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曰:“高处不胜寒”。这一冷,气候、时序就与山下大不一样了,譬如七月的江南,已进入盛夏,夏收夏种基本结束了。而青藏高原,时令就差了三四个月,还刚刚进入早春。
我注意到在两千米到三千米海拔的地段,油菜花已灿烂过了,有的已开始结荚。若到三千米以上,则不同了,那些油菜花还正适逢其时地怒放呢。
青藏高原人稀地广,那青海湖边,大片大片全是油菜花,金灿灿一片,黄得耀眼,黄得醉人,蓝天、绿水,配以金黄金黄的、一望无垠的油菜花,那种色彩,平生难见,那种美,让人怦然心动,久久难忘,手里拿了照相机,只想“咔嚓、咔嚓”地按快门,恨不得把所有的美景都带回去,简直就像个贪婪的财主。
如今,青藏高原的万亩油菜花也成了旅游的卖点之一。在青海湖边上,拍照位置最佳的油菜花地都用绳子或铁丝拦着,有藏民在那儿守着。若想拍到满意的照片,对不起,交钱!还好,收费很低廉,花两元钱就可以进入油菜花地随意拍了,不过骑他们的牦牛拍油菜花,拍青海湖,就得交5元钱。
白的牦牛,金黄的油菜花,瓦蓝瓦蓝的天空,碧清碧清的湖水,这美景一辈子能遇到几回呀,五元十元算啥。拍!
那几位牵牦牛与收钱的藏民一个个都乐得笑不拢嘴,旅游热给他们带来了实惠,给了他们一个发财的机会。
青藏高原的气候
去青海时,江南已进入酷暑高温季节,人们开始苦夏。
临走前整理行装时,那件外套我放进了包里,最后又拿了出来,东西太多了累赘,我想带件长袖衬衫应该可以应付了。
到了青海才知,没带外衣属犯低级错误。
青海的大部分地区海拔都在三千米以上,昼夜温差较大,白天24至28度,晚上只有6-10度。
第一次考验是去日月山,日月山是唐代文成公主进藏时告别大唐,进入吐蕃的地方。那儿是个山口,也是个风口,八九级风,乃至十一二级风是家常便饭。记得老人说:冷嘛冷在风里。那呼呼的风一吹,凉意就袭来了,不,是寒意。没带外衣的我只好两件T恤穿上,外面再穿长袖衬衫,连领口的那粒钮扣也扣得好好的,但还是冷。
再看看那些在此摆摊做小生意的藏民,有的穿着皮袄呢。
在日亭附近,专门有藏民在出租藏服,供游人拍照。几乎没一件单衣,全是夹的,棉的,或皮的,甚至还有皮帽子,我真的很想租一件藏服挡挡寒,但又觉得太脏了,不卫生,就硬撑着经受着挨冻考验。
其实,真正的考验是那晚在桑科草原,因为堵车,我们到达桑科草原已晚上十多点了。晚上的草原,温度一下降了二十来度,没有外套的我,冻得直哆嗦,幸好不一会篝火就点燃了起来,但前面热、烫,背后凉、冷,只好逃到帐蓬里,等回宾馆时,鼻子也塞住了,差一点就感冒了。
看来到高原地区,衣服是万万不能少带的,这是教训之一。
青藏高原养蜂人
青藏高原放眼是山是坡,山水画家来此写生,一定是喜欢而又喜欢。摄影家也有拍不完的镜头,可我们作家想采访个把人就不那么容易了。
我在青海转了七八天,除开旅游景点不谈,通常山路上能见到的无非是放牧人与养蜂人。
牧民是高原的原住民,他们早已与高原与大山融为一体。
这养蜂人却是高原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我原以为养蜂人与放牧人一样,也是高原土生土长的山民,但一问,却基本上是汉人,有些还不是青海的。而是来自邻省,乃至沿海地区的。
我问他们为什么大老远跑到青海来放蜂,养蜂人笑笑说:我们是跟着花走的,花开到那儿,我们走到哪儿。
有意思,牧人往往是逐水草而迁徙,而奔波;养蜂人则逐花香而流动,辛勤劳作。
平心而论,这些养蜂人确确实实很辛苦,在油菜花田边上用帐篷一支就是家了,一个个被高原的太阳晒得脸黑黑的。
