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幻觉,不是幽灵,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应该已经死去的人此刻正站在刘海虹的面前。
从东京到X岛距离比较远,刘海虹查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走。最后她上网找了很久才看到有到福冈的飞机,而在地图上看从福冈可以坐船前往X岛。于是她只得按网上所说从秋叶原乘坐JR线到滨松町站下车,然后换乘空港快速前往羽田机场。
说着简单做起来难,刘海虹不懂日语,而日本人的英文水平也可怜得很,虽然她一张嘴对方都能准确地说出几个单词,但说来说去都是些欢迎晚安早安之类的词汇,最后当她乘坐上开往福冈的飞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不过令她欣慰的是从福冈到X岛竟然有另一班飞机可以坐。
刘海虹买了机票,在经过等待、安检、登机、飞行、下机、出站等一系列诸多手续后她终于站在了X岛的土地上。想起这次到日本的全部费用都是由提姆赞助的,刘海虹心里还有些惭愧,看来这件事情完成以后再见到提姆家人时应该想办法将这些钱还给他们。
不过刘海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按地址找到陈天雄的那套房子。
从机场坐大巴到下原町需要一个半小时,刘海虹又在路边找了家快餐店吃了点东西,然后才开始寻找17-9-3号,最后打辆出租车,连比画带解释,历尽千辛万苦才来了目的地。
这是一套依山而建的小型别墅,外面就是条通往下原町市中心的双向两车道的国道。周围没有什么建筑,感觉比较荒凉。不过景色宜人,松山秀水间灰白色的两层小楼若隐若现,给人一种带着神秘的心旷神怡感。
刘海虹顺着青条石铺成的小路爬到别墅近前,才发现原来是个独院型的建筑,门前种着一棵合抱粗的苍劲古松。大门是金属的防盗门,上面安装有对讲系统和一个密码盘。她按照陈天雄的信件提示输入密码打开大门。院子不大,铺着青条石砖,比较干净。刘海虹来到屋前使用第二道密码开门 ,然后小心地走了进去。
门口的位置是个大约两平方米左右的玄关,正对着很大的客厅。室内的光线不是很充足,但仍可以看到整个房间为中式布局,完全不是刘海虹想象中的日本风格。客厅角落里置放着一排酒红色的布沙发,正对着的是电视墙,上面挂了一个液晶电视。在电视和沙发之间有一个玻璃茶几,上面凌乱地摆着几个青瓷花茶杯和茶壶,甚至在地上还能看到一本散落的时尚杂志。好像主人刚刚小坐休憩还没有来得及整理一般。
房间里安静极了,除了正对门的墙上挂着漂亮的黑色石英钟正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外似乎只有刘海虹自己的呼吸声。她轻轻地走在实木地板上,就像此刻的心跳一样。忽然,与客厅相近的另一个房间里轻微地响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人无意中碰倒桌上的花瓶又立即把它抓在手里仓促间的那种刻意。刘海虹皱了皱眉,从挎包里摸出手机,亦步亦趋地向那个房间走去。
“吱呀——”门开了。
此时正值中午,里屋的光线倒很充足。可以看出这是间枪械收藏室,约有十几平方米;墙上挂满了有长长枪管和厚厚枪托的不同型号狙击步枪;正面的窗户下一张长条形桌上摆满了风格各异的手枪,长短大小不同,却都反射着阳光映射出耀眼的光芒。这让刘海虹联想起香港TVB电视剧《陀枪师姐III》中男主角陈小生的那间与魏英姿相恋的枪房,与此刻的这间比起来倒是十分相似,只是不知道自己的陈小生在哪里,谁又会帮助自己。一时间孤独寂寞与近日来遭遇的悲苦像涨潮的海水浸入刘海虹的心房。不过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她很快又恢复了理智和清醒,慢慢走到桌旁打量起凌乱的桌子。
除了摆放着手枪和枪架以外,桌子上还堆了不少东西:各种日文证件皮,几个女人用的手提包,梳子和化妆盒,电脑鼠标和无线键盘等等。刘海虹把它们一一甄别过才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在枪群之中有一把枪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因为它没有与其他手枪一样放到架子上,而是平放在桌子上,下面似乎还压了半个巴掌大小的纸条。刘海虹好奇地拿起手枪,感觉它很沉重,褐色的枪柄上布满了横纹。因为不太懂,所以她也没有在意手枪的型号,只是随手放在一旁拿起枪下的纸条。
刘海虹小姐,欢迎你参观我的枪室。如果你看完了就可以上楼喝杯咖啡,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这些字像几十把重锤沉沉地敲在刘海虹的心头,她松了口气,用手按住起伏不定的心脏,抬头看了眼天花板。
楼上难道有人?
