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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鱼若安梦见自己回到落霞山了,跟小红马在开满小花的山坡上嬉闹,季节不再是枯败的冬天,而是夏季,没有了冰雪覆盖的寒冷,她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就那样闹啊笑啊,觉得越来越燥热起来…

猛地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依旧身处侯府地牢,可梦中的那种燥热却仍然环绕身边。

“咳、咳、咳!…”一阵浓烟呛得她咳嗽连连,翻身起来才发现狭小的牢房里弥漫着灰色的烟雾,几乎看不清一米开外的景物,入口处隐约能见到点点火光,浓烟正是从那里弥漫来的!若安顿时慌了,她扑过去抓住牢笼的栏杆使劲摇晃,大声叫喊了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失火了!快来放我出去!失火了啊!…”

喉咙都喊哑了,只见火光越来越强烈,浓烟愈发厚重,却并没有见到前来救援的人。鱼若安浑身颤抖着退到墙角,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石头砌成的墙壁被火烤的微微发热,烟雾让空气越来越稀薄,她掀起衣角捂住口鼻,依旧觉得难以呼吸,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眼前耸动着火光里挣扎的人影,耳边还能听见那低沉痛苦的呻吟声…

“爹爹…爹爹…”她缓缓闭上眼睛:“…你要来接我走了吗?这就走了吗?…”失去氧气的窒息感让她头晕目眩,她靠在石壁上慢慢倒了下去,意识漂浮在现实和虚幻之间,依稀中似乎期盼着某人的到来,他的容颜却渐渐模糊了…

火光中传来一声巨响,有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地牢里,他叫着她的名字,打破牢房的栏杆,从浓烟密布中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她的方位。鱼若安仿佛记得这双强壮的手臂,包括他身上独特又好闻的味道,这些统统都令她熟悉,但她在半昏迷中却无法搞清楚这是不是自己期盼的人,只是由他的怀抱所带来的希望,让她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他的脖颈,让他拥着自己向外走去。

“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呢…”她蜷缩在他胸前,喃喃道。

“放心吧,没有我的同意,阎王爷也带不走你。”他如是回应。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鱼若安全都记不清楚了,世界似乎陷入一场无止尽的黑暗,她在混沌里漂浮,没有往事,也没有未来,只记得那双包裹着她的手臂,那么温暖,那么有力,似乎能够为她抵挡所有伤害,于是成全了很长时间以来,她唯一一场安稳踏实的梦境…

“感谢苍天,你终于醒了。”

身边传来温柔的声音,鱼若安眨巴着眼睛,强撑着干涩的眼睑聚焦视线,却看到坐在自己床边的不是别人,正是风姿卓越的七殿下!

她连忙挣扎着想坐起身来,卞珑连忙伸手轻压她的肩膀,让她重新躺平:“别着急起来,你被浓烟呛到,昏睡了整整一晚,有郎中来看过了,说如果醒来头痛难忍,就还要吃药调养才行…”

“小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鱼若安声音干哑,太阳穴确实有些抽痛,她皱着眉头问道。

卞珑轻叹了口气:“良伯候府真是树大招风,昨晚不知是哪里来的一群人,攻入府邸烧了地牢,火势弥漫,才让你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那就是说,我现在还在九方府里啊…”鱼若安显出几分落寞的神情:“还以为小哥哥已经将我带出来了呢…昨晚是你救了我吧,总是给你添麻烦,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

闻言,卞珑刚想说什么,厢房门外却传来一阵吵闹声。

虽听不清谈话的内容,但其中一个大嗓门的显然是副将黄荣俱无疑,鱼若安住在良伯候府这些日子,倒是不讨厌这个络腮胡子的粗犷大汉,他行伍出身,没有那些贵族们狗眼看人低的臭姿态,让她觉得亲切的多。于是鱼若安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卞珑连忙伸手扶她:“别管了,我让下人赶他走,你好好歇息…”

“眼下毕竟还身处九方家,倘若我一个人,得罪了那家伙倒也无妨,可是还有小哥哥在,我不能让你为难。”鱼若安心意已决,拉过外衣披在身上,便朗声对外说道:“是黄副将吗?请进来说话吧。”

黄荣俱撞开房门,带着一身烟火味冲了进来。看他的样子,显然昨晚一宿没睡,衣服上还留有些许干涸的血迹和救火时沾上的灰迹。他的左臂带伤,仅用布条胡乱包扎了下,络腮胡子被火舌燎过,乱七八糟的卷曲着。看他这么狼狈的样子,鱼若安心中稍感不安起来:“出了什么事?你家侯爷要抓我回地牢吗?…”

“鱼姑娘,你快去看看上将军吧!”黄荣俱粗哑着嗓子大叫道,他身后跟着两个宦官,急出满头大汗,一叠声的劝阻:“七殿下在此,怎敢造次?!赶紧退下,什么都要按照礼法来…”

“滚你妈蛋的礼法!”副将一挥手,便将两人推翻在地,红着眼睛看着坐在床榻上的鱼若安:“上将军身负重伤,医者办法用尽,现在还是血流不止!姑娘你快去看看他,再晚就来不及了!”

惊闻九方夜瞭受伤,鱼若安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又是如何伤到、被何人所伤呢?难不成昨晚除了地牢失火,还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吗?

不等她有所回应,一直坐在床前的卞珑沉下脸道:“黄副将,狂妄放肆也要有个限度吧。安安昨晚被火烟呛晕,刚刚醒转过来,身体还很虚弱。表兄乃是一方诸侯,遂城内也有不少名医,用不着她鞍前马后吧?”

“七殿下!”黄荣俱黝黑的面汤涨得通红,扑通跪倒在地:“卑职犯驾,任您要杀要剐都可以!但是上将军目前情况确实危急,那群匪人所用箭头乃是特制,伤口并不规整,无法包扎,因此血流不止!鱼姑娘,我知道你对将军有很多怨言,但是看在他因你负伤,又不顾死活将你救出火场的情份上,救救他吧!”

“你说什么?!”鱼若安脸色刷白,这段话所包含的信息令她一时半会无法消化,她转头看着卞珑,期待他能够出声驳斥,说黄荣俱搞错了事实,救她的并非九方夜瞭,而是他七皇子…

七殿下却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异常平静的转头看着她:“安安,你在这座府邸也呆得够久了,难道不想就此离开吗?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回京城去,在我的府中好生调养,好吗?”

言下之意,如今九方夜瞭倒下,良伯候府中再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七殿下将她带走,这是她逃离这里最好的机会。不仅如此,还能够呆在他的身边,甚至住进他的府中…但前提就是,她要罔顾良伯候的生死。

鱼若安头痛欲裂,这种选择的答案简单明了,原本不需要任何考虑和纠结。她是多么讨厌那个男人啊,他的飞扬跋扈、他的残暴无理、他自以为是的亲近和非礼…他罔顾自己的意愿,软禁她、囚禁她,用语言和暴力一次次伤害她的心灵和肉体,甚至纵容自己的未婚妻当众打骂她!

正因为如此,她曾经认为能够亲眼看着他死掉,然后跟小哥哥远走高飞,将是人生最美好的梦想,而这一切真实发生的时候,她却为何又要如此犹豫不决,举棋不定呢?!…

“安安。”卞珑牵起她的手,那双黑玉般的眸子忧郁而多情,每当他如此凝视的时候,就会令她心跳加速,无法思考:“跟我回家吧,错过的十年我会好好弥补你,从今往后,我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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