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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眼里有泪(4)

岳峰和队员们牵着搜救犬,端着生命探测仪,在废墟上来来回回不留一个死角拉网式地搜查,仍没发现任何生命迹象。搜救犬和探测仪,都没有发出任何嗅觉信息和生命信息。队员们又采用敲击的方法,对着每一个预制板下的洞口喊:有人吗?我们来救你们了,有人吗?……预制板下的洞口里,只发出扩音器般空空的回声……

这时,岳峰的手机响了。是上级的电话,命令他的救援队立刻放弃搜索,撤离现场,迅速转移到另一个受灾现场实施救援。岳峰回答说:是,立即执行!

岳峰嘴上回答立即执行,可心里不忍啊!

这命令,岳峰早预料到了。两天来的搜索没发现任何生命迹象,对搜救生命的希望,他已不再抱有幻想,放弃已势在必行。因为,灾区救援队的资源异常宝贵,每一秒每一分的时间,都会有生命奇迹出现,任何人都耽误不起啊!

岳峰望了望站在不远处始终不愿离开的人们,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凝重的神情叫人透不过气来。他心理压着一座山啊!是啊,宣布搜救结束,全体搜救人员撤离,就意味着:这个废墟下面再无活人。那些孩子的父母,会随着这个命令,掉尽万丈深渊,这致命的打击,他们怎能承受得了呢!

岳峰呆呆站着,心里在滴血。他的目光盯在了废墟上一堆用秃的铁锨——这都是战士们刨挖用坏的。不能在这里耽误了!岳峰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大声说:准备撤离现场。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女人突然从人群里跑着朝岳峰冲过来。她嘶哑的声音喊道:不能走,你们不能走!我的儿子还在下面!她嗓子嘶哑得几乎失声:我的孩子就在这下面,我觉得他还活着。真的,我的孩子活着啊。那女人说:我的孩子托梦给我说,他躺在废墟里特别想我想妈妈,他在喊疼,疼……女人嘶哑的哭声打动了所有在场的救援人员。队员的泪顺着口罩直往下流。

岳峰含着歉意对女人说:大姐,我们不是回去休息的,是去另一个现场施救。

女人突然跪下了,他拽着岳峰的衣角痛哭着说:我的孩子就在这里,他真的活着!呜呜,你们不能走不能撤,救救他吧,求求你们了!岳峰弯下腰扶起女人说:大姐,我们救援队是奉命要求离开的,你快站起来吧。

谁也没有想到,当女人猛然站起的瞬间,突然照着岳峰的脸上重重打了一巴掌,她瞪着发红的眼睛吼道:你们不能走!你们不能走!你们要救我的孩子,救我的宝贝啊……女人哭着喊着,挥起拳头又要打岳峰。一个年轻的救援队员立刻走过来,用身体挡岳峰,对失去理智的女人说:大姐,请你不要打我们的队长,你不能这样对他,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队长一人救出了十几个孩子啊!

女人看也不看救援对员,她弯腰从废墟上拿过一把铁锨,愤怒地在空中挥舞:我不管那么多,你们若不救我的儿子,我就和你们拼命。 岳峰被打愣了,回过神后,他定定地看着女人手里的铁锨。岳峰没有躲闪,他缓缓地走到女人身边,深情地说:大姐,如果你的痛能减轻一点点,你就打吧,如果我的命能换回孩子的命,你就拿去吧。

女人拿锨的手在颤抖,女人的心在颤抖。她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被灰尘疲惫悲苦浸透的汉子,心软了。

岳峰说:大姐,我们都痛啊,我们心里都在流血。灾难面前我们都是不幸的人啊!可我们要坚强,要振作啊,因为,我们还要活下去啊……

此时的岳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突然放声大哭:大姐,我也不想离开啊,我的儿子也在下面,他才只有十五岁啊!……

