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半年节里寄情思
楼洛被选进皇宫服侍皇后,虽不是大福大贵之举,却也是光耀门楣之事!对于普通人家的女儿来说,这也是接近皇权的唯一机会,若是命运相济,有朝一日若能被皇帝看中,当个贵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样想来,这几日来上门恭贺的人便络绎不绝。然而,楼英全家却陷入困顿,虽然家里其他人不知道真正的缘由,但楼英是宫里出来的人,他担忧的事自然是对的,于是煎熬不言而语!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得知此事后最伤心的人便是楼洛自己!一个女孩子,到了17、8岁的年纪,正好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恰好在最美好的时光里,让她遇到了让自己心动的人,本以为这就是天意了!然,一道圣旨,将她打入无底深渊,一但入宫,事事顺利也将到25岁才能出宫!而25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美好的时光都已错过,再谈爱情显然没有资格!若是她爱的人正好深爱她,愿意为她等待,也得她自己有这个福气,能赶在25岁平安出宫……
楼洛想到这些便心如刀绞,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错过这一生!
再过半月的六月十四,这是楼塔城里一个叫佳山坞的地方的传统节日——半年节。相传,很久以前,有一年朝廷征兵,把佳山坞村所有青壮年都征走了,村里只剩下老弱病残。眼看亲人们就要远行,不知何时才能重返故乡,村民们决定提前过年,让远行的亲人们过了这个夏日里的新年再走。于是每年的半年节都成了寄托相思,举村欢庆的日子!又说,几百年前的某一年夏天,佳山坞村大旱,水稻没法下种,番薯、山竹全都枯黄了,村民们却只能“望天兴叹“。他们听说供在诸暨纸槽坞的王三相公有降雨的神力,渴盼甘霖的佳山坞村民偷偷派人前往请来王三相公的牌位,供在村口的庙里。村里人虔诚地敬供了七天七夜,果然喜降甘霖,一场透雨使佳山坞重新生机勃勃。第二天,也就是农历六月十四日这天,佳山坞村民敲锣打鼓地抬着王三相公的牌位送其回诸暨。没想到,结实的轿杠绝压断了三副,王三相公就是不肯起身。于是,村民们焚香祝告:感谢王三相公神力,保佑佳山坞村风调雨顺,愿年年今日献牲供奉。祝告毕,轿身顿然一轻,村民们顺利地将抬着王三相公的牌位送其回诸暨。从那年起,佳山坞村就有了个“半年节”。这一天,山村里张灯结彩,杀猪宰羊,赶庙会,猜灯谜,请戏班,四面八方的人都闻讯而来,山村里挤满了熟悉的,不熟悉的人!这一天,无论你去哪家,都会得到热情款待,因为,在村民认为,哪家的客人越多,说明家中兴旺,来年必定风调雨顺,人丁兴旺!这一天,出家的女儿会受到娘家的邀请,女儿便会携家带眷回娘家过节!好不热闹!
要在往年,楼洛总会十分期待。因为这一天也就过年能与之相比,小孩子们总会特别惦记!这天,楼洛终于打开了紧闭多日的门!母亲看女儿主动开门,激动的抹着眼泪。自从接到宫里的圣旨,楼洛就仿佛变了个人,从前无忧无虑的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把自己关进房里,不肯说话,不肯吃饭,不再与家人讲话!今天好不容易,楼洛自己打开了房门,母亲自然高兴不已!忙问楼洛想要吃点什么?楼洛也不理母亲,只一句:“我去找爷爷!”就跑向医馆!
楼英自然是最有压力的,因为就他明白孙女自所以会被招进宫的原因。而孙女的一生幸福,也许就此断送!于是,自楼洛把自己锁进房里后,楼英也变得沉默寡言,每日里垂头丧气!幸好最近门口几个监视自己的人不见了,稍稍让他觉得有些喘息的机会。也让他能有机会可以去重兴寺看看主上!
没想到,当楼英把楼洛进宫的事禀报给主上时,一旁的武彦却表现异常,待楼英出门,便拉着楼英问楼洛的情况,楼英自然是一句不落地告之了楼洛的反应。
楼英当时心中不悦,自然也没能体会武彦的反应,直到孙女跑来找自己,不问旁的,开口就道:“爷爷,我想见一见章大哥!”
此时的楼英才发现了端倪,回忆二人的神情,才恍然大悟。于是又是一阵紧张:“武彦?”
“是的!既然逃不了进宫的命运,有些事,我必须弄明白!”
“什么事?”
“爷爷!请恕孙女不孝,这一次,孙女想自己处理一些事情。”
“好!爷爷答应你。只是,你要爷爷做什么?”
“爷爷,再过几天就是六月十四了,我想约章大哥去逛半年节,就当是与他道别!”
