得开朗很多。以前,她在外人面前总是寡言少语,显得有些孤僻。陈铭浩知道,这跟她的生活环境有关。畅畅的父母经常呆在国外,很少有时间陪她。在家里,姥姥姥爷也只是一味地溺爱娇纵,而他自己呢,很少沉下心来跟她交流。倒是徐丽珍,好像一下子走进畅畅心里了。
那天陈铭浩伏在办公室的窗前,眼望着远方,心里在想念着一个人。想念?他觉得这种感觉很有意思,一种痒痒的感觉。很像家里养的那只大花猫,用爪子轻轻挠你。痒是什么?他在一本医学杂志上看过,痒是一种轻微的疼痛。那么他对她的想念,也是一种疼痛了?这样想着,他不禁笑了。
陈铭浩见识过的女人,应该不少了。多少女人投怀送抱,她们看重的,不外乎他的金钱,当然,也会包括外表或者气质。也有心高气傲的女人,可每一回只要略施小计,或者晾她一段时间,那些女人往往自己就沉不住气了。这些年来,陈铭浩在万花丛中走过,却可以从容地片叶不沾身。这让他心里,很是洋洋自得。只是沉静下来时,也会有一种惆怅,轻轻掠过他的心。
徐丽珍跟那些女人不同。她第一次见他时,冲他微微一笑,那是一种礼貌的笑;在家里,她彬彬有礼,从来不让他开车去送。那是一种客气。礼貌与客气,都是距离。她在跟他保持距离。距离其实就是一种生分。这样想着,陈铭浩的心里,微微有些恼。
在陈铭浩看来,女人与事业,是有着某些共通之处的。阅历女人,未必越多越好。就像金钱,拥有多少才算够呢!陈铭浩看重的,是征服,征服的感觉!当初,从父亲手里接过这片事业,父亲还对他老大不放心。可在父亲手里,公司只是一家中型企业,到现在,公司已成为威市赫赫有名的房产龙头老大。陈铭浩做事从不畏困难。每当拿下一个新项目,每当又有一笔可观的利润进帐,那种感觉,征服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可徐丽珍呢?徐丽珍很像一湾湖水,清澈,透明。却是强攻不得的。强攻,势必吓跑了她;退而求其次呢?她又会一直无动于衷。这让陈铭浩有些沮丧。可是不要紧,谁让自己是陈铭浩呢!陈铭浩还会拥有一张王牌的。
陈铭浩想着,脸上浮出笑容,他转过身,拿过电话,拨出号码。他对着话筒说:“让徐丽娟来一趟。”
徐丽娟在工地上干活。一伙人正干得热火朝天。男人们干热了,脱下外套,还冲着徐丽娟喊:“姐姐,热吗?脱了吧。”一伙人哈哈大笑起来。
枯燥乏味的工作中,这是他们热爱的娱乐方式。
徐丽娟白了那男人一眼,不说话,接着干活。这种粗野的玩笑,她都习惯了。她允许他们称她为“姐姐”,却坚决不许喊她“妹妹”,她认为那是对她的极大不尊重。其实她最不能容忍的,是他们喊她“男人婆”。
第一次有人这样喊她时,她跟那人狠狠干了一架。从此,再没人敢当面这样称呼她了。可背地里,她捶着自己酸痛的腰腿,忍不住流下眼泪:自己不是“男人婆”,又是什么呢?家庭连累了她。在她最好的时光里,她要赚钱养家,婚姻大事因此给耽误了。现在,能跟她相配的男人,不是结了婚,就是离了婚。那些离了婚的男人,哪有个好东西!又怎能入她法眼呢?现在,妹妹大学毕业了,弟弟参加工作了,自己不仅仅是“男人婆”,还成了剩下的“老姑婆”了。这样想着,徐丽娟一次又一次地流下眼泪。
徐丽娟也干热了,解下脖子上的丝巾。丝巾是丽珍新买的,琥珀色,带豹纹。丽珍帮她系在脖子上,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很好看!很有女人味!可她没想到,“女人味”也很麻烦,干活时,丝巾一会儿飘到脸上,一会儿又缠到工具上。索性,她把丝巾往一棵树上一系。让树女人味去吧。
工地负责人喊她:“徐丽娟,陈总让你去一趟。”
工地上的人全停下来,齐刷刷地看着她,那眼神,跟以往完全不同,那是一种羡慕与尊敬的眼神。徐丽娟从来不知道,受人羡慕与尊重,心里会如此地熨贴。那次陈总来工地,跟她说了话。后来,又喊她去了他办公室。她回来以后,大家对她的态度大为改观。工地负责人有时亲切地喊她“小徐”,有时把较轻的工作安排给她做;干重活时,肯帮她忙的人也多了。
徐丽娟从树下解下丝巾,把“女人味”重新围在脖子上。在众人的注目下,昂首挺胸,向陈铭浩办公室走去。
这一回去陈铭浩的办公室,徐丽珍心里比较有底。不像上次,忐忑不安的,不知道是不是哪次又说错话了。一边反复回想,一边又琢磨:就算自己说错话了,也不至于被公司老总亲自点名吧。挨批还不够资格呢!
徐丽娟知道妹妹会把家教做好的。只要用心,丽珍这丫头没有做不好的事。她暗暗揣测,陈总会不会一高兴,重新把她调回公司做清洁工呢!那就太好了!
在办公楼外,徐丽娟把鞋上的泥土踢了又踢,蹭了又蹭,直到鞋上鞋下干干净净。
来到陈铭浩办公室,她底气十足地敲门:砰,砰砰!
陈铭浩热情地喊:“请进!”
丛盛元正在陈铭浩的办公室里,看见徐丽娟进来,冲她微微一笑。
陈铭浩指指沙发,说:“坐吧。”
徐丽娟没有客气,坐上沙发,把手轻轻放在膝盖上。
秘书小姐进来,帮她倒杯茶水。丛盛元冲她点点头,走了出去。
陈铭浩说:“丽娟,你进公司,有些时间了吧。”
徐丽娟有些感叹:“五年了。”说着,预感到什么似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她尽量稳定着自己的情绪,像妹妹那样沉静而矜持。
陈铭浩点点头,开门见山:“公司供应部缺一人手,主要是登记材料进出,你愿不愿意干?”
陈丽娟愣了,一下子站起来:“愿,愿意!”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微笑着,缓缓地说:“怎么不愿意呢!”
陈铭浩笑了:“那好!调你到供应部,成为公司正式员工。你的关系,由人力资源部出面调入。你到后勤部,找李部长,让他尽快安排,把你的工作装做好。”
徐丽娟忘了那天是怎样走出陈铭浩办公室的。她只记得在走廊里,脚后跟有些飘,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就使劲掐自己的手背,手背生生地疼,疼得她呲牙咧嘴,她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对自己说:“是真的,天上掉馅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