温暖的芬芳

淑芳是立春雇来的保姆。自从淑芳来到后,老是蹙眉的立春,终于像花一样绽开了笑容……她不再为没人照看的宝宝犯愁了。

立春的丈夫是个电力工程师,去年被公司派往非洲,去领导组建一座发电厂的基建。撇下立春带着刚满一岁半的儿子,常常弄得肝火上升。

淑芳勤手快脚,煮饭,炒菜,洗衣,抹地,看孩子,事事办得妥帖。立春看到淑芳如此能干,觉得自己是负重的车,终于到站了。

那晚,已近午夜,立春揉着发涩的眼睛,走出书房想要去卧室休息,路过淑芳的房门时,听见淑芳在抽泣。抽泣声窝在嗓子眼,很低。立春停下脚步。淑芳的房门没关实,闪着一条缝,顺着门缝看,淑芳穿着睡衣,趴在被子上,不用说,泪肯定湿了脸。立春想,出了什么事?淑芳姐这么伤心。她轻轻推开门。淑芳听是立春来了,忙坐起,擦泪。

立春坐到淑芳的床边问:怎么了,淑芳姐? 病了?

淑芳翘翘嘴角,笑了笑说:没,没有。

出了什么事?立春问:能告诉我吗?

听立春这么问,淑芳的泪哗地涌出眼窝。她用手捶打着自己的头说:我真没用。真是该死!

立春拉住淑芳的手问,怎么回事?

淑芳说:我,我,我把你昨天刚给我的工资丢了。

立春问:一千快,一千块都丢了?

淑芳就点头,就又用手捶打自己的脑袋说:我真没用。全丢了!

立春忙又拉住淑芳的手问:怎么丢的?

淑芳说:今天下午,我抱着宝宝到银行,想把这一千块钱寄存到我男人的帐户上。到了银行,一掏口袋,什么都没有。我掏遍全身的口袋,也没找到钱。

立春替淑芳心疼,问:银行里是不是有小偷?被偷了?

淑芳说:当时银行的人很多,我也以为是被偷了。银行的大堂经理带我去看了监控录像,从我进银行门,到发现丢钱,都看得清清楚楚,没人偷。根本不是在银行丢的。

也许丢路上了。立春安慰着淑芳。

淑芳说:不会的。怎能丢路上?从家到银行总共就五分钟的路。

怎么没可能,一准丢路上了。立春说:你抱着宝宝,他在你怀里搓来揉去的,没准给你弄丢了。

淑芳忙摇头,把话说得很肯定:不会的。我衣服的口袋深,我还在口袋上钉了暗扣。暗扣没开呢。绝对不会丢在路上的!

立春纳闷了说:那就蹊跷了,难道钱长了腿?

淑芳说:是啊,我脑子想得都要炸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钱咋丢的?丢在哪儿了?

立春也沉默了,看着淑芳的脸,不知怎么劝才好。

淑芳睫毛上沾着泪水,痛苦使淑芳的心沉重到了极点 ,凄婉的神情令立春心疼。立春就安慰:淑芳姐,丢就丢了吧,破财消灾。想开些,钱财是身外之物,身体重要啊!淑芳说:劝人劝不了心啊。立春,你不知道我的苦啊!

立春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我也是女人。我出差两天就想孩子,想的心里猫抓似的,你一出来就几年,不在孩子身边,那心是什么样,我全知道啊。你抛家舍业,几百里路出来打工,不就是为这每月一千块钱吗?

淑芳说:立春你还有不知道的呢!

立春问:还有什么?

淑芳说:我男人前几年中风了,半个身子瘫痪,常年卧床,我挣的钱全给他打针吃药治病了啊!

立春愕然了,说:你从没给我说过这些啊!

给你说,我怕给你添心思,怕你对我过多照顾啊。淑芳哎地叹了声说:你也有你的难处。你错了淑芳,话是开心的钥匙。你给我说说你的心事,你心里就会轻松些,比闷在心里好受啊。立春问:谁在家照顾你丈夫呢?

淑芳说:我婆婆。我出来后,就把婆婆接到家里,替我伺候丈夫和孩子 。

立春叹了口气,劝淑芳:钱丢了就丢了吧,你别搁心里放不下。我再给你一千块,先给家里寄去,别叫家里人急。

淑芳忙摇头说:那怎么行?

立春说:这样好吗,等你手头有钱了再还我;要是没钱,就算了。

谢谢你,立春妹妹!淑芳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说:你的担子也不轻啊。两个老人家身体不好,你每月都要给他们花费;宝宝还小,光奶粉钱就好几百;你还要还房贷、车贷什么的。你的债比我还重,我哪能再增加你的负担?我不借,更不能白要。能遇上你这样的主家是我的福,你能这样体谅我,我就知足了。

你进了这个家门,咱就是一家人,这是咱的缘分。你怎么说外气话啊!立春说着说着动了感情:你来快一年了,我这个家的吃喝拉撒,都是你在做。我先生不在家,你就成了我的主心骨,你替我顶起这个家一半的天,该谢谢的是你啊!

