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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昊天和兰娇见面之后,又按照父母之意准备结婚登记。那时的农村“结婚登记”并不像城里人那样简单,仅仅是两个人一块到办事处领个结婚证而已,而是要男方送给女方一定的彩礼后,才到公社办理结婚登记手续,这叫作“登记不能登空”。昊天与兰娇的结婚登记仪式定在1975年国庆期间。这天,甄兰娇一大早乘公共汽车来到县城,昊天把预先准备好的二百元现金交给甄兰娇,称这是父母给她的定亲礼钱。兰娇一看只有两百元,漫不经心地装进了衣兜,然后要求昊天陪着她逛商店买东西。在贾阳县最大的百货商店,兰娇相中了几套好衣服,她将衣服装进了自己的提包里,就是不掏钱。昊天不得不慷慨地又掏腰包,可眼看着兜里装的二三百元快花完了,兰娇还在继续挑东挑西,昊天不得不吞吞吐吐地对兰娇说:“兰娇,我今天带的钱不多,衣服就少买几件吧,待以后手头宽余时咱们再买不迟。”谁知他这么轻轻的一句话,竟惹得兰娇勃然大怒,她当着众多顾客的面抢白着昊天:“哼!刚买了一点东西就心疼,你现在对我就这样抠,以后咋过呀!”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阴云。昊天没想到看上去那么温柔善良的兰娇竟会为此小事发火。

可又想,这是他第一次带兰娇到县城买东西,况且又是登记结婚的时候,不好太扫了兰娇的兴,只好赔着笑脸说:“兰娇,别生气!我的意思是说今天适可而止,以后咱们花钱的时候还多着呢。”“咱们,别跟我咱们的太早了,我们的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以后咱们咱们的话别说,叫人听着烦!”兰娇一本正经地说。昊天听了这话,心里像一团刚刚燃烧的火被凉水泼了一下,脑子里闪出了他昔日和李鸳鸳在香泉湖小船上说“咱们”时的甜蜜情景,心中不禁顿感凄凉。“那你说该怎么办?”昊天有些不自在。“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恰在这时,厂里一对中年夫妇也到这里来逛商店,看到周昊天带着一个姑娘买东西,料想是他的对象,便笑呵呵地上前对周昊天开玩笑说:“昊天,带对象来逛商店呀,啊,多漂亮的大闺女呀!你真有福气。”昊天不好意思地红着脸低下了头。“那你可得好好表现表现呀!可不能小里小气的,惹人家姑娘不高兴。”中年妇女接着说,“如果钱不够,大嫂先借你些用。”昊天此刻正为囊中羞涩而犯愁,听了这话,像遇到救命恩人似的说:“巧了,我们正要买几样东西,可我带的钱不足,请你先借给我些,下月发工资我还你们!”“这好说!”男同事随手从衣兜里掏出五张“大团结”说:“先拿去花吧!别太小气!”昊天连忙道谢,并收下这五十元钱,又陪兰娇买了一双皮鞋和几件衣服。下午从厂里借了辆自行车,带着兰娇一块到公社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然后把兰娇送回了家。从法律意义上讲,昊天和兰娇已成了合法的夫妻。但按农村的习惯,此时却仍不是正式夫妻,还要举办一个隆重的结婚典礼仪式,才算结成正式的夫妻。因此,临别时,兰娇说出了一番出乎昊天意料的话。

“昊天,咱俩虽然领过结婚证了,但还不是正式夫妻。要想娶我过门,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还得几个条件?啥条件?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昊天大度地说。“第一,你在城里工作,我父亲又是大队会计,双方都是有身份的人。我们的婚礼要办得大方些,不能让人看不起!”“这一条好办,到时我可以多请些客,多置办些酒席,把婚礼办得隆重些。”昊天心里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答应了。“第二,典礼之前,你还得给我买几件东西。”“啥东西?”昊天没想到自己已困难到了这种地步,甄兰娇还要让他再买东西。“三转一响!”“啊?三转一响是啥东西?”昊天不解地问。“亏你还在县城上班,连三转一响都不知道。三转就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一响就是收音机。”“噢!是这些呀!”周昊天恍然大悟,说,“这可得花好多钱呢!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呢?”“这我不管,买不齐这些东西那你就别想典礼!”甄兰娇冷冷地说,把昊天噎得张口结舌。看到兰娇如此表现,昊天以前对她的一点好感已荡然无存,更觉得和她缺乏共同语言,对于订婚产生了悔意。怎奈事已至此,只好勉强地点了点头:“这一条我尽量努力。你说第三条吧!”“第三条是在典礼之前你得在城里给我找一份工作!我不能在农村窝囊一辈子!”这个条件让昊天大吃一惊。他心想:现在连农村的高中毕业生都很难在城里找一份工作。你一个没文化、已结婚的农村女子,我哪有本事给你在城里找一份工作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脱口而出地指责兰娇说:“兰娇,你不要再难为我了!这可不是我能办到的!”“办不到?那就休想典礼!”兰娇甩下这句话,扭头就回家了。周昊天一个人愣怔了大半天也没回过神来,呆若木鸡地站了好一阵子。

结婚登记对于青年男女来说应该是一件幸福甜蜜的事,可甄兰娇的言行却让周昊天大失所望,他像被人迎头泼了一瓢凉水,垂头丧气地拖着沉重的两条腿回到了自己的家。昊天的父母正在忙碌着为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准备丰盛的晚餐,他们想着昊天和兰娇在公社领过结婚证后,肯定会先回他们家吃晚饭,于是特意在家包了大肉饺子,并做了几个小菜。此时见昊天一个人无精打采地回来,忙上前去问:“昊天,怎么了?兰娇呢?结婚证领了吗?”昊天从手提包里掏出结婚证递给父母。周怀古和方修荣看到红灿灿的结婚证,十分高兴,却不明白儿子为何在大喜的日子里垂头丧气。二人一边忙着给儿子下饺子,一边问:“兰娇为啥没跟你一块回来?”昊天无言以对,只是垂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到底怎么了,你唉声叹气的?”母亲进一步问。昊天没好气地说:“都是你们给我找的好对象!”接着,他把兰娇这一天的表现,特别是领过结婚证后提的几个条件向父母讲了一遍。他父母听后也感到兰娇的做法确有些过分。只是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说别的,只有慢慢说合,让他们往和好的路上走。全家人经过认真商量,认为第一个条件可以理解。结婚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再穷的人家结婚办喜事,也想把婚礼办得体体面面的,他们也会尽力做到。第二个条件虽然提得有些高,但现在城里人基本上都要求做到这一点,农村里的富裕户,也有人这样做,他们家虽不算富裕,可昊天在城里工作,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按理讲也应满足这一条件,现在没钱,可以先借一些以后慢慢还账。至于第三个条件,恐怕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但兰娇的心情也可以理解,谁又甘心在农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呢?况且若能在县城给兰娇找份工作,小两口便可以整天在一起,昊天也不必经常往山里跑,倒也是桩好事。只是办这件事太难了,只有从长计议,不一定非要在结婚典礼前办成。至于兰娇的思想工作,可由媒婆赵二婶子帮助做。经过父母劝说,昊天心情稍稍宽慰了些,暂将此事搁下,回厂里上班去了。第二天一大早,昊天的父母来到小杨庄找赵二婶子,商量如何给兰娇做解释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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