是谁?
阴谋?
她仿佛看到一双阴狠的目光正在什么地方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刘海虹紧紧地攥着手机,缓缓离开枪房,抬腿踏上了二楼的阶梯。
与楼下一样,这里很旧,很黑还有点冷。一道阴郁的走廊和两扇虚掩的大门构成了二楼的全部。刘海虹伸手推开第一扇门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死神其实已经向她张开了翅膀!
因为……
她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脸。这是一把真正的手枪,枪后则是一张熟悉且又苍老的面孔。不是幻觉,不是幽灵,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应该已经死去的人此刻正站在刘海虹的面前。
竟然是陈天雄!
“你终于来了。”他冷漠的面孔上挂着一丝狡黠的笑容。
“陈伯伯?”刘海虹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轻微地按动了手机的录音键。她知道此刻除了自己没人能够救她,一定要冷静。
陈天雄微笑着望着刘海虹,像是满载而归的猎人在看着自己面前的猎物:“这里是隔音的,你别指望有人通过手机信号来找到你。事实上日本警方也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贸然闯进别人家。当然,这不是中国,你更别想有像李伟那样钟情于你的傻帽儿不顾一切地冲进来。何况,他已经死了。”陈天雄像是换了一个人,虽然依旧无所谓的淡漠,但面孔上却隐隐浮现出杀气,双眸里难以掩饰地映射出功利和急切。
刘海虹深深地吸了口气,在陈天雄脸上,她读到的是悲哀。
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无能为力。
这是一具被金钱腐蚀得只剩下躯壳,没有灵魂且缺少人性的躯壳,有的只是剩下的感觉和呼吸。
“你什么也不会得到。”刘海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就像第一次得到奖学金时上台对全校同学讲话时那样从容。
“是吗?”陈天雄自信地用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对手铐,飞快地拷在刘海虹的双手上,然后拉过一把椅子把她按到上面,用手枪轻轻地顶着她的头,“今天我不想再用什么催眠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刘垣生到底给你留下了什么吧!”
刘海虹摇了摇头,她知道现在自己什么都不能说,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脱身:“你在塞北市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这一切了?”
“没错。”陈天雄缓缓地在屋里踱着步子,“你父亲是个疑心很重的人,我在他身边二十余年,帮助他攻克了多少难关!可他最终仍将‘涅槃’束之高阁而不向我透露一点信息,即使到有机会的时候也希望控制我帮他做事而不想说明原委。也许他真的忘记了吧。你知道吗?有些东西并不仅仅属于他一个人!我不能被他抛弃,不能因你们那个所谓的家族而让我失去这一切!”他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可他还认为我们仅仅是朋友,而不是合作伙伴,他没有向我透露一点信息,甚至在自杀前还只是天真地让我来照顾你,让我将那封信交到你的手里。”
“你辜负了他!”刘海虹冷冷地盯着开始发狂的陈天雄。
“我要得到‘涅槃’,而不是没有任何凭证的信任!”陈天雄的脸色因为激动而变得潮红,整个人都疯狂起来,“我又等待了整整二十年!人生能有多少二十年?可是等来了什么?一个骗局!既然你自己想不起来就让我来帮你,我要得到一切的一切,得到这四十年来的补偿——”陈天雄突然咔嚓一声把子弹压上了膛,“你要是不说,我就让你去见你父亲。”
“你杀了我什么都不会得到。”刘海虹从容地站起身子,迎着手枪向陈天雄走去,“想让我说也可以,我要知道你为什么陷害我。”
陈天雄吃惊地望着面前看似柔弱的刘海虹,笑着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告诉你这一切。”说着话他叹了口气,脸色趋于平静,“我只有这么做才能将你逼上绝境,才能让你主动找到我的线索来日本。而且还可以除掉李伟。”
“这么说你自己根本没有中毒?只是用天仙子毒死了李伟?”
