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盈的身影也已融化在夜色当中。
古寺门前,悄然闪现出一个浑身被幽暗包裹的身影,与夜幕一样的衣袍中,两道如剑般的阴冷目光正望着刘海虹消失的方向出神。
军区大院三区宿舍6号楼门前,11点20分。
焦急等待在此的袁菲菲终于看到刘海虹袅袅婷婷地从远处走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她连忙冲上前去,厉声说道:“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急死我了。”
“是吗,不好意思。”刘海虹很平静地站着,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你的手机打不通,生日宴会也没有开成,大家都回家了。”袁菲菲埋怨道。
“手机没电了。下次再办吧。”刘海虹说着瞥了眼手中的金属盒子,问道,“我妈呢?”
“没等到你,阿姨说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家了。”袁菲菲说着往楼上刘海虹家的方向看了一眼,补充道,“对不起,我刚才把你父亲给你留言的事情跟她说了。”
刘海虹皱了皱眉,轻声埋怨:“走之前还吩咐过你,等我回来再和她说,你怎么这样啊!”她其实是怕母亲担心。
“对不起,可阿姨老问我,她很关心你。”袁菲菲的表情很委屈。
“算了,上去再说吧。”刘海虹叹了口气,心想反正得对妈妈讲,否则不问清楚父亲的事情她是不想打开盒子的。因为对于父亲的一切她都是那么模糊,根本无从判断这一切的真假。即使退一步说是真的,那又怎么证明刚才那个就是父亲的“幽魂”呢?
楼道的声控灯好像坏了,任凭刘海虹和袁菲菲怎么弄出声音也不亮。她们只好手拉手摸黑往楼上走,而刘海虹的另一只手里还抱着那个从古寺带回来的金属盒子。
黑暗是夜晚的主角,楼道已与它融为一体。
刘海虹家住在301室,当两个女孩来到门外的时候发现防盗门竟然虚掩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难道母亲已经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才打开屋门的?
一丝不安在刘海虹心中掠过,她慢慢地拉开沉重的屋门——屋子开着灯,很亮,甚至有些刺眼。
客厅正中的天花板与地面之间,正闪动着一个人影。
一个女人。
她穿着整齐的风衣,悬挂在半空中,人已经明显僵硬了,好像服装店里的假人,轻微摇晃着。而一条拇指粗细的绳子正连接在她的脖子与天花板之间,绳子最上端正系在通往四楼的暖气管道上。
“咣当”一声,刘海虹手里的金属盒子掉到了地上,接着她的身体也像失去支撑的立柱一般步其后尘,脑袋在与地面接触之前已经晕了过去。她身后的袁菲菲惊叫着蹲下身子去扶刘海虹,却在一瞬间看到了半空中人影的面孔。
“阿……姨?”袁菲菲机械地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大脑里一片空白,抱着刘海虹的双手也已经抖成了一团。因为面前上吊的人分明就是刚刚分手的刘海虹的母亲。
为什么会这样?
窗外,雨又漫漫洒洒地下了起来,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清醒过来的刘海虹望着悬挂在半空中的母亲发呆,清秀的面孔上落满了阴郁和惊疑。她一言不发,像是一尊雕塑。而刘海虹的沉静越发让其身边的袁菲菲感到惶恐和不安,她不明白刘海虹为什么不让她动眼前的尸体。
屋子里悄无声息,两个人静静坐着,一个发抖一个发呆。
而她们面前,则是一具吊着的冰冷尸体。
几个警察的到来终于打破了沉寂,他们先对现场进行了简单的查看,然后带着刘海虹和袁菲菲来到另一个房间。
“请问你们谁报的警?”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警察首先发话了。他身体略胖,脸很圆。眼睛小得可怜,好在这两个狭小的缝隙中透露出来的光芒却很深邃。
“是我。”刘海虹平静得像是刚睡醒的孩子,说话声音很小。
“你是死者常玉秀的什么人?”
