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夭夭就骨碌碌地爬起来了,从自己的简陋房间里跑过来,对着洛烯喊了一声:“老叔,我去抓肉去了,你等着我啊。”就跑的连影都不见了。
这是洛烯第一次见到这丫头跑得这么快,腿脚这般利索,果然是乡野里跑惯了的。
洛烯再无睡意,索性起来到了屋后。屋后,一大一小两座坟隔得不太远。小的那个应该是夭夭娘亲的坟了,上面插了一块木牌,没有刻字。大的那个就该是她师父的坟了,果然是个大大的坟,几棵桃树围着坟,正是落英缤纷的时节。
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想的,一个人能挖了这么大个坟,以她的心性,说不定还当做很有意思的事,边挖边唱歌呢。
相处了这几日,洛烯观察过这丫头的确是时而清明时而蠢傻,不是装出来的,也不知道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寂静的清晨,鸟声轻灵,静下细听还能捕捉到露珠扑落的声音。阴雨消停了,山中薄雾不散,口鼻呼吸处都是浓浓的清新水汽,头清神怡。
洛烯站立良久,心莫名咚咚跳起来,抬步靠近那座小小的坟,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那无字的木牌。木牌剥落沧桑,腐朽的痕迹显示着许多年头的侵蚀。它下面埋着一个女人,想到此,洛烯的手有些颤抖起来,呼吸也开始急促。
“老叔,老叔,我回来了!”夭夭一声嘹亮的呼唤,让洛烯清醒了回来。
回头一看,就见夭夭双手提着一只五颜六色、尾巴长长的野鸡翅膀,吃力地走过来,那色彩斑斓的鸡大概知道了即将到来的命运,身体配合两只脚捣腾着,企图挣脱出去。
“老叔,有肉吃了有肉吃了。”夭夭高兴地喊。
“哪里有肉吃?”洛烯笑着逗她。
“这里!”夭夭举高了蹬着脚、发出不甘叫声的野鸡。
“这是活的怎么吃?”
“噫,”夭夭嫌弃地噫了一声,说道,“老叔,你真笨,煮了就能吃肉了。”
“可是这分明还活着。”洛烯装起了不解的样子。
“别说了,快来帮我!”夭夭要急了。
洛烯这才在夭夭的指示下,找来了草绳,将鸡绑住防止它逃脱。
呼!夭夭呼了一口气出来,抬起胳膊擦擦脸。
洛烯问:“这是你抓的?”
“嗯。”夭夭点着头。
洛烯有些疑惑:“你一个女儿家怎么抓到的?”
“我跑的快,一抓就抓到了。”夭夭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吩咐着:“老叔,我去烧水,你来杀了它,咱们就可以吃肉了。”
“你要本……我杀了它吃肉?”洛烯迟疑地摸上腰间珍宝镶嵌的精致匕首。
“嗯。你不杀谁来杀。”夭夭理所当然地说,“我抓鸡,你来杀。”
“你怎么不杀?”
夭夭连连摆手,后退几步:“不要,我不杀。”看了看洛烯的脸色,又小声地补充说,“我不敢杀,我怕。”
“怕?怕还想吃肉,你吃的时候怎么不怕?”洛烯并没有责问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丫头好奇怪。
“怕就是怕了,反正我不要杀,我去烧水了,老叔,你把它杀了。”夭夭丢下话就走了,留下洛烯与鸡大眼瞪小眼,那鸡好似知道逃不掉了,呀呀地几声尖叫。
洛烯看看匕首,看看鸡,想着几天没肉吃了,不吃了它,今日说不定还要吃那些奇怪的草啊根啊的东西,算了还是杀了吧。
夭夭烧好热水走过来的时候,洛烯正在给鸡开膛破肚,那些肠啊血啊胃啊的,真是恶心透顶了,洛烯满脸的嫌恶和不快。
夭夭一眼瞥见了鸡脖上被划开的大大的血口,缩了缩脖子。她不是假心善,就是怕杀生。明明知道吃肉就是杀生,可是她就是爱吃肉怕杀生,矛盾极了。
洛烯一眼瞥见缩头缩脑的夭夭,没好气地说:“愣着干嘛,还不拿去洗。”
夭夭伏小做低地提了鸡去,放进了热水里拔毛、洗鸡,整个过程,她尽量斜着眼睛,不敢直视地鸡身上的血口。
洛烯见了,嘲笑她:“这么怕,还想吃肉,快洗好了,我们烤鸡吃。”
夭夭听了,顿觉有劲了,快快地清理好鸡,等着洛烯下一步指示。
洛烯吩咐着:“丫头,抱些柴来。”
夭夭手脚麻利地抱了不少柴来,还不忘抱了许多引火的干草来。眼巴巴地看着洛烯,等着他动手烤鸡了。
洛烯心想这丫头还不傻,还知道屯柴。他不知,因为夭夭从小就被教导要自己照顾自己,师父在世时她就是拾柴、抓鸡抓野兔、烧热水拔毛、煮粥、采药、下山换米,所以师父死了后,她依然是这样过日子。
“罢了,我也饿了。”洛烯只得认命点火,搭起柴架,串起野鸡架在火上烤,总算离吃肉更近一步了。
夭夭靠着洛烯坐下,手里捧着个空碗,盯着烤鸡移不开眼睛。等香味飘出来的时候,小鼻子敏感地吸个不停,小狗一样馋兮兮地等着。
洛烯看她馋得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好笑地问:“香吗?”
