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总是在猝不及防的时候结束。
不，不对。应该说：意外总是在乱想的时候发生。
我好像理解了上课走神的危害，但是现在理解，似乎有点晚了。
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并不是游戏开始的传送，而是……我一直以来恐惧的事情。
四肢忽然变得麻木，全身的力量猛然被吸走，软软酥酥的，我跪了下来。
“咳……”
真糟糕，从嘴里吐出来的，绝对是血吧……
腥甜的味道从喉口上返，想要禁住，却越发剧烈。
好痛……视线也变的模糊了……
我有这么的弱不禁风吗？
不过这也难说。
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是我因为疼痛而颤抖的晃动，还是那只拿刀的手在颤动，整个世界在我眼中摇摆不定。
微微偏回头去，从模糊的影像中，我看到了那个人。与平日里不同，没有那样爽朗甜美的笑容，也没有胸有成竹的自信。那个人尽量皱起眉，咬住牙，想要留下一个凶恶的印象，却只是让人发笑。
在害怕啊，那个人。
明明一直以来看上去那么的成熟稳重，一直以来面面俱到，无懈可击。
但是现在的表情……如果不是血液汩汩的从身体中流出，我想我真的会嗤笑。
“来杀我，是为了陈……泽宇吧？不过很可惜……我没有杀他。”隐隐作痛的伤口，口腔里异样的气息，已经让我无法连贯的说出话来。这就是要死的感觉吗？平常那些把“要死”挂在嘴边的人，现在想想也真是可笑。人类是一种除了犯贱就在作的生物，在拥有一切时从不会顾忌自己的言行，而到了要失去时，才会像是丧家犬一般狂吠。
“呵……”一不小心，我笑了出声。那时候每天都这样无所顾忌的笑的日子，也不会再回来了啊，真是可笑至极。
要死的时候，都会这么话多吗？我感觉还不到回光返照的时候吧……
啊啦啊啦，这个时候只有用业集的语气才会觉得合适吧？要是能那个样子嘲笑死亡也不失为一种漂亮的死法，以高高在上的态度，也是很不错呢。
“为什么，你会知道？”先是吃惊，继而平静，那个人想要隐藏的念头不能再过明显。
“为什么会不知道，这很明显的好吧……咳咳……”
“我是因为想要提高自身的生存率才这么做的……因为毕竟只确认了你一个人。”明显的迟疑告诉我，那个人在撒谎。
“如果真是这样，你应该会找我合作，当然，除非你已经有了更可靠的合作人。”
那是个聪明的人，知道这样附和了我这句话会让自己的谎言更加明显。
“那么，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看不出……看不出来吗？那些日子，我也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观察者你们所有人的。”
“真是可怕。”那是颤抖的，像是夸赞一般的语调。
明明仍旧很痛，痛的都没有力气转过身去，但似乎说着话就会有好转。注意力的集中果然是很重要的。自已的声音，渐渐地沙哑，无力。
捅到的地方是侧腰，不会瞬间致死，至少暂且活一会儿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逃走的话……
我看着面前还有好一段距离的小巷，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就算对方的体能不行，我这个样子也是很难跑开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疏懒的感觉。不想动，想着这样赎罪也好……
虽然我的罪责，根本没有影响到那个人多少。不过至少那个人见证了那个事件，总比完全不知情的人好……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变的惰怠了呢……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吗？还是，从参与那个游戏开始？
“不管怎么样，我今天不能放走你，所以，对不起了……”
强装的坚定，颤抖的声线，我们还都只是高中生啊，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合情理的生活呢？
“喂……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说。”
“我希望你能赢到最后，然后，不要忘记我……”
“你的存在感有这么重要吗？”
“嗯，我曾存在过，那是一个……美好的事情……”
我身体上的疼痛告诉我，如果我想活下去，就应该想办法赶紧逃离。但是……一步也不想挪。不是因为那个样子有多么难看，而是无论如何，都想死在这里？
算了，这种事，怎样都好……
手机……响了……
我艰难的从兜中掏出手机，屏幕一亮一灭，铃声在这个小巷中略显刺耳。
空晴兰吗？应该是在等我吧？但是抱歉，真的已经……去不了了……
“接吧。”
“你不怕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如果你说了，我就立刻杀掉你，她也不会记得……”
