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天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纱窗漏入成了点点滴滴的月影,初夏蝉鸣渐起,一声两声没有附和地凄厉叫着,是令人心烦的执着。
韩知礼捧着碗,尽力把自己缩成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团,嚼巴嚼巴着酒酿圆子,觉得比今早的早餐还要没味。殿里静得让人心里发慌,愈加显得外头的蝉声声声缠着耳膜疼。
楚桓一声不响地舀着汤喝,动作沉稳没有丝毫杂音发出。韩知礼借着余光瞟他,忽然感觉盈满喜悦的心里又塌了一块下去。
两年来她不是沉浸在小女孩心思里面,就是试图理性地说服自己放下这份感情。不论从哪个角度说他们之间都是不可能的——韩知礼天性不爱宫规宫矩的约束,当初在储秀宫里被教习嬷嬷几乎每天训好几回,这苦她死活都不愿意吃。
所以楚桓在她心中也没有那么重要吧?韩知礼想,她都不愿意为了这个男人牺牲掉自由。或许将来会遇到自己愿意托付一生的人,而绝不会是楚桓。
——然而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往楚桓的看,像是习惯似的,怎么也改不过来。
“李公公,叫人把外头的蝉扑了。”楚桓漠然开口,扫了一眼韩知礼,“菜不合口?”
“哪里哪里……都很好啊。”韩知礼尴尬地收回神游的心神,连忙回道。
“哦,那就吃吧。”楚桓的眼神仿佛在目视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般冷漠。
韩知礼在心底里吸了口气,重重地叹出来。虽然她知道淡然冷漠的表情是楚桓的常态,但是……还是有些难过的。
算了算了,还是吃饭吧,不要浪费这一桌的菜。
韩知礼这样想着,在一尊冷面神的隔壁解决完了午膳。御用的菜品就是比御膳房的好吃几百倍,要是有机会她也想留下来蹭个饭。
“以后午膳一块儿用吧。到夏天了,尚食局离这儿远,跑来跑去容易中暑。”楚桓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浅浅咳嗽了一声说道。
“啊——啊,谢谢陛下!”韩知礼差点儿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把心事都说了出来,急急忙忙起身行了个谢礼。
“好了,跟李公公出去吧,腰牌朕已经给他了。”楚桓在宫女服侍下浣净了手,头也不抬地说。
韩知礼垂眉福了福,转身背对着楚桓兴高采烈地走出大门。难得今天皇上心情好,有御菜吃,下午也不用站着给他伺候写奏折,还能去北市逛逛,这等好事那是好几年才能积下来的运气啊。
仿佛一切都很顺利的样子。
韩知礼随着李公公从偏门出了宫。因着北市离宫门不算远,所以就没叫轿子来,一路晃悠悠边逛边看地过去了。雁朝风气开放,女人读书、做官都不是什么,因此韩知礼也没做什么修饰,就这样走了出去。
北市是京城最大的集市,除了生鲜蔬果和日常用具外,珠翠罗绮、瓷玉脂粉的铺子也开在这儿,好运气的,还能找到胡商带来中原的像波斯猫像一类等等小玩意儿。
韩知礼很喜欢这个地方。它有着独到的烟火气息,倒映着人间百姓家的平淡喜乐的生活。当然,街角的油滋粑粑也是不能错过的。
李公公和她在人来人往中四处看着周围的摊铺,寻着楚桓要的那种要求奇特的簪子。人声鼎沸之下,李公公抬手用袖子掩住口悄悄地对韩知礼说:“韩小姐,您可知皇上要这簪子干什么呀?”
“我还真不知道。”韩知礼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
“哎哟喂,这不是折腾老奴吗?”李公公苦着脸回了一句,眉眼里却都是精明,“韩小姐,老奴有句话是想跟您讲啊。这皇上敬重皇后娘娘,今儿个拒了娘娘跟他一块用膳,那是头一回。”
“真的?”韩知礼挑起半边眉毛。
“真的,奴才不骗您,”李公公笑得皱纹展成了朵花,“我觉得,皇上待您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