“女儿。”刘海虹看了眼前的男警察,反问道,“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是塞北市公安局驻军区分局刑警队副队长,我叫张自荣。”他声音洪亮,腮上的几块肥肉随着张合的下颚轻微地跳动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您好。”刘海虹勉强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客厅说,“我怀疑母亲是他杀,所以没有动现场。”
“你为什么说你母亲常玉秀是他杀,有什么根据没有?另外请你详细描述一下刚才第一眼见到死者的情景。”张自荣说着示意身边的女警察做记录。
整个晚上刘海虹和袁菲菲都是在警察的盘问中度过的,刘海虹将今天下午放学到晚上11点,短短五个小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唯独隐去了见到父亲“灵魂”一节,只说在古寺捡到一个金属盒子。
“这么说你回来以后你母亲就去世了?”张自荣不动声色地听刘海虹说完,然后又接过那个像机器般的金属盒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
“是的。”
“可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表明这两件事情有必然联系。”张自荣摇摇头,把盒子重新交回刘海虹手里。这时,在外面取证的几个警察进来了,其中一个穿着白大褂,年纪略大、有点谢顶的瘦法医走到张自荣面前,拉把椅子坐下来。接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盒香烟,扔了一支给张自荣,边点烟边说道:“弄完了。”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张自荣就着瘦法医的火深深地吸了一口。
“基本可以肯定是自杀。现场没有其他证据,只发现了这个。”说着,他把一张写满字的纸条递到张自荣手里,补充说,“好像受害人受了什么刺激,写完这些东西就上吊了。”
张自荣拿起纸条看了看,微微皱了皱眉就交给了面前的刘海虹。
纸上横七竖八地写满了字,但却只有两个完整的词“常玉秀……涅槃 ”,好像是在失去理智状态下的涂鸦而已。
看着这熟悉的字体,刘海虹仿佛又听到那个似梦非梦中年轻男子机械般的声音。
什么是涅槃?母亲为什么会上吊?真的是自杀吗?刘海虹望着身边同样一筹莫展的袁菲菲,心里已被各种疑问填满。难道真的是因为菲菲对母亲说了父亲这件事?如果事实如此的话为什么以前从未听母亲说起过?刘海虹的目光已经悄然落到张自荣手中的金属盒子上。
也许,一切秘密都在里面。
她不太相信母亲会自杀,即使是真的也要找到原因。想到这里,刘海虹打破了沉默:“我母亲真的是自杀吗?”
老法医沉着地点了点头,严肃地说:“是的,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他杀。”
一阵阵酸楚和失望拍打着刘海虹的心房,眼泪不禁夺眶而出。而身边的几个警察也有些动容,他们望着泣不成声的刘海虹都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张自荣才站起身对刘海虹说:“我们要回去了,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接着他又让一个警察做了相应的记录,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刘海虹轻轻地点了点头,连忙拉着袁菲菲送几个警察出去。
直到警车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中。
“虹虹,你……”望着走远的警车,袁菲菲不知道怎么安慰刘海虹好。
“没事,回去帮我收拾一下,我得去联系殡仪馆料理母亲的后事。”刘海虹的父母都是孤儿,她亦是独生女,所以没有什么亲戚。
“我刚才给宋老师电话了,他一会儿过来。”袁菲菲所说的宋老师是刘海虹他们的男班主任,三十出头,刚刚参加工作不久。对班上的每个同学都非常好,一直很受学生们的喜爱。
刘海虹一愣,秀眉微蹙:“唉,你的嘴还真快。”
“怎么了?”
“没事。”刘海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回过头说,“菲菲,你男朋友王维不是学计算机的吗?”
“是啊,有事吗?”
“有空让他过来看看那个盒子,也许需要他帮助打开。”刘海虹平静地说。
“哦,好的。”袁菲菲显然没有明白刘海虹的意思,但她却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种特异的目光,燃烧着火焰般的执著和坚定。
“我能感觉到,妈妈即使是自杀也一定和那个盒子有关。否则为什么你和她说完父亲找我她就自杀呢?而且……”刘海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又看到了那个人。
不远处的草坪上,站着一个男人,一个有着英俊面孔和冷酷目光的年轻男人。
不同的是他这次有了炯炯的目光和忧郁的神情,而他张合的嘴里正说出一个让她心悸的词汇——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