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王奎是在一个春天的中午,那时我十来岁,放学回家见家里多了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男的矮壮,女的精瘦。
他们是夫妻,结婚几年了,女的不生育,是来求父亲看病的。
因为他们从外地慕名而来,又给父亲送上了茅台酒,父亲就留他们在我家吃午饭。
这个矮壮的男人就是王奎。他在一个大型机械厂做工人技师。王奎是个爱说爱玩的人,吃了饭,他就让我领着他去外面转悠。看到雅鲁河,他就说带渔竿来好了,看到树上有许多鸟儿,他就说带猎枪来好了。这也勾起了我的兴趣,我那会儿玩心正盛,就与他搭讪起来,于是就知道了他会打猎的事。王奎说,他枪法极准,打野鸭、打野鸡、打狍子、打野猪,总是一枪一个。他还说他打猎走过很多地方,什么江河湖泡,什么高山峻岭,什么原始森林,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待到他走时,我已经对他很仰慕了。
父亲给王奎媳妇诊了病,说她是气血两亏,须先补气补血,待血气丰盈了,自然就会受孕。于是开了方子,他们就走了。
深秋的一天,王奎一个人带了厚礼来答谢父亲,说他媳妇已经怀上孩子了。当然,这是父亲医术的事,与我无关。但让我高兴的是,王奎还给我也带来了礼物,是一套渔具。那时还没有现在这么高级的渔具,我平时钓鱼,用的就是一根竹竿,而王奎送我的渔竿是可以一节一节插起来的。另外,他还带了一枝进口的双筒猎枪来。
傍晚,王奎背着枪带着我来到小镇郊外。路边脱光了叶子的小树上落满了麻雀,远远望去,就像夏天小树的叶子一样密。麻雀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讨论着一个什么有趣的话题。
王奎对着小树举起了枪。“轰、轰”的两声巨响,吓得我闭上了眼睛。却听见王奎说,快去捡鸟儿!
我跑过去,嚯!居然有二十多只麻雀躺在小树下。
平时我与小伙伴们用弹弓打鸟,一天也打不到几个,看到王奎这么厉害,心里就把他当英雄一样崇拜了。
那之后的一段日子里,王奎成了我与小伙伴们谈话时炫耀的资本。
第二年的秋天,王奎与他媳妇抱着孩子来了。他的媳妇与孩子都白胖白胖的,王奎却变得又黑又瘦了。当然,他们胖瘦也都与我没关系,让我失望的是,王奎这次没送我礼物,居然也没带猎枪来。
在饭桌上,王奎向我们说起了一件伤心事。
原来,一个月前,王奎利用轮休的机会,带了他刚刚结婚一个月的外甥去兴安岭打猎。王奎说,那天打猎特别顺,打到了几只兔子,还打到了一只梅花鹿。就在他们在一簇马尾松下休息的时候,遇到了一只熊。这让王奎特别兴奋,熊掌、熊胆可是值大钱的。但他知道熊是一枪很难打死的,于是就与外甥讲好,两个人拉开距离打,前边的人打完两枪后就立即后撤,边撤边压子弹,因为熊性情凶猛,是顶着烟儿上的家伙。然后第二个人再接着打,待第二个人打完了,也立即后撤,开始第二轮。直至熊倒下为止。
王奎当然排在前边,他打完两枪后就按计划后撤了。他外甥也按他的吩咐打了两枪后撤到他后边。眼见那熊红了眼疯了似的往上扑,爷儿俩就这样轮着边打边撤。也忘了第几轮了,待到王奎又找好位置端起枪时,恰见熊进入视线,他就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可是,这一枪却把他外甥的脑袋开了瓢。
王奎说,打了多少年的猎了,看得真真切切的是熊啊,可撂倒的却是外甥。而且,那只熊也不见了踪影,真是邪了!
父亲说,年轻人,杀生太多了不好啊!
王奎说,叔,我也是这么想的。处理完外甥的后事,我就把枪砸了。这辈子我再也不打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