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儿,女人对男人说,我想养鹅。
男人说,扁毛儿的畜生不好养,再说,养那东西得有水,咱家房前屋后都是旱地儿,连个水泡子都没有,不成。
女人说,我想好了,咱去东河套养,搭个小马架子就成。
男人说,东河套离屯子七八里地,空旷旷的一个人没有,能行?
女人说,咋不行,白天我在那儿看着,你该种地种你的地,夜里你来跟我做伴儿。咋不行呢?行!
男人知道女人的心思,女人是跟着他过穷日子过怕了,结婚时拉的饥荒去年才刚刚还上,孩子要上学了,住的房子也破败不堪了。女人想挣点钱帮他翻盖房子。面对一个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的女人,男人还能说什么?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男人说,你一个人不害怕?
女人说,怕什么?我把大黑(看家狗)带上,再带把镰刀。大白天的,怕啥?
男人说,那孩子咋整?
女人说,求他奶奶给带几个月呗。
男人就依了女人。两口子东挪西借筹了五千块,买回了五百只鹅雏。
这之后,一向寂静的河湾有了生气,狗吠鹅鸣,间或还有女人清亮的唤鹅声。
小马架子里,男人搭了一个灶,早晨,女人早早起来,做好了饭。男人吃了就返回屯子侍弄庄稼。中午女人就拿着一个馍一块咸菜一边牧鹅一边吃。晚上,男人再从屯子里赶来,帮女人把鹅圈了,两口子就在小马架子里点着蜡烛吃晚饭。
鹅雏渐渐长大,女人累瘦了,晒黑了。
女人是个爱说话的女人,闷了,她就和大黑说,和鹅雏们说。
入夏,一场暴雨把小马架子淋塌了。
男人赶来时,女人已经成了落汤鸡。
男人好心疼,说,苦了你了。女人却呲着一口白牙打着哆嗦说,没事儿。
秋天,鹅们都长到了七八斤重,吃饱了食儿,就卧在浅蓝色的河湾,白花花的一片,煞是好看。
一天,一辆大卡车开到了河湾。
鹅们都被装上了卡车。
卡车载着嘎嘎叫的鹅们扬尘而去。
男人拎了一只油渍麻花的帆布兜子过来,乐呵呵地对女人说,瞧瞧,三万多块呐!
却发现女人在哭,男人懵懂了,咋啦!你哭啥?
女人抚摸着手中的一根鹅翎说,我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可一眨眼儿……它们就要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