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城之东百里。
谋阁如一位被苍远大山环绕的神灵,四周有青山作伴,衬以山间鸟兽的啼鸣,一进入此楼中,便可隐隐听见远山的虎啸猿啼之声,侧耳倾听,更有流水若琴弦,落花似棋盘落子,伶仃咙咚之声不绝于耳。
走入了此阁,诸多谋生心中便再也无了喧嚣与繁杂,安静和谐,在静谧古钟声里沉醉,凝视着一盏盏古旧祭祀灯火,默然无言。
北冥城,大罗城,福荣城,天楚下三城明争暗斗,在进入此间阁楼之后,这些心思竟然如镜花水月般不真实了,诸多谋生细细思量,甚至还有几分可笑与可叹,连同陈清风副城主在内,其余两城的大人物都面露唏嘘之色,仿佛回想起了当初他们年少之时在谋举之中的热血。
苏泽望着眼前的一切,内心也宁静了下来。
灯火,明光,红砖,黄瓦,以及无数满载荣耀却将生命付诸于一身泥巴的诸多雕像,让他恍若隔世,仿佛回到了上一世充满了辛酸苦辣,却又无人诉说的悲哀世界。
“这个世界不一样,从生命每一次开始便意味着不同的结局,谋人不如谋己,这一世,我要活出自己。”
落雪一路上多是沉默,从未与苏泽有什么亲切言语,但是此刻两人仿佛心归一处了,莫名对视一眼,两张罕见的笑脸,在谋阁诸多古雕像见证下成为一幅天然画卷。
“天楚国立国久远,在最为鼎盛的一段时间中有十大谋阁相互鼎力,威慑外敌,谋阁内卧虎藏龙,有以安邦定国为一生谋道目标的‘名士’蛰伏,亦有一怒之下便歼敌万千的‘参军’隐居,岁月无情,时至今日,十大谋阁已经除名了七个,而我们今日谋举之地,便是昔日鼎盛辉煌的谋阁之一。”
一道苍老声音传来,只见陈清风副城主白发飘飘,孤身谋阁最中央那尊卧龙谋圣雕像面前,静静参拜,这一举动让大罗城与福荣城其余谋生面露敬畏,他们也照葫芦画瓢,一个个面露悲苦,似在缅怀。
苏泽走上前去,凝视着那尊高大的卧龙雕像。
若是没有落雪,或许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亲密的人,就能是这尊雕像。
此话听起来凄惨,但若是被天楚国一些谋道大贤之流听见了,估计直接会被吓出心脏病。
“这间谋阁昔日被称之为‘狂士阁’,只因为此谋阁阁主是一位不服教诲的狂徒,惊采绝艳,却以其毕生谋略,定下了‘鬼魅长计以制鬼’的治国谋略,最终被定为鬼奴,天楚国三位名士以谋术‘万箭齐发’将其击杀,身若蜂窝,可笑至极。”
诸多谋生静静参拜之时,突兀间有一道阴测之声从那位富态胖子口中吐出,只见他饶有兴趣看着陈清风,眸中精芒闪烁。
方才福荣城谋生被这位老人感染,在争斗的气势上不觉弱了几分,要知道这是三城谋举,事关重大,虽然与天楚国国都远隔千里,但估计上面有很多大人物都在以‘决胜千里’之术看着,一旦福荣城谋生气势上弱了,那么在上面那些大人物不能容下一颗尘埃的眼中,未免不是一项扣分之处。
果然,狂士阁三字吐出,仿佛带有一股魔力一般,让很多谋生不觉眉头一皱,看着这间缭绕着清雅香火的谋阁,眼中似乎有一丝厌恶。
毕竟‘鬼奴’在天楚国的意义相当于苏泽上一世的‘叛国’,被南疆鬼魅收复,训练为奴仆,肆意杀害生灵,端的是罪大恶极。
陈清风老人平平淡淡扫了一眼福荣城群人,语气冰冷。
“‘狂徒’身份到底为何至今为止都还不是很清楚,虽被万支谋道圣箭穿心,却尸首不见,切莫乱言。”
富态胖子笑眯眯的摇着扇子,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但此刻,从这间古典清雅的谋阁深处却从走出一位秃头老人,翻着惨白眼珠,冷冷扫过已经被三城谋生挤得水泄不通的谋阁,道:“谋举第二日,夕阳落山结束,谋阁关,谋生去。”
秃头老人言罢,走入了内阁,诸多谋生望着窗外正午的青天,心中有了一丝莫名激动。
在三大城池几位大人物的规划下,最终谋举的名次也确定了下来。
苏泽排在了倒数第二为,最后一位,则是在北冥城谋举中尚未登场的落雪。
“卧薪尝胆,待时而动。”
苏泽将‘狂徒’两个字在口中细细琢磨了一番,望着那位秃头老人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他才回到了陈清风身后,在看见这位头发花白老人对自己露出担忧之色后,苏泽淡淡一笑,呢喃般吐出了这句话。
未曾想在此话出口之后,陈清风老人面色一惊,仿佛若有所悟,连谋举也不关注了,到了后来,这位老人甚至身躯都在颤抖,骇然的望着苏泽,神情震惊。
“我方才想到上一世春秋战国时代,那位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这话就才自然说出,怎么了,是不是有些问题...”