“香。”夭夭忙不迭点头,好想吃啊。
啪啪的燃柴声里,架上的鸡皮滋滋地响,这样饥饿的清晨,这股香味让洛烯都觉得馋饿难耐。多亏他年轻时进兵营锻炼,野外察边时做过。可惜这里只有些灰蒙蒙的粗盐,但也足够香味四溢了。
洛烯试了试,肉已经熟了,拿起匕首割了一块递给夭夭,叮嘱着:“小心,别烫着了。”
嗯嗯。夭夭嘴上应着,赶紧伸手接过来,吹了两口气,张嘴就咬,边嚼边呼呼地吐舌头,实在是太烫了。
“老叔,你真好!”夭夭吃着还不忘记讨洛烯开心。
“好吃就别叫我老叔了。”洛烯看了眼她不堪入目的吃相,总觉得她叫“老叔”好像在叫老鼠。
“那叫什么?”
“叫九叔。”
“九叔是什么?”夭夭问。
“叫不叫?叫了就给肉吃。”洛烯威胁着。他行九,想叫他九叔的人多了去,但够上资格的可没有几个,当今陛下就是其一。这丫头,竟然还这么啰里啰嗦、东问西问的。
“九叔九叔,我要肉吃。”为了吃肉,夭夭可是一点都不犯傻。
“给。”洛烯听得舒坦,又割了一块肉。
“九叔真好。”夭夭接过来,呼呼吹了两口气,不怕烫的吃了。
洛烯慢条斯理地割了一块肉送到嘴边,百思不得其解,这丫头馋死鬼托生的吗?
“这么爱吃肉,怎么不自己杀?”洛烯随口问道。
呃?夭夭连连摇头,摆着手:“不敢杀,不敢杀的。”
“为什么不敢?”
“就是不敢。”夭夭嘟着嘴想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傻丫头。胆子这么小。”洛烯笑了笑也不再多问。又割了一块鸡肉,递给夭夭。
夭夭没有接,推着他的手,说:“九叔,你吃,你吃。”
“噢?小丫头,还想着让人了。接着,九叔自己有。”洛烯有些意外,这丫头傻是傻,馋是馋,但也知道对人好。
夭夭这才接了,吹了两口气,撕下一块直接递到洛烯嘴边:“九叔,吃。”
洛烯看着递到嘴边的肉,再看了看夭夭等待的目光,含笑张嘴吃了下去。
“好吃吗?九叔。”夭夭咽了口口水问。
“好吃。看你馋的,快吃吧。”靖王再割了几块肉,两个人慢慢地分吃了一整只鸡。
夭夭打着饱嗝,满手、满嘴油光,正想用衣服擦擦手。洛烯连忙制止了,从衣服里拿出一块手帕,拉过夭夭的手,为她净了手。叮嘱着:“小丫头,以后吃完饭,要记得用手帕擦手,不要擦在衣服上。”
“为什么?”夭夭不解。
“女儿家要爱干净,知道吗?”
“哦。”夭夭心不在焉想着别的事,试探地说,“九叔,明天还吃肉吧。”
“还吃?可别想要本王……我再动手做了。”洛烯这才知道这丫头吃了今天还在想着明天呢。
“九叔,做嘛做嘛。”夭夭拉着他的胳膊撒娇。
洛烯摇摇头,不为所动。
“那……”夭夭咬着唇想了想,“你杀,我做。”
“你会做?”洛烯表示怀疑,这丫头做个稀粥、煮个野菜也就是熟了而已,煮肉不会是也扔进水里煮吧。
“会啊会啊,我师父教过我的。师父杀,我来做。”夭夭连连表明自己的能力,想让洛烯相信她。以前师父活着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的,过得很是惬意呢。
“你师父死……咳……睡着了,你都不难过吗?”洛烯始终不明白,这丫头难道不知道死了意味着什么吗。
“为什么要难过?等以后我睡着了,就跟我师父一起了。哎哎,九叔,明天还吃肉吧。”
夭夭依然还是不忘记吃肉。
“不吃!”洛烯干脆拒绝,那般脏兮兮的事,别想让他做了。
“你不吃我吃。”夭夭高兴地说,“好九叔,你把鸡杀了,做好了,我来吃。”
洛烯闻言,大大的无奈浮上脸,实在是拿这馋嘴丫头没辙了。
第二天,原本坚持己见的洛烯还是动手做了,不过这次轮到夭夭来掌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