这些养蜂人通常都习惯于在公路两侧安营扎寨,把一箱箱的蜂箱一字儿排开。估计一来是方便再次迁移,二来是生活方便,三来是公路上有车来人往,可以做些买卖,把蜂蜜、蜂皇浆卖给游人卖给司机。
七月份时,江南的油菜早就收割了,槐花也开过两个月了,而这儿却有大片大片如此诱人的油菜花,养蜂人怎不笑逐颜开,艰辛也就不在话下了。
说实在,这些养蜂人真得很值得我们敬重,那种敬业精神让我很受震动,正因为有了他们的汗水、他们的辛劳,才有了香甜的蜜、营养的蜜。
寂寞高原人
我国是个人口大国,在上海、苏州这样的大城市,独多的是人,商场里、地铁上、公交车上,人挤人、人挨人,是正常而又正常的事,但一到了青藏高原。人居密度一下子大幅度降了下来。在有些山区,车行半天,也难得见到一两个人。倒是牛呀羊呀比人多,车行盘山公路上,时不时能见到一大群羊、一大群牛自由自地在山中啃草,却不见牧羊人与放牛人,偶尔见着,也是一个人,一群羊;或一个人,一群牛。在那儿,人快成稀有动物了。
那修筑得一流的盘山公路上,盘上旋下,完全用不着担心堵车,走半天能碰上对面来一辆车子,就像看到久别的亲人似的,司机会互相按一下喇叭,以示问候。
那天在化隆至循化的路上,突然看见路边有一幢房子,门口有两个孩子,他们见我们车子开过,高兴地直拍手向我们欢呼致意,我们车子开远了,他们还在那儿挥手,那种渴望见到人群,与之交流的情绪溢于言表。
后来,我们又远远看到一牧羊老人。车上的我们猜测这老人会不会像小孩一样与我们挥手。有人认为老人与孩子不同,寂寞惯了的老人估计麻木了,不会像孩子那样的。等车子开过他的羊群时,我们向不远处的牧羊老人挥挥手。老人一下激动了起来,也不停地向我们挥手,他那刀刻似的皱纹,满脸的沧桑给我们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我甚至觉得高原人一辈说的话,可能都不到我们城里人一年说的话,高原人是寂寞的。
了解了高原人的生存环境,就慢慢理解了他们的文化,他们不可能像大城市人轻声细语,绵绵不绝,唠唠叨叨,他们要表达感情,或许就是对着大山吼一嗓子,主旋律必是粗犷的、高昂的、野性的,这才符合高原人的性格。
开发西部,大概是改变高原人寂寞的一个契机。
磕长头
磕头就是磕头,这在电影中、电视剧里谁没见过,古装戏、宫廷剧中多的是,三跪九磕也见多不怪。但磕长头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就要提到一个成语“五体投地”。五体指的是双肘、双膝和头部都要着地,这是佛教中最高的礼节。
我第一次见五体投地是在马来西亚的一个庙宇,只见那些虔诚的教徒,走几步路,双手合十拜一拜,然后全身伏地,再爬起,再周而复始,仿佛用身体丈量地,令我惊叹不已。
这次到青海的塔尔寺,到甘肃的拉卡楞寺则亲眼目睹了中国式的五体投地——磕长头。
我亲眼看到磕长头的有好几十位,而且不光是寺庙里的喇嘛,还有寺外的信徒。既有上了年纪的老太,也有年仅十三四岁的女孩,还有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如果按比例的话,中青年的占了一大半,唯独没见上了年纪的老头,不知何故?——或者只是我碰巧没见到而已。
我见到这些善男信女,两只手上各有一块厚垫子套着,立着作个楫,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五体投地。再立起再俯身,反反复复,不知疲累。
我一打听,这就是磕长头。
通常是在哪家寺庙的菩萨前许愿,灵了,就来还愿,虔诚的就行磕长头礼。
那么要磕多少头呢?说出来吓你一跳,要磕十万个头,怪不得叫磕长头。据说年纪轻的,身体棒的,这十万个头也要磕一年多,年老体弱的,起码磕两三年才能磕完这十万个头。
为什么要磕十万个头?