苏泽也感觉有些不安,天谋大陆和华夏大陆可不一样,或许自己引用一句平凡的话,在这些人耳中却如同谋道至理,大有深意。
就在他心中揣揣不安的时候,一声惊呼从人群中传出。
“赐题了!举头三尺有谋圣,气若兵甲,势如破竹,这是参军赐题!”
此时进行谋举试炼的是一位大罗城少年谋生,他双膝跪地,对着一座古老的雕像行了天地大礼,紧接着,一张写满了晦涩字符的文书从那尊雕像口中飞出,飘落到了那位谋生头顶三尺之处。
“每一位谋生通过参拜古代先贤,便会被赐下一道谋举试题,只要回答对了谋举试题,先贤就会帮助参拜他的谋生悟出谋心,且赐予囊括了诸多妙法的‘谋典’,同样,参拜的先贤雕像不同,被赐下的试题难度也不一样,这个小子估计实力不够,所以参拜一位生前只有‘参军’境界的先贤雕像。”
一个小胖子偷偷摸摸来到苏泽身边,他对那位大罗城谋生投去一道鄙夷目光,似乎颇为不屑。
“也就是说参拜的先贤生前若是实力越强,境界越高,他赐下的题目也就越难,但同样的,一旦成功,谋心与谋典也就更为厉害,是这个道理吧?”
两极扇上是他,狂士阁中也是他,小胖子接二连三语出惊人,苏泽不敢对他以貌取人了,而是恭恭敬敬,虚心求教。
小胖子颇感意外的瞥了一眼苏泽,却依旧老气横秋,道:“自然,基本上稍有自信的谋生都会直接叩拜一城谋圣,孤注一掷拼出未来,若是像这个小子一样,对自己如此宽容...我希望他失败,因为凡人的生活更为适合他。”
随着小胖子话音刚落,那位身处谋举中的谋生却猛然站起,怔怔望着那张金色书卷上的文字,口中喃喃低语。
“三品智者,锦囊妙计,一计出,千人不敌,而四品为参军,参军斩敌,腹中兵甲,谋力化形,可敌万夫,这等人杰赐下的题目是...何为武!”
苏泽眯着眼睛,看清楚了那张金色文书上的字符,此时此刻,谋阁之中一片死般的沉寂,苏泽也发现自己如同哑巴了一般,牟足了劲儿,可就是吐不出一个有声的字。
“绝对的安静既保证了公平,也可以让谋生在最为和谐的环境下进入状态,谋举果然非同小可。”
苏泽心中暗暗赞叹,就在此时,场中那位谋生也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何为武,先贤有言,刚强理直起名曰武,克定祸乱曰武...还有黎民克服曰武,夸志多穷曰武...”
那位大罗城谋生似乎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慷慨激昂,本来显得自信的粗旷声到了后来竟然成了颤抖,支支吾吾说着最后几句对于何为‘武’的理解。
几位打扮花枝招展的福荣城女谋生掩面轻笑,所幸一城谋圣有规则在此,无人可以开口露出那一嘴白牙,一干谋生只能大眼瞪着小眼。
苏泽顿觉可笑,更是觉得谋举创始人一定是个天才,竟然定下了如此离经叛道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