淑芳说:我做的都是我的份内事,干的都是我应该干的活。并且,我不是白干的,你给我报酬的啊!

淑芳姐,我给你的那点钱哪有你付出得多啊! 立春的神情是真诚的,恳切的,发自内心的。淑芳自己在内心里交代自己:决不能再要立春的钱,那样,她成什么了?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咱虽是从乡村出来的,人穷,可志气却不穷!她就委婉地对立春说:我觉得钱丢的怪,我再好好想想。想想到底丢哪儿去了。如果要是实在找不到,我再借,好吗?

看着淑芳渐渐平静,立春不好再坚持了,就抚摸了一下她的肩头说:好吧。然后离开了淑芳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立春发现:淑芳变了样,面带倦容,一脸憔悴,与往日的精神大不相同。立春知道,淑芳肯定一夜没合眼。可在她面前,淑芳还是像往常那样勤劳地操持家务活。

淑芳勤快,爱干净,像《朱子家训》里说的那样:“每天黎明即起,洒扫庭院,要内外整洁。”她每天始终如一,老早起床,把稀饭熬得香气四溢;接着给立春准备好上班要带的午餐。因为立春中午只一个小时的就餐时间。为让立春吃得放心可口,淑芳都是做好让立春带着上班。

早饭做好了,淑芳把饭盛好放在桌上凉着,立春漱洗打扮完,饭正好冷热可口,走出漱洗间坐下就吃,节省了立春很多时间,吃完开车去上班,这样立春在上班的路上就从容,就是遇到拥车也不紧张。就在淑芳在厨房里准备早点的时候,立春偷偷去了一趟淑芳的房间。立春看到:枕巾湿湿的。看样,淑芳是哭了一夜。想到这里,立春心里发酸……

立春吃早点的时候,淑芳没和往常一样与她一块吃,而是开始伺弄宝宝了,给宝宝起床,喂饭。等把宝宝喂饱了,撒欢地在屋子里玩耍,淑芳才觉出饿。 她趁空勉强吃了一点饭,可饭一进肚子,她就感觉自己饱了。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天晚上,立春下班回家,刚进家门,淑芳高兴地迎了上来说:钱找到了,立春妹妹,钱没丢。淑芳手里举着钱,给立春看。要不是宝宝在她怀里抱着,她早高兴地跳起来了。

立春说:是吗?太好了。那太好了!快说说,是怎么找到的。

淑芳笑着低下了头说:立春妹妹,你不会笑话吧,我这么一惊一乍的,真是没脑子!

立春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笑话你呢!

淑芳说!我是在我枕头底下找到的呢!我明明记得装在褂子口袋的呀!

立春嗷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她给淑芳解释,人的记忆有时这么怪,明明记得是这样,结果却那样,岁数一大,就肯忘事。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

淑芳说:你不知道呀,丢钱的那会,我心都碎了,寻死的心都有呢! 我那躺在床上的男人,正眼巴巴等着我这钱买药打针呢。

立春说:好人自有天助 。淑芳姐,你是个好人,你不会总过这苦日子的。你丈夫会好起来,你的好日子马上就会来了。

淑芳说:是的。我一直认定我的男人能站起来。我对他说,咱不信大夫的,咱信命。命在咱手里,咱自己当家做主。我去城里挣钱。你就一门心思在家治病。等你的病好了,我就回来,咱一家三口就又团圆了。

立春说:你看看你们农民现在的日子多好:种地不交税,还给农药、种子补贴;有新农合,看病能报销;到了六十岁,国家还给发养老金。淑芳高兴地说:是啊,我们农民的日子真是越过越有劲。这都得感谢国家的好政策呢!

立春转了话题说:今天高兴,钱失而复得,我来看宝宝,你去弄几个好菜,咱俩喝上两杯,庆贺庆贺!