原来佛教中有一传说:说一代宗师宗喀巴降生地剪断脐带滴血处后来长出了一棵菩提树,这菩提树有十万片树叶,每片树叶上都有佛像显现,所以得给每一片树叶磕头,也就是给每一位显现的神佛磕头。这自然是个美丽的传说,信不信就看你对佛心诚不诚了。
我们见那些还愿者旁若无人地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着磕头,议论说:这倒等于健身运动。只是那上了年纪的,体弱血压高的,如何受得了。
磕十万个长头,真的让人惊叹他们的这份虔诚,由此感受到宗教的魔力。
遭遇藏民堵路
桑科草原是甘南夏河县境内的一处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寒草甸草原。
按原定计划,我们在吃饭前赶到桑科草原。
已安排好骑马、篝火晚会等内容,这是很诱人的。
但车到夏河县西南的一处国道收费站时,路不通了,下车一问,收费站那头给堵了,有上百辆卡车把整条公路堵得严严实实,不要说车子,连摩托车、自行车也很难通过。
乖乖,竟敢有人堵国道,这还了得。如果在沿海地区,早出动警察抓人了,堵国道这罪名可不轻,但这儿是少数民族地区,是万不能莽撞行事的。
党和国家领导人早说过了:“民族宗教无小事”。是嘛,闹不好,一点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就成了导火线,引出大纠纷大麻烦来。
反正是堵着不能动了,我就下车去打听。一打听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前不久甘肃省政府出台了一个文件,规定有六条公路符合“贷款建路,收费还贷”条件。这样,省物价局与省财政局就公布了收费标准,并从7月18日起执行。我看了通告,卡车是每吨每月5元,载人车是每10个人折合为1吨,也就是每10人座收5元,这个标准放在沿海地区当然是可以行得通的,但在贫困的甘南地区,却大大超出了运输户的承受能力。据有位卡车司机告诉我:他的8吨车,跑一趟运输费约40元,如果交40元,那他非但白干了,还得倒贴汽油费。这位司机说的有没有水份姑且不论,但这个收费标准在当地肯定是偏高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卡车司机参与堵路。
后来打听到,这次堵路是人牵头的,凡有车而不来者,需交500元。
我们是7月20日晚上到收费站的,据说已堵了两天了,县里、省里都来了人,怎么劝说也没用。那些藏民司机说:不废除这收费标准,他们就不把车开走。而省里的领导要求他们先开走车子,通了路,再坐下来慢慢谈。
各吹各的号,尿不到一个壶里,局面僵持着。
等我们打听清楚,车子已耽搁了一两个小时了,幸好甘南地区车少,公路上没有排成长龙。我们当机立断,准备掉转车头,到夏河县住宿,可为时晚矣,车已掉不过头了,只好干等,不过,总算我们运道不错。在晚上十来点钟的时候,谈判有了转机,藏民们答应退一步,先通路,如果在通路后24个小时内,有关方面仍不答应他们条件,将再次封路。
在交警的疏导下,总算空出了一辆车可通行的空间,我们得以通过收费站,而此时收费站的人早跑得一个不剩了,也没人来收费了。
我们到达桑科草原时已是11点多了。
只是不知24小时过去后,到底是如何结局。没有调查,不能乱说,只能写到这里。
黄河岸边的树
去刘家峡要摆渡,只有一艘轮渡,而这儿往来的车辆少,等装满一轮渡汽车,等上一两个小时是常有的事。
