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的门,是虚掩着的。
轻轻推开,却因年岁已久,依旧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响声。
草是荒长着的,却是新生的绿。周府,落琴,也许这一切的答案我该去问那个高高在上的,所谓真龙天子。
那是落琴,像是从画中迎面走来,熟悉的样子,可那又不是落琴,像是孤傲不屈的魂,孤零零的飘着,又像是一柄剑,刺穿着些什么。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让人无故心疼,单薄的样子,纯白色的衫,发髻简单的盘着没有一丁点儿的发饰,三千青丝轻飘飘的被风扬起,飞舞,飘荡,又落下,垂在耳际如此反复。落琴已走在了我的面前。
落琴是雅的,是稚嫩的,在齐王府时,我亦从没见过她穿过多么浓厚华丽的衣饰,从来都是清浅的素色,只有在进宫时,才会换上浓锦的宫装。
可现在的落琴是素的,是白的,亦如她的人一般,几乎看不到心底,像是一汪黑色的潭水,深不见底,我不懂落琴,不懂现在的落琴。
她的所求,哀伤,悲凉,挣扎,那时的我,统统都不能明白,不能分担。
我该说什么?我是你养的那只小狐狸?会不会吓着她?
落琴走到我面前,顿了顿,却像是没看到一般,走过。
夏,却是秋的萧寂。落琴的背影,让我想到了秋天的叶子,枯黄的坠下,那是生命最后的赞歌。
落,落琴。
………………………………………………………………………………………………………………………………………——桃夭
人世的荒凉,真好。我看着不远处的梨花凳上渐渐覆上一点点的金色,抬头看时,天亮了。
该走了。
擦了擦脸上已经干了的泪痕。
镜里的侧影,我已看不清自己,那不是落琴。
落琴已经死了,和那个还没来的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孩子,一起死在了齐王府。
这一切,都是你欠下的。
娘,晟儿,落琴会照顾好自己,也一定会保护好周家。
照顾好自己,落琴不孝。
合上门,桌上的信,因风吹了进来卷起半页,遮住了压着的墨石。
正午。
我看着远处的自己,那应当是十三四岁的我吧。
那时的我,应当还没有见到过那个人。
白色的发带,那应当是小狐狸,已经变成人形了吗?
我记得,记得它用血救我。那时它已经几近昏迷,却还让我多喝一点,怕我醒不来。
很害怕,那是小狐狸,可它说了话,那是妖。我装作没有醒,它便一直喂着血,直至我昏了过去,后来的事,就记不清了,醒来时,小狐狸已经不在了,我便一人回了周家。
四周多了不少兽类的尸体。
看着眼前不远处的尸堆,那么多熟悉的身影,如今,全都死了。
齐峰啊齐峰,你可真是狠心,为了掩盖你的错,他们都是无辜的啊,是怎么下的去手?
哦,结发十年,亲生骨肉,都下的去手,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齐峰,这十年,真的是你吗?那个口口声声说会照顾我一生的人,是你吗?
那么,究竟哪个才是真的你?
只怕是那个杀妻弃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以滥杀无辜的你吧?
齐峰,十年来,我究到还是不懂你的。
多么可笑,人不如妖。
齐峰,你一定没有心。
…………………………………………………………………………………………………………………………………………——周落琴
瑾阳殿
“阿峰,明天的封后典礼,我穿这个,好不好看?”蓝色的身影,着一身华贵宫装,美人眼角都含着浓浓的笑意望着榻上浅睡的男子,那是我,夜瑾凉。
我出生在一个四品文官世家,父亲不算出息,只单单考了个举人。是承了祖上荫德,顺下来的官位。
入宫,是父亲的意思。官家女子,都是连姻的牺牲品,作为嫡女,我自然也不会例外,那是很久以前就知道了的,是挣不脱宿命。
十六岁入宫以前,我没有出过闺阁。自然我不是怕女子清白名声,而是知道,自己不该出去。无论是见了哪个人,若是喜欢上了,于我而言,都只会是一场灾难。
迟早,是要嫁给那个人的,我该庆幸,龙椅上的那个人,正值壮年,不至于我进宫所侍,是个老头子。刚进宫就赶上嫁崩,最终不是老死宫中,却是年纪轻轻就入了陪葬。
应该说,我是个知足且聪明的女子。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能得到的又是什么。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争,不强,不抢,安安稳稳,才能在这个后宫里活的长久。
而对于我这种低品官家所出女子来说,最大的禁忌,就是动情,无论是谁?是对谁?只有无心无情,才能活下来。
那个龙椅上的人,所求不过一份安心,和天子谈真心,到头来只会死无全尸。
这后宫里,争的从不是容颜,能入宫的,哪个不是天香国色?
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要想活下来,活到那个位置,靠的是能力,还是世家。
而我所求,不过一世安稳。直到后来,他的出现,一切才都改变。
我不怨父亲,也不会像那些刚入宫的女子一般,充满期待,傲物轻狂。
我太明白,有时觉得自己还是不懂些好,
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十年来,我看过太多尔虞我诈,自己手上也背了两条直接间接的人命。
十年,我依旧是个美人而已,这在后宫里,也倒算是个奇迹了。十年未侍寝,却还没被打入冷宫。
新皇登基,我不仅没有被送去陪葬,还被策封作贵妃。
明日,更是封后大典。
我没有见过他,但一定不会没有缘由,这个后宫里,从来没有简单的人。
那些人,早就死了。
站的越高,摔下来只会更惨,赐死或是打入冷宫惨死。
讨人欢心,从来是不难的。难的是,看不清人心。
齐峰,这个人,初见,就明白他是罂粟。妖夜,俊美,却更蚀人心骨。
顺着昌,逆者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