淑芳仿佛沐浴在阳光里。她对立春的建议,心存谢意。她把宝宝交给立春抱,宝宝却搂着脖子不松,立春硬哄这才接过去……

晚上,宝宝睡了。立春像往常一样在书房里看书。淑芳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进来了。从淑芳游移的眼神里立春知道有事。立春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淑芳坐下问:淑芳姐,有事?

淑芳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想请几天假,回一趟老家。小孩他爸的病好多了,能下地走动了。给我打电话来,说他和孩子都想我,想叫我回家看看。

立春听了脸上露出开心的微笑说:好啊,太好啊!祝福你,淑芳姐,你家大哥的病就快好了。立春接着说:回去陪陪他们吧。你也快一年没回了。我知道,你也想他们啊!假,我准了!

可淑芳却心事重重。立春问:难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的,没问题!

淑芳说:我走了,宝宝怎么办,我一百个不放心啊。还有你,工作那么忙,在单位上忙完,晚上还得回家写东西,生活上没人照料,进家连个热汤热饭也摸不着,那身子多受亏啊!

立春从沙发椅子上站起,眼里盈满了泪:谢谢你淑芳姐。谢谢你处处为我着想,为宝宝着想。然后她握住淑芳的手说:你尽管放心地回去,别牵挂。我明天就给宝宝奶奶打电话,叫她来。宝宝是她孙子,她能不用心照看?我是她儿媳妇,她也会心疼我,会帮我照顾好这个家的,你就轻轻松松安安心心回家团聚吧。等把家里安顿好,没后顾之忧了,再回来。好吗?

淑芳说:谁来看宝宝我都不放心,他啥时起床,啥时睡觉,吃什么添膘,就我清楚,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立春说:你就别那么不放心了,你不是还回来吗!

淑芳深情地说:立春妹妹,你是好人,遇上你这样的人家是我的福气,我一辈子也不会忘。立春妹妹,你放心,无论老家怎么需要我,我也要回来。我知道,你现在最需要我,我要把宝宝看到懂事,不像现在这么缠手了,能上幼儿园了,那时宝宝的爸爸也从国外回家来了,我才能说走。我心疼你,我不想叫你一个人受难为。淑芳说着从口袋掏出一千块钱,看着立春,眼泪在眼眶里晃荡说:立春妹妹,这钱是你的,我知道,枕头下的钱是你藏的,你是怕我难过。

立春的脸顿时红了,像被戳穿谎言的孩子,可立春还是装作很镇定,说:就是你的,不是我放的。

立春妹妹,别骗我了。淑芳说:今天我收拾衣服,拿出那件你给我买的红褂子,想洗干净带回老家穿。一摸口袋,心里咯噔一下,我摸出了那一千块钱。我猛然想起,那天去银行存钱,本打算穿这件红褂子的,我就把钱装在这个褂子口袋里了。宝宝看出我要上街,高兴地缠着我要抱。我慌得抱孩子了,忘了换红褂子,还是穿着原来那件就抱着宝宝出门了。淑芳说,谢谢你立春妹妹,你的钱还给你。

立春没有接钱,说:淑芳姐,这钱你就算是我给你的路费,好不好?剩下的,再给你丈夫买点补养品,给孩子买点吃的,就算我的一点心意!

淑芳摇摇头说:这钱无论如何我不能要,立春妹妹,你有你的用处。

立春说:这钱是单位给我的奖金。没有你照顾这个家,我哪能干得那么出色。这个奖金应该归你啊!立春真诚的神情,让淑芳无法推脱,最后只好收下了!

淑芳要回家了。立春开车把她送到火车站,并给她买好了车票。回家后,立春就给婆婆打电话,可她拿起电话时,发现在电话地下压着一千元,里面有张纸条。上面写道:

立春妹妹:你的情我领了,这个钱我不能拿。谢谢!淑芳。

看着纸条和钱,立春说不出的感动,她眼里浮现出淑芳的音容。多么善解人意的好姐姐啊!

立春给婆婆挂了电话,可令立春始料不及的是:公公身体不好,婆婆不光不能来照看宝宝了,还让立春隔三差五去照看一下公公;立春只好给单位请假。单位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经理不准。说:过了这个月,你想歇几天就歇几天,现在不行。宝宝还一个劲地哭着向她要淑芳阿姨。正当立春急得焦头烂额时,门被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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