因为对岸的轮渡不开过来,我们只能干等。闲着无聊的我就沿着黄河岸边找黄河卵石,希冀能否天开眼,发现一两块看得上的卵石。但这儿估计早被许多游人或当地人寻觅过了,哪有能入我眼的卵石。
不过,无意中我发现了一个难得一见的奇特景观——黄河边上的柳树。
也许有的读者要说我,柳树有什么稀罕,就算长在黄河边上也还是柳树,不值得大惊小怪。
我想如果你见了,你也一定会惊叹万分,甚至肃然起敬的。因为这是一棵棵根系完全暴露在外面的柳树。黄河两岸,有不少地段是黄土,那黄土层极为贫瘠,而且甘南一带雨水又少,柳树为了生存,其根须拼命向下向四周扩展,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根系。然而,黄河怒吼时,又时常把大片大片的黄土冲刷下来,冲到下游,以致黄河的水永远黄黄的,浊浊的。当柳树的根部表土层被冲走后,其根被逼再向下向四周伸展,以维持生命的营养需要。这样,柳树就与自然较量着、较量着。
我看到这几棵柳树,柳树的根部早已淘空,裸露出的根系高达一两米,而横里则有三四米,仿佛一棵棵大型树桩盆景。有几棵的根系造型甚是奇特,尤如青虬欲飞,那种倔犟,那种百屈不挠,那种拼搏精神,那种抗争神态,让我的心灵受到震撼性的冲击。
柳树的形象一向是柔弱的,妩媚的,春风杨柳万千条,似乎更适合江南雨,晓风岸。哪知她亦有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我突然感到:这才是生命的本质,这才是黄河树的精神面貌,这也是西部的神韵,西部的魅力啊。
最有意思的是,根系如此暴露,树身照样挺拔,照样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我庄重地举起了相机,不仅仅是把它的雄姿摄下,也是表达我,一个江南游子对黄河柳树的敬意。
惊心动魂盘山路
按计划,这一天我们将一早从青海的互助土族自治县出发,晚上赶到甘肃的夏河县,全程六七百里路。
到化隆县后,就进入了盘山公路。导游怕我们有心理作用后引起高原反应,也没和我们说海拔已3800多米了,他只叫我们注意盘山路两旁的山景。特别是指点一车人注意车右侧的山景。
我坐在车的左侧靠窗处,所以对左侧的山景与路况看得真切些。
这些盘山公路有不少路段硬生生是从大山里挖出路来的,右边是峭壁,左边是悬崖。那山体岩石不是坚硬无比的花岗石,破碎层度很厉害,有些路段干脆用金属铁丝网大片大片地罩着,靠长长的钢钎打进岩石里固定。但欲崩欲塌的岩石太多,不可能处处险段用铁丝网罩住,因此,沿途总有山石崩塌的地段,或零星乱石滚下,或成片碎石塌下,个别地段,整条公路仅容一辆车能勉强通过。有些地段那山石就悬在头上,似乎随时会掉下来,不注意也就罢了,如多看看,简直心惊肉跳。这自不去说它了,因为不是下雨下雪天,不是狂风大作天,山石掉下来打中车子的概率毕竟很小的。最最让人心悬着放不下的是公路太窄,路况太糟,而司机又把车子开得飞快。左侧公路外就是万丈深渊,且无任何防护栏,稍有不慎,车轮一滑,那必连人带车翻下几十个斤斗,跌得粉身碎骨。我还算胆子大的,但有几次车子擦路边而过,离悬崖仿佛只咫尺距离,我也倒吸冷气。我不敢与同车的说,怕引起他们的不安,但愿他们一个也不注意左侧的情况,但愿上帝保佑平平安安,我暗暗祈祷。
司机是位中年司机,是老跑山路老跑长途的,话不多,闷头开车,平心而论,车技不错。但用我们南方人来说:车开得太杀。在这样路况的盘山公路,总是让人心惊胆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