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寒在白矾村休整了两天,雾凇木做的雪橇结实粗壮,是时候辞别了。楚凉月这两天虽不怎么出门,也是结识了几个小朋友的。隔壁家的几个小姑娘经常找楚凉月,看着她读书,眼中满是崇拜。每逢奕寒拜访完村民回来,这些小姑娘就作鸟兽散,对此奕寒哑然失笑。
今天清晨的白矾村很是热闹,男女老幼都聚集在村口送别奕寒两人。村民们都洋溢着热情,雪橇上堆满了干菜、烧酒、熏肉。楚凉月手中拿着小姐妹赠予的各色头绳,眼眶发红,离愁别绪第一次涌上心间。
李大伯颤着手叮嘱奕寒一路平安。
“老汉还要多活几年,日后上师再来还能喝上热腾腾的干菜面汤”。奕寒含笑称是,挥手告别众人。
人影依稀,楚凉月看着几个默默流泪的小姑娘,终于抽泣起来。拉着雪橇的两只雪狼犬,迈着壮实的蹄子前行。莽莽无边的雪原上,只能听到细碎的铃铛声。
雪橇很大,除了座位,后面还有放置东西的货箱。原先堆满干菜熏肉的地方空空如也,奕寒将这些东西装进了空间容器里面。
白矾村的风土人情只是整个荒寒雪域的缩影,勤劳朴实的荒寒人与恶劣的环境抗争。他们向往自由,崇敬强者。他们待人亲切,慷慨大方。所以沧澜大陆历史上的多数隐士都选择此地归隐,天地荒寒,心不荒寒。草木凋敝,精神丰茂。
最近楚凉月的饭量越来越少,即使不吃东西,饥饿感也不怎么强烈,很多时候吃东西是为了满足味蕾的需要。楚凉月是怕生的,特别是人多的时候。以前她去人多的地方,迎来的目光多是鄙夷厌弃。现在一切的改变,都是遇到身边的青年伊始的。他平日都是温和淡然的形象,偶尔喜欢善意的调笑自己。据说他小时候还很调皮,这些都是不为人知的吧。
楚凉月放空的目光惹来奕寒的偷笑,这个傻丫头总爱胡思乱想。世间总是有美好的事物,苦厄终会过去。世间也有黑暗的事物,幸运也有倦怠的时候。只是希望美好再多一点,苦难再少一点。风雨兼程,只为实现远方的梦想。
两只强壮的雪狼犬不知疲倦的赶路,从白天跑到黑夜。最近几天,荒原都是寂寥的晴空。漫天的星光点缀深邃的天幕,圆月比以往都更加明亮。奕寒停下雪橇,雪橇上挂着素朴的马灯,是原先挂在马车上的马灯。
“天净星月明,荒寒游人惊。同是羁旅客,相逢莫相轻”。
楚凉月不明所以地看着奕寒吟诵古诗,柔和的马灯如广阔荒原的萤火,除了两人更无他人。
“素闻离尘圣院崇文好古,我看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诗词风雅,无病呻吟。孱弱的吟行者只会摇唇鼓舌,拾人牙慧。怎可披坚执锐,安邦定国?我说的对吗,离尘上师奕寒”。冷淡的声音于荒原中回响,缓缓而来的三道人影撕裂浅淡的阴暗。
守望者从黑暗中出走,誓要追求永远的光明。他们精美的绣袍装饰日月星辰的纹饰,全身萦绕着皎如月华的光芒。奕寒侧身对立,暖色的马灯朦胧了他柔和的面容,高挺的鼻梁不显锋芒。
“灵族的傲慢口气还是如此刺耳,你们自视甚高,不屑与沧澜人族为伍,守望者更是其中的极端。”奕寒慢条斯理的说着,他取出一块白色绒毯,盖在楚凉月身上。
“这些凡族如荒原上的草芥,生死百年,周而复始。他们的认知卑如蝼蚁,怎能得到灵族的重视。为了这些蝼蚁,我灵族无数年来损失惨重,你们不去讴歌膜拜。反而忘恩负义,鼓吹嫉妒之言行,极尽嘲讽之能事。特别是你奕寒,宣扬《守望卷》是妄语狂言。我孤辰炎庭以月光之名,审度你亵渎之罪,赐予你禁忌之罚”。孤辰炎庭冷酷的声音如高高在上的帝王,他轻蔑地看着奕寒墨色的长发。他气势如虹,全身溢满璀璨的月光,他银白如雪的发丝张狂的飞舞。星月之上降下道道眩光,照亮了方圆百里的荒原。
孤辰炎庭手指结印,月灵族的禁锢秘法形成的光幕,像是一只倒扣的大碗覆压奕寒。孤辰炎庭知道奕寒的瞬战技和御战技修为极高,用月灵秘法禁锢他的行动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奕寒动用御战技—玄胄,周身鱼鳞状的光斑围成球形,抵挡来自光幕中不断射来的光箭。孤辰炎庭不屑地一笑,天囚之幕只是为了限制奕寒的瞬战技,魂战技伏念魂网才是杀招。
楚凉月从未见过这样的争斗景象,她担忧地注视着奕寒,同时怒视狂傲的孤辰炎庭。
碗形光幕之中的奕寒神色蓦然一变,凌厉的杀机于目中一闪而逝。玄胄暗淡,他身形变得浅淡,似乎不处于这片空间,是悬浮于水中的倒影。