我瞥见那个人别扭的表情，又在说谎了……
“你们平常关系，也挺不错的吧……”微微偏过头去，那个人这次说的是真话。
我轻松地笑了笑，类似温柔的样子。
“喂？”我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平常一样——一副厌世的样子。我讨厌那个样子。
“那个，律轩浩？”
“嗯。”
“你说的街，是哪一条呢？我不觉得你会迟到，所以……”
“你干脆去我家吧，知道的吧。”
“诶？嗯……”
“那么就这样，再见了……”
“嗯……再见……”她显得有些迟疑，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我平常说话不是这个感觉，说着说着就变了感觉。
“谢谢……”莫名的，我勾起嘴角，心脏却感到了难以名状的疼痛。
像上次一样，不等她回话，我挂断了电话。
已经没有再撑下去的力气了，已经没有再撑下去的勇气了……
“结束了吗？没有任何遗憾了吧？你？”
“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咳……如果下一场的游戏时间不对，立刻翻到商店找997页。”
“什么意思？”
“我只是不想让好不容易发现的情报失去了而已，因为在游戏外的时间买不成那样东西，所以……尽快……”
那个人的眼神中带着审视，不是不能相信我说的话，而是正在分析我的心理。我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杀害自己的凶手所谓情报呢？
哈？谁知道……这种事情怎样都好。
快死的时候，反而感觉不到烦躁了……
我真是，奇怪……
“那么，再见了，律轩浩！”还能再听一次我的名字啊，真是美妙……
微微勾起嘴角，泪水早已盈眶……
我没在害怕，我确认……大概……呵……
“等一下，能从正面捅中心脏吗？”
我艰难的回身，尽量去笑着。映射在我的瞳孔里的，是那个人来不及反应已经用尽全力挥舞的手臂，以及难看到不能再难看的表情。
真是的，烦死人了，你哭什么？这样想着的我，终于真真正正的流了泪，明明……
眼前一白。
匕首最终还是捅在了奇怪的地方……最后的眼中的世界，是我的脖颈处喷涌出的鲜血，模糊了我的整个世界。
在这个白色的世界中，黑色的我成了唯一可以辨认的存在。
这样也好。
一切都在放缓，包括本应瞬间喷完的血液。血液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宣告着我生命的终结。
我是畏惧死亡的，我不想死。就算是负罪的活，也比这样猝不及防的死要好得多。
然而，为什么我觉得我反倒有些泰然？
死神拿着镰刀，悄悄地在我耳边说过罪责后就皱着眉消失了。我有罪，罪名为——多余的收藏。
呵，真是贴切。
人在死的时候，到底应该想些什么呢？难道要像一个神经病一样说：“我正在死亡？”
好奇怪，明明之前一直在担忧自己会不会死掉，现在却觉得，有点高兴？
解脱了，我真的这么想，大概，也许……
无聊的老爸老妈，抱歉，白养了我这么个人。
学校里没有了我这个厌恶一切的存在，会不会不习惯呢？不过也好，再没有人去煞风景了，会很感谢吧？
希望，我还是能被你们记住，那个时候，真的很快乐。毕竟那个时候的我，还能够肆无忌惮的，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那个时候的我，还会认真的展望未来。
烟花，我憎恶你的年头早已经数不清了，那份恨意，是不知道何时而起的。但是，我很明白，现在，它熄灭了。我不再憎恶烟花，反而想去接受它。
早知道就不拒绝了啊，明明空晴兰还邀请我去一起看烟花的。
抱歉，你一个人去吧，忘掉我的存在吧。
真是的，最后一刻还想着耍帅。
我不应该太勉强的，是吧?
我记得了，我不会再勉强自己了，再也不会了，而且，负罪感已经消失了哦。
真是的，直到最后一刻语气才属于真正的自己吗？我是坚持了多少年了？结果还是忘不掉本质吗？
呐……老师，柚木。你们……不会在天堂的门口窥视着地狱吧？别一进去就杀掉我，好歹让我，再看一眼那个时候的……
越说越没谱了，本来我是没有这么多话的。但是既然是完结，就一次性说个够吧。
盛开的百日草，提醒着我要思念亡友，提醒着我的负罪。
过去的时间如同翻过的书页，仅是也仅能草草的看一遍。尽管这样，也足够悲伤。
还有想要完成的事情吗？没有了，这就足够了，我很开心哦，能够这样子笑着说再见。
就这样，定格的时间重新转动，我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声音很响，很响。
周围的一切都被放大，毕竟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了嘛。扬长而去的肇事者，笑意和眼泪重叠的自己。
这样就完结了，微风吹过，白色的世界，最终也不肯多收留我一刻。
身体扭曲，血花四溅，表情怪异，泪迹未干。
笑。
………………
再见了，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