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贩子是宝山屯的人物。
当年,马贩子以贩马为业,常年游走于科尔沁和呼伦贝尔草原。
农业合作化以后,不允许他再“投机倒把”了,他才在宝山屯落了户,做了农民。
马贩子是有真名实姓的,但屯子里人都叫他马贩子。
马贩子的长相也与当地人不同,他高高的个子、白皮肤、深眼窝、大眼睛、高鼻梁,棱角分明的红润的嘴唇被一圈儿浓密蜷曲的黑胡须包围着,活脱一个新疆吐鲁番的模样。
马贩子在屯子里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地也不好好种,整天东家出,西家进,但他家还挺富裕,因为他“寡妇养孩子,有老底儿”。
马贩子有两个嗜好,一是喜欢小孩子,他的衣服兜里总是揣着在供销社买来的糖果,见到小孩子,他就笑嘻嘻地掏出糖果送给人家。二是喜欢有点姿色的女人,见着喜欢的女人,他就主动出击,撩拨人家。
在宝山屯,马贩子的人缘儿还是不错的,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请他到场,因为他走南闯北见过世面。他也热情地帮人家张罗,还不忘自己也随一份厚礼。只有两个人对他恨之入骨,一是村支书,一是大队会计,据说,村支书的儿媳、大队会计的媳妇都让他给“那个”了。
马贩子的媳妇长得也不难看,但她懒,邋遢,一个家脏得像猪窝,来了外人没有个下脚的地方。马贩子为此揍过她,也没有什么明显效果。就不待见她,平时也不愿意在家呆着,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地去外面逛荡。
马贩子在外面的风流韵事她媳妇也风言风语地听到了一些,就规劝他:女人不都是一样的吗?你非得在外面得瑟啥呀?
马贩子却振振有词:那可不一样。你嘛,也就羹匙那么大的一个地方应人,而有的女人那是连头发稍和小脚趾头都招人喜欢的。
他媳妇听他这样说,气得不给他做饭,他就去供销社买麻花、罐头吃。
“文革”期间,从哈尔滨来了一个很洋气的女人。她的丈夫在武斗中被打死了,她来投奔她的姐姐。而她的姐夫也不是一般人,虽然家住在屯子里,身份却是公社的党委秘书,外号“大眼皮”。
马贩子走东家串西家,屯子里什么事儿他都比别人先知道。
他看上了这个哈尔滨女人。
“大眼皮”在公社上班,平时很少回家。他就去泡这个女人。那女人也对他有好感,一搭眼儿就说他不像个农民。瞅个空子,马贩子说,走呀,妹子,我领你出去溜达溜达。那女人就欢欢喜喜地跟着他走了。
那段日子,马贩子幸福得骨头节都开了,别人都忙着侍弄地里的庄稼,他却领着那个女人到处转悠,河套、草甸子,小树林,到处都留下了他们浪漫的痕迹。
一天晚上,马贩子把女人领到了瓜窝铺。他给看瓜老头拎了一瓶酒,说,你回家去喝吧,今晚我替你看瓜。看瓜老头乐颠颠地走了。马贩子就与女人在散发着芬芳甘甜气息的瓜田旁,在一轮满月的清辉下开战。没想到那老头也骚性,悄悄地踅了回来偷看了一场。逢人便说,嗨,那女人,大屁股白花花的,让马贩子干得嗷嗷叫!
对马贩子的艳福,屯子里的男人都艳羡得直吞哈喇子。
大队支书和会计一合计,就上公社把这情况汇报给了“大眼皮”。
“大眼皮”工作很忙。但一听说小姨子居然被马贩子给“收拾”了,也来气。
村里召开了批斗会,马贩子脖子上挂了一双破鞋做为“坏分子”加入了地、富、反、坏、右行列。在批斗会上,大队支书左右开弓,把马贩子抽得嘴丫子直冒血。大队会计更是凶猛,一脚一脚专踢马贩子的裆部。就是这样,马贩子还是笑嘻嘻的没个正形。
马贩子的媳妇觉得跟马贩子丢不起这份磕碜,就不想再跟他过了,就离了婚。带着孩子回娘家那个屯子去了。
据说,马贩子挨批斗的时候,那个哈尔滨女人哭得很伤心。
然后,不久,女人回哈尔滨了。马贩子也在屯子里失踪了。
八十年代中期,屯子里一个考上学的孩子在哈尔滨见到了马贩子。那会儿,马贩子已经是一家餐馆的经理了,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仍然很精神。陪伴在他身边的,就是当年来屯子里避难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