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偷窥者
再往前走,渐渐有了人家,破败的窑洞,横竖挡着几块板,有的挂着补丁摞补丁的门帘子。门旁立着锹镐等农具,墙上挂着成串的红辣椒和老玉米。窑洞没有院落,门前的空地上有三两棵枣树,上边还零星挂着几颗红枣。
黄土道上人渐渐多了起来,不论男女老少,都穿着臃肿的破棉袄,头上扎着羊肚子手巾。有的推着吱扭扭响的小车,有的扛着农具,有的赶着小毛驴,毛驴背上驮着货物。路上出现了背着步枪,戴着八角帽,穿着灰军装,打着绑腿的红军战士。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也不躲闪他们的汽车,也不看他们一眼,就好像他们是空气,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们之中除了婉清都来过延安,李老和姜参谋长来过不止一次,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李老说,红军长征到达陕北的时候才是这样的景象,这个景象只有他和刘虎看到过,别说现在的延安城,就是现在的陕北乡村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景象了。
远远的他们看见了宝塔山,又过了延河桥,终于到了延安古城,汽车从拱形的古旧的城门开了进去。
除了胡非,每个人的心都蹦蹦的直跳,就连没有来过的婉清都知道,这绝不是现在的延安城,黄土路,旧窑洞,墙上新鲜的的革命标语,行进中的红军队伍,驮着货物的骆驼队。赶脚的人头上戴着旧毡帽,肩上搭着褡裢。除了他们这辆汽车外,看不到一辆汽车,看不到一辆自行车,没有电线杆子。他们知道这不是在拍电影,因为不可能有一座古城这么大的布景和道具,他们进入了真实的古城,一九三七年的延安城。
李老的震惊可能没有人能够体会到,他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对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八九十年代他都回来过,那时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新建的楼房,宽敞的街道,已没有人住在窑洞里了,整洁的旧窑洞都是一个一个的纪念馆。只能在保存下来很小的地方还能依稀记得过去的影子。李老格外的激动,莫非还有另一个和延安城一模一样地方存在?他想问胡非,可又不知从哪问起。
姜参谋长示意大家,不要说,不要问,一切都静待事情的发展。
胡非对这里也很熟悉,没有任何的迟疑,左拐右拐把车开到一排有院落的窑洞前,这里肯定是很重要的地方,院门口有红军战士站岗,街道上过一会就有一队执勤的士兵走过。他们下了车,进到一个挂着地图的房间,屋里有六个人,两位首长和四位年龄十八九岁的战士。首长正向他们布置任务,交给他们每人一封信,嘱咐他们一定要保护好信,万不得已的时候毁掉信也不能落到敌人手里。四个小战士眼里含着泪花,恋恋不舍的离开了首长,回到警卫班,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最先出发的是江苏籍的战士苏荣,他先到了西安,在这里坐火车去南京。胡非一行五人也跟随到了西安,换上了在剧团借来的三十年代的老衣服,李老和姜参谋长穿的是绸缎的长衫,外罩小马褂,头戴呢子礼帽。高泉穿一套****少校团长的军装,拎了一个精致的皮箱,胡非换了当时的西装,白衬衫打着黑领结,嘴上不知怎么这么快就长出了短胡须,头上戴的还是巴拿马草帽,嘴上叼着一个烟斗。婉清穿的是水蓝绣花的旗袍,红色的毛外套,挎一个淡粉的菱形格手包,大破浪的头发扎一条藕荷色的发带。
他们和苏荣住进了同一家客栈。李老,姜参谋长和高泉在客栈休息,胡非和婉清找了一家规模最大的典当行,把他在潘家园子淘的绿度母和三个爵杯典当了十五万法币。他们住的是小客栈,不供应饭菜。胡非对这里好像也很熟悉,领着他们去吃“德发长”的饺子,这里才符合他们的身份。
婉清睡不惯硬板床,一宿也没睡好,它恨不能让胡非把钱给苏荣一些,也让他住好一点的客栈。胡非还真听话,趁苏荣不在房间的时候,偷偷放他的包里五千法币。这可是一大笔钱,苏荣发现包里多出这么多钱,愣了好半天,到门口探出头来往外看,什么也没发现,回来接着发愣,百思不得其解。
苏荣并没有换客栈,又住了一晚,第三天终于有去南京的火车了,他们和苏荣都登上了去南京的火车。胡非买了三张卧铺票,两张硬座票,苏荣虽然有钱了,看样舍不得花,坐的硬座。李老和姜参谋长还有婉清坐卧铺,胡非和高泉陪着苏荣坐硬座。
火车咣当咣当走的很慢,婉清却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她躺在卧铺上还没等睡着那,就到了中午了,在餐车上吃完中午饭,由于在客栈没睡好,上午也没有睡着,下午想好好睡一觉,刚眯一会儿,就到晚上了。
婉清看看自己的手表,发现表针像疯了一样你追我赶的转,表针转的太快,看不到影子,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时间。婉清明白了,苏荣的生活轨迹可能和爷爷一样,是几十年的时间,他们要是实时的跟着走下来,是不是也要花费几十年的时间?现在他们虽然参与到了苏荣的生活中,可就是一个旁观者,就像看一场跨越几十年的电影,是人物生活和经历的浓缩,也是生命的浓缩。她想起胡非跟他说的生命的快与慢。现在正好有了对比,苏荣的几十年,他们可能只是几天甚至是几个小时,等苏荣老了,他们的容貌不会有丝毫的改变。是不是胡非把他们带到了他生命的时间里?
几天以后他们到达了南京,苏荣租了一间民房住了下来,胡非他们也在苏荣的附近租了一个大一些宅子住下,胡非租了一辆汽车,每天跟着苏荣的足迹。苏荣的选择和李老当年的选择竟然一模一样,他到码头上当了搬运工,试图发现刘虎的踪影,没活的时候,穿梭南京的大街小巷,是凡买卖铺子都进去看看。城市里没有,他就挑着货郎担去乡镇村庄走街串巷的找。南京没有,他又到了苏州,苏州没有他去杭州,杭州没有他去无锡,无锡还没有,他最后落脚在了上海,还是挑着货郎担走乡串巷的叫卖。
一天傍晚,苏荣挑着货郎担走在返回城里的路上,忽然听到拐弯那边有狗的狂叫声和一个女人和小孩的哭喊声,他放下货郎担抽出扁担跑了过去,发现三条大狗正围着一个姑娘和一个十岁样子的少年,姑娘转着圈的把少年挡在身后,大腿上已被撕下了一块肉,鲜血直流,少年吓得哇哇直哭。苏荣冲了过去,照着嘴上粘满血的那条狗的脑袋狠狠就是一扁担,那条狗呜咽了几声,倒在地上不动了,那两条狗见大事不好,一溜烟的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