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壮汉又在地上写下一行字:你要什么?我借你。
小公子露出笑容,在地上写下一行字:我需要钱和衣服,顺便给匹马最好。
想了想,他又写出一行字:现代是哪朝哪代?皇帝是谁?年号是什么?
壮汉顺势低头看去,却咧嘴惊讶不已,惊的差点没跳起来,暗道他真的是孤儿?怎么什么东西都知道?
但他奇怪归奇怪,震惊是震惊,小公子既然问了这个问题,他也乐得回答,扬扬国威。
随着壮汉手中马槊的移动,小公子的脸色也随之变了几变,最终猛的一瞪,然后变得暗淡无光,哀叹一声。
地上那六个字分明就是六个字:大唐,贞观八年。
唐朝!贞观!
不言而喻,但凡知道点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个年号的使用者是谁,那个戎马一生又历经宫廷政变的才登上帝位李世民。
小公子脑海中瞬间闪过一段历史,他眼皮跳了跳,斜眸看了看壮汉和其后面的队伍,然后——他挥动木棍,迅速在地上写下几个字:给钱,我走。
壮汉低头一看,又扭过头看向小公子,深深的看了他几眼,然后翻身上马向后面回去。他原本还想劝小公子和他一起走,但显然看出了后者并不愿意,所以才没有提。
小公子被壮汉看的几眼有些发毛,微微撇过头,眼角却注意着前者的动向。他外表虽没有什么变化,但内心的震惊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唐朝!贞观八年!李世民!贞观之治!这几个词一直萦绕在他的脑子里,经久不息。
在历史上有无数个王朝和盛世,而在这些大大小小的王朝和盛世之中,要说最没有争议的,定然非唐朝莫属。唐朝是历史上当之无愧的盛世,而这个盛世的奠基人和规划人就是唐太宗李世民,就是他引领着大唐的历史向一个后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发展。而他本人,更被唐朝周边的各国推举为“天可汗”,他统治下的唐朝在国际上的地位更是让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望其项背。
可是,对于小公子来说,任凭唐朝再强盛,任凭李世民再英明,这个时代也是一个封建帝国,也是一个落后无数年的古国,也是一个本该在书上才能了解些许的古代王朝。
……
曾经很坦荡的走在路上笑看人世风霜,曾经很欣喜的发现过自己内心的真纯,也曾经对着这不太陌生而又非常陌生的社会大喊:我要活的更好!!!
可惜,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很多时候,事情根本不会随着你的想法而走,结果往往就是你会受伤。
也有人说时间是疗伤的圣药,可是在真的遇到某些事情的时候,这个事实好像并不能成立,时间只是提供了疗伤的机会,而能不能、会不会好起来的重点,依然是自己的内心够不够强大。
换作任何一个人,在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古代、穿越到了唐朝,从一个先进的现代社会突然出现在一个落后的封建王朝,那他的心态不发生巨变是不可能的,没心没肺的人有,但绝对不包括小公子。他在终于确定了这件事情的真实的之后,整整一个多月没有让自己真正的安心下来。
眼前的世界是那么的真实,有人、有家畜、有飞禽、有野兽,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可是,这世界又是那么的不真实,那一个个的人畜、建筑、动植物、甚至连脚下的土、天上的太阳都是一千多年前的土和太阳,都是本来的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的东西。
一路上遇到的人操着各种他听不明白可又依稀可辨的方言,自己那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这里甚至和他们连普通的交流都难以进行——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举目无亲,甚至连交流都有些困难,行走在这片大地,甚至和行走在任何一个国外的落后国度一样,如果不是同样的黄皮肤和黑眼珠,他真的很难把这片土地当做中国。
烈阳当空,炽热的骄阳洒下,好像要把地面烤焦,从远处看,地表层上腾起一层朦胧的汽化,一切显得毫无生机。略带一丝清凉的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伴随着幽幽歌声,竟说不出的落寞。
一条不知走向何处的偏僻小路上,小公子跨坐在马背上,可却同样没有任何的生气,垂首不语。