“只是,你现在的身份,还有武彦……”楼英正想说什么,却被楼洛制止道:“不!爷爷,这或许是孙女最后一次求您,希望您能答应。”
楼英瞬间老泪纵横,他知道,这个家里,或许只有孙女知道他的担忧,而她自己也明白进宫的意义。
“好吧!爷爷答应,爷爷会让你们见上一面,洛啊,有些事只能听天由命,不要强求!”
“爷爷,我都明白。那我回去等你消息。”说完,楼洛头也不回跑了出去,以往天真烂漫的女孩一去不返。
农历6月14日,大暑刚过,楼塔城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幸好这山城里四面环山,一到晚上,热气便被茂密的绿荫吸走,山风吹来,凉快异常。要在往日,山城里的老百姓都会拿着大麦扇子,坐到村头溪边,纳凉、聊天。这一日不同,山城里的佳山坞过半年节,白天里还看不出热闹来,一到晚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上商贩集聚,街头搭起戏台,人潮不断向村里涌来,一时间,仿佛成了最繁华的集市。
佳山坞的村民依溪两旁建房,沿着溪自然形成一条狭长的街来。路上的人渐渐少去,楼洛才缓缓地走来,今天她没有随人流而去,只是径直来到村口柳树下,这里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下面是个河埠头,要放在平时,这里坐满了老人小孩,这个时间里,还是笑声一片。
楼洛穿过柳树,走到溪边,正要坐下,便听有人叫道:“洛儿!”
“是你吗?章大哥?”
“是,是我!”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楼洛身边,楼洛才看清了面容,只见几月不见,武彦比先前更消瘦了,虽然是在夜里,但楼洛还是看到了武彦的神情落没,与先前相比,判若两人。
“你瘦了!”“你瘦了!”两人似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黑夜纵容看不清彼此的眼神,但也有黑夜独有魅力,一切尴尬,在黑夜里都不复存在……
“我要进宫了!”楼洛失落地说道。
“我知道!”武彦同样悲凉地回道。
二人同时陷入沉默,这时,楼洛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洛儿……”
“你终于知道叫我洛儿了!”楼洛此时哽咽。
“洛儿,对不起,我知道,这一切都太晚了!”
“不不,不晚如果你愿意等我的话!”
“等你!对,我等你,等你出宫,那时候或许一切都会改变!”
“改变什么?”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我或许也就可以不用跟着主上东躲西藏了!”
“章大哥,你能告诉我实情吗?那个主上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要如此护着他?”
“这,洛儿,其他事我都能告诉你,唯独这事,还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嗯,你不愿说,自然有你的理由,我不问就是。”说着,楼洛从腰间拿出一个自己缝制的香囊,塞进了武彦的手里。
武彦拿着闻了闻:“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味?”
楼洛神秘一笑,道:“别忘了我们家是干嘛的,对于花花草草,我是再熟悉不过了,那些天在山庄时,看到你的房里啥都没有,却唯有盆菊花,想来你定是爱菊之人。”
武彦此时有些失落,苦笑道:“在我脑海里,对娘亲的记忆就只有这份菊香罢了!”
“这……”楼洛没想到,一个香囊却勾起了武彦痛苦的回忆,本以为武彦只是爱菊,不想却是另有心酸。
“没事,很多时候,我只能看到菊花,闻到这股淡淡的清香才能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如今有了这个,就再也不用苦心经营我的菊花了。”武彦表现十分洒脱,拿起香囊,深深地吸了口气。
二人在石凳上坐下,武彦道:“记忆中我没有父亲,很小的时候,就只有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与我相伴,在她身上,就有着淡淡的菊香,我想她应该就是我的母亲,但这样的记忆太过短暂,大约三岁的时候,我就彻底成了孤儿,我不知道那个带着菊花香气的女人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不要我了,留给我的只有这淡淡地菊香和脖子上的一个玉蚕。最后,我被我的师傅捡了,后来,我与师兄妹们一起长大,一起习武,我的记忆里就再有没有旁人……”武彦回忆着心酸往事,楼洛这时才知道,原来这个冷俊的男人,有着如此不堪的童年。她却不知道如何安慰,突然,楼洛双手握起武彦的手,艰定地说道:“以后这菊香不再只有痛苦的回忆,还有我!”
武彦用另一只手拍着楼洛道:“我想是的!以后,我的记忆里不再只有痛苦……”
“我想再听一次《春江风月夜》!”
武彦拿出箫来,为楼洛吹出暖暖旋律……
林花发岸口,气色动江新。
此夜江中月,流光花上春。
分明石潭里,宜照浣纱人。
交甫怜瑶珮,仙妃难重期。
沉沉绿江晚,惆怅碧云姿。
初逢花上月,言是弄珠时。
月夜下,水中倒影成双;风抚柳,两情相依浓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