“对,你给李伟倒水的纸杯事先我用天仙子药水浸泡过又晾干了;然后为了保险又在咖啡里注射了一点。而且事后停电也是我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去古寺拿假方案制造事端以便引来你的怀疑,这样你才极可能到日本来找我。”
“可宋娜给我的信呢?我父亲写给你的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它是我伪造的,你父亲自杀前只交给我一个放了孔明锁的木盒和第一封信,我后来将木盒换成了数字密码盒。”他停顿了一会儿,幽幽地说道,“我一直在隐忍着,甚至说通了你母亲给你做手术治疗,只是希望能尽快得到关于‘涅槃’——这最后的秘密!”
“这么说方案的真本在你手上?”刘海虹蓦地一惊。
“不错,周文斌的方案是我从他手里骗过来的,当时他念在朋友的分上拿出来让我看,而自己就是在我们抢夺时突然犯了心脏病而死的。”陈天雄忽然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我表面上也是雪狼团的人,但他们却不知道我的真正目的。杀宋娜的事就让他们这帮蠢货去背黑锅吧。从军区医院转移到日本以后我就一直在观察着你的动向,后来发现提姆这个家伙竟然一直跟着你,于是就想办法把他干掉了,这一点上其实你应该谢谢我。”
“是啊,我真应该谢谢你。”刘海虹冷冷地说道。
“提姆是雪狼团的人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这下刘海虹真的吃惊了。
“他不仅是雪狼团的人,还是老大的直系部下,你的朋友袁菲菲就是他奸杀的。我利用他们杀了宋娜以后雪狼团的老大应该很震惊,所以才有后面自断手腕的壮举。”
“什么意思?”
“他们将有所怀疑的雪狼团大部分成员都主动交予警方,以使提姆博得他们的信任。而这一措施也直接导致了我们在国内的眼线全军覆没,够狠啊够狠。”说到这里陈天雄冷哼了一声,又继续道,“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现在你落在我手里,我已经完全取得了胜利。”
“你这么肯定?”刘海虹说着话走到陈天雄近前,举起手机说道,“我们刚才的对话我已经进行了录音,并通过Email发到了我的邮箱里。如果在二十四小时后还没有人进行重新设置的话,邮箱会自动发给塞北市公安局、上海国际刑警组织和日本警方。”刘海虹将手机在眼前晃了晃,“虽然你屏蔽了手机信号,但你却忽视了我拿着的是一台海事卫星电话接收终端,在全球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收到我的信息。”说完很大方地将手机递给陈天雄,“你别指望可以从我嘴里得到什么。”
陈天雄的脸色忽然间变得异常可怕,他没有接刘海虹的手机,取而代之的却是沉默。
可怕的沉默!
许久,他终于平静地开口了:“我们来做个交易吧。现在我已经拿到了方案真本,只差你父亲留在你身上的关键信息。我知道你还没有想到,所以我来帮你回忆,将来得到的财富全归你抑或说是你家族所有。”说完他又补充道,“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不可能。”刘海虹平静地望着他说出了最后的答复。
“你真的不害怕吗?”陈天雄缓缓举起了手枪,脸色也倏然变得温柔起来,“孩子,那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枪声忽然响了,一个人倒在了血泊中。
手枪没有走火,所以躺下的不是刘海虹,而是陈天雄自己。
这时刘海虹才注意到门口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色西服,戴着黑手套,脸上蒙着黑纱的人。
他(她)很瘦,不能判断出性别。
他(她)默默地望着刘海虹,扔下手中的枪转身离开了房间。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刘海虹很吃惊,许久才走过去在陈天雄的口袋里找出钥匙打开了手铐。
陈天雄的后心中弹,胸前血肉模糊一片。
这时,楼下传来纷沓的脚步和嘈杂的叫喊,刘海虹想下楼看看出了什么情况。谁想刚走了几步,她就开始有种天地倒置的感觉,脚下酸软浑身无力而头重脚轻。
于是,她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