他手中虽持着马缰,但似乎并没有起到控制马儿方向的作用,而是任由其自由行走,将自己带到未知的地方——对于他来说,现在的任何地方都是未知的。
在他的落寞脑海中盘旋着一首十分应景的歌曲,而这首歌也随他信马由缰,唱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浑浑噩噩的也不知到了哪里。
马是那名壮汉所赠,与之一起的还有一套看起来并不合身的衣服和两贯铜钱。
马儿并不受小公子的控制,自由行走,想去哪去哪。但路终有尽头,没有尽头也会有阻拦,遇到河的时候却是躲不开的。
这条河并不宽,波涛也并不汹涌,缓缓向东南流去。
走到这里之后,马都已经停下了半天,小公子这才反应过来,抬头望向前方,却是一条天崭横亘在眼前,阻绝了去路。
他皱起眉头,左右张望了一阵,暗叹了口气,调转马头,顺着河流流向而去,有桥则过桥,无桥再说其他——这一个月来,他的行程一直都是这样,漫无目的、信马由缰。
道路受阻,小公子轻轻一叹,这条路被河流阻断,我还可以绕路,可是,我该怎么回去呢,一条路都无迹可寻。
又不知过了多久,小公子顺着河流来到一处村庄,天色已昏,暗幕降临,他今晚只能留宿在这里。回首看了看河流之上,终究没有一座桥。他只能又叹口气向村庄行去。
人在发愁的时候,看所有的东西都不会往好的方面想,比如小公子,只不过是走路遇到河流阻拦了,他便觉得人生都黯淡无光了。
可是,这村庄实在是太小了,只有两条街,小公子从西边走到东边也不过就用了一会儿的功夫,却也没有找到一处客栈。他幽幽一叹,不由苦笑一声,四处巡视了一番,准备找一户人家借宿一晚,这一个月来他很多时间都找不到客栈,已经借宿过很多次了,现在做这件事也算是轻车熟路。
砰砰砰!
牵着马,他找到一户看起来家境还算可以的农户院子,开始敲门,等里面传出一声“来了”的喊声,他便住了手,等候主人过来。
时间不长,大门便被打开,从中走出一个年轻人,青年农夫约么二十多岁的年纪,生得倒是结结实实,虽然一眼看上去没见多壮实,但小公子的眼光甚是毒辣,仅看他的气质便知道他是练家子,哦,用这时代的话叫习武多年。他的容貌并不出众,但绝对不难看,鼻直口方,浓眉大眼,身上带着一股正气。
粗略打量了两眼,小公子便躬身朝他施了一礼,然后用这段时间学来的腔调说道:“在下卫遥,今日路径贵地,还请郎君行个方便,允在下借宿一宿。”卫遥是他想出来的化名。
那农夫听了他的话后脸上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还出门左右张望了一阵,发现没人后才将目光彻底转回小公子,面色更是惊诧不已,不过不是惊讶他的口音,而是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是独自一人出行的。虽然在古代,成年比较早,可十来岁就独行远路的人,还真不多。
农夫上上下下扫视了他好几眼,这才惊觉不合适,忙退后一步将小公子让进院中,说道:“郎君请进。”
小公子,哦,现在可以叫他卫遥。
卫遥点点头,道句打扰了,然后才有些头疼的随那大汉进了院,这时代不但口音不一样,说起来拗口,就连称呼和说话方式都和现代有着不小的区别,不说是天壤之别,但也不是他一时半会儿能学得来的,那种别扭劲也不是一时能消除的。
那农夫先是冲着厨房喊了一句,让他夫人多准备一个人的饭,然后在前带路,一边还不时的回头看小公子两眼,笑道:“我叫做张直,家中排行老大,郎君唤我张大便可。”说完,张直又问道:“不知郎君从何处而来?这是要去何处?”
卫遥微汗,这一声郎君叫得他心头一颤,虽然他已明白这就是唐朝的一种寻常称呼,但他还是难以适应,尤其是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更是在心底纳闷,郎君不是说老公的吗?说道:“大郎客气了,我是从虢州来的,去处倒还未定,信马由缰,走到哪算哪,今日到了贵地,还选中了大郎府邸,说起来还是你我二人有缘呢。”
这一句话将张直说的笑了起来,一边帮他拴好马,一边笑道:“郎君这般游行倒是洒脱,有几分英雄气概,只是郎君家中父母就恁的放心?能让你一个人出行?”
闻言,卫遥表情微微一变,暗道果然农夫也不是那么好骗的。这般想着,他脸上已变得有几分落寞,低头道:“我这哪是洒脱?家中父母双亡,我心中郁结难解,这才离家出来浪荡一番,待心中想开了再回去。”这些话是他一直以来的托词,百试不爽。
果然,听了这话,张直手上一顿,过了一会儿才呵呵一笑,言道:“怪我怪我,提起了这个,又让郎君想起这伤心了。”
卫遥摇头道:“大郎不必客气,事情既已发生,再逃避也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