蓝寒烟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的争斗,她指尖舞动着几片雪花,晶莹地折射纷乱的光影。瘦弱的守望者目露震惊,御战技—疏影,无端无形,灵魂不伤,意志长存。
孤辰炎庭内心也有些许震惊,还是小觑了这位年轻的离尘上师。孤辰炎庭默默诵念晦涩的音节,结合更加复杂的手印。苍白中泛着点点幽蓝色的光网燃起灰暗的火焰,伏念魂网结合燃灵毒火罩向悬浮的奕寒。奕寒的虚影如轻触即破的泡沫,斑斓的光点消散在积雪、空中、光幕里。楚凉月只觉得心中抽搐般的疼,目光呆滞的看着。
孤辰炎庭的得意情绪还未展露,就听到瘦弱守望者的预警。转头忽见奕寒站在三人的身后,他漆黑的长发墨色褪去,逐渐变浅,浅如皎洁的皓月清辉。
孤辰炎庭的发色是苍白如雪,奕寒的发色浅白中带着暖意,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甚至有浅浅地月晕之色。
奕寒声音冰凉如雪,冷漠如霜。“我不喜欢怒火,因为会变成我厌恶的样子。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们更傲慢,比你们更尊贵,比你们更高高在上?”奕寒原本的面容自然俊逸非凡,此时的他超出了审美的认知,完美的面容超过了楚凉月见过的紫灵王。依稀的可以看出面部五官的细微变化,周身聚集着与皓月不遑多让的光芒。此时的奕寒如天地的主角,任何事物在他面前都会自惭形愧。
“他应如高天之云,不染俗世的纤尘。他应像深谷之泉,不沾欲界的凡音。他不应黯然,此生绚烂。他即使落寞,也该红尘静美”。楚凉月回想读过的《重离雅风》一段句子,此时此刻,应该如是。
蓝寒烟的美目璀璨,隐含倾城的笑意。瘦弱守望者目光肃穆,全身颤抖的跪伏在地。孤辰炎庭神情恍惚,口中反复说着不可能。
奕寒手中凝聚金色烈焰,他迈着优雅的步伐,素净的衣袍浮现银光纹路。孤辰炎庭抵制不住血脉的威压,低下了原本嚣张高贵的头颅。
“尊贵的皇族殿下,请原谅我们无知的冒犯。您广阔的胸襟和您雍容的大度,必将永久流传于星月灵城的每个角落”。跪伏在地的瘦弱守望者祈求奕寒的饶恕。孤辰炎庭面若死灰,月灵族的等级森严,他虽然是月灵王族,拥有光荣的孤辰姓氏,甚至与当今的月皇,孤辰雪陛下同宗,也不能宽恕蔑视皇族的罪行。月灵皇族即使修为不够,也有与生俱来的血脉碾压,何况高深莫测的奕寒。
奕寒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金色烈焰,他目光邪魅地看着一脸淡定的蓝寒烟。蓝寒含笑施礼,“雪灵族守望者蓝寒烟,见过月灵皇族奕寒殿下”。
星月飞舟高速疾驰在荒原的积雪上,安秋素面色愤怒地看着远处的巨大光亮。
“孤辰炎庭狂妄自大,违背月皇的意志,月灵族惩戒者与守望者多年的平衡即将破裂。叶悠然加快速度,在事态没有彻底恶化之前迎接月皇陛下的降临”。
璀璨的星光如此迷人,使得奕寒专注的欣赏着。“同是羁旅客,相逢莫相轻。这就是你身为月灵王族的领悟力?你说说,现在你和我谁为刀俎,谁为鱼肉?”
听到奕寒嘲弄的口吻,孤辰炎庭握紧双拳,他抬起头,没有了不可一世,却镇定下来。“殿下,既然您身为皇族,为何说出有辱灵族的言论?今日之事,本是误会,如果深究,怕是对您也不利啊”。
奕寒收回了金色烈焰,他拍了拍孤辰炎庭的肩膀,笑意温和。
“真是一个审时度势的人啊,你说的没错,误会而已”。
正在三人松一口气的时候,只听到三声脆响。包括蓝寒烟在内的三人捂着自己的脸颊,不敢置信的看着笑意盎然的奕寒。孤辰炎庭目眦尽裂,怒吼一声想去拼命,他被瘦弱的守望者死死拦住。蓝寒烟一脸委屈地看着奕寒,美眸隐现泪光。
“只有彻底践踏你们的尊严,你们才会悲哀地觉察到自己也是渺如草芥的存在。我们生活在同一个苍穹下,同样有思想,有追求。你怎能证明自己生来尊贵,生来不凡,生来伟大呢?”奕寒看到楚凉月的神态有些畏惧,不由地停下狂狷的行为。
“昔年月照,江水流华。寒儿,今晚的月光和你出生的那晚一样明亮呢”。温情似水的声音,让奕寒神色变幻。这声音蕴含浓浓的爱意,又浅藏着无尽的怅然。使人沐浴在和风细雨下的轻爽,又似承受冰刀雪刃般的削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