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
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左袂。
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一缕春风送走了北方的严冬,一场春雨迎来了万物的复苏,正是三月好时节,当涂虽算不得什么大县,比不得长安洛阳,倒也也算得上一方安定富强之所,每到这初春时节,就有不少学子佳人来这江上游玩顺便也碰碰姻缘,久而久之在当地倒是传出不少姻缘佳话,因此被当地人称为成月老江,或是文雅一些的称为月神江,这条月神江以前在当涂颇具人气,一向是一派繁荣昌盛景象,然而那也只是曾经了,如今虽然这江水依在春风依在,却再也见不得往日的繁花似锦了。所谓物是人非怕也就是如此了!
此时的江中也只是孤零零的飘着一叶孤舟,也无甚船夫,就这么随着川流的江水随意的飘荡着,月江虽广然而对船上那位来说却又是如此的渺小,就是这整个当涂对他而言也就是一座牢笼罢了,曾经整个天下都随他恣意驰骋,他的才华,他的风流是大唐的骄傲,也只有大唐才有资格才容得下这般神仙人物,曾经有人说他是长庚星下凡,有人说他是谪仙临尘,他是诗中之仙,酒中之圣,古往今来若有十分风流才气,他李白便独占九分!
然而今时今刻他只是一个在孤舟上自饮自酌的孤寂老头罢了,一个文治武功皆是无敌天下的帝国,如今被他自己的刀锋伤的如此鲜血淋漓,伤的如此痛彻心扉,伤的如此莫名其妙,突厥,吐蕃,大食,契丹……勇武的唐人打败了一个又一个的强敌,却从未想过已经强盛到极点的大唐会输给自己…
战火,凶猛的战火将大唐烧的遍体鳞伤,
李白他爱这个大唐,如同所有骄傲的唐人一般,爱这个如画的江山,爱这个熠熠生辉的时代!他要救唐!要让大唐重回盛世,不过他老了,他也老了,大唐与他都老了……
李白随意的半躺在这一叶扁舟之上,身边只有一壶劣酒一口剑,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着浊酒,也许醉了这一天会好过一些吧,年过六旬的他却早已的苍老的不成样子,哪里会与那个丰神俊朗的谪仙人联系在一起。虽是初春,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时节,这舟内却显得如黄昏深秋一般死气沉沉,隐约间与这整个天地都格格不入!是啊,李白只属于过去的那个辉煌显赫大唐,而不是这个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的人间炼狱。
“人力终究不及这天数么……我恨啊,什么盛极而衰,什么红颜祸水,什么口腹蜜剑,哈哈哈我李白与这大唐骄傲了一生,到头来才知道吾也只是区区一个词臣罢了”
锃!
李白骤然拔出身边那口长剑,就这样深深地望着,那是大唐剑圣裴公的剑,随着裴公南征北战数十年,却是在于李白第一次见面时就赠与了李白。
那时节“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是多么的热血激扬,他李白就是大唐所有游侠儿的心目中的一座丰碑,是真正的剑侠风范。
曾经的他
酒入愁肠,七分化做月光,余下三分呼为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
然而如今这口曾经名动天下的青萍剑此刻却是锈迹斑斑,那充满剑锈的剑锋模糊的映着的一张苍老的面庞以及脸上那一行浊泪,李白从未哭过,就算是落到如今这般颓废的境地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但是看着这口锈迹斑斑的青萍剑时李白再也忍不住了。
“裴公,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您对我的期望,更对不起这口青萍剑,这剑吾再不配握住他”
收起青萍剑李白庄重的将他捧在身前久久不能释怀
“啧啧啧,四十余年未见,小李子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还哭鼻子,啧啧,贫道这养生练气的功夫算是白教你咯”
突然这舟上响起一道调侃的声音!只见原本只有李白一人的船上多了年轻道人,李白转眼望去,只见这道人身形修长而高大,着玄青道袍没有束发也没有着履,一头浓密黑亮的发如瀑布般倾泻在两边肩膀,就这么赤着脚散着发却丝毫不显得粗鄙是那么的自然随和,好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若说当世之人论气质神韵也只有颠覆意气时候的谪仙人李白可与之一比了,然而就这么个恍若得道大贤的年轻道人,此刻却是一脸戏虐的幸灾乐祸样子,与那.......宫中太监的小人嘴脸却是如此相似。然而就是这么个怪异的道人却是让李白感到一股熟悉,一股久违的温暖……
“你是东岩老道?你真的是仙人?”
一段久远的记忆从脑海中浮现,那是在眠山之上,那时的自己才刚刚及冠,便四处游历,到了这眠山便碰上了一个不束发不着履的中年道士,道号东岩,李白与他一见如故便结为忘年之交,日日讲经论道李白也是痴迷于道家秘学,这一待便是数年,更是学会道家正宗的黄庭内景玉经,后终究是放不下俗世繁花似锦便告辞离去,遥想离去之时,自己还未说什么,这东岩老道只是冲自己摆摆手,便消失于眠山之中,自己也是迷糊睡去,醒来问这山下之人方才知晓自己于山中不过一日而已!再去寻这东岩便再也不见,李白也是洒脱之人,次日便且自离去,后有诗文: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说得便是这段离奇的经历。
“贫道还不是仙人,不过快是了,哈哈你还叫贫道为老道,却不想贫道是越活越年轻,你却是老的不成样子,唉看着样子怕是活不长了罢”
东岩道人走到李白身边夺过酒壶灌了一口,咧了咧嘴说到。
东岩和李白都不是作伪之人,虽然东岩这话说的有些刻薄,不过在李白心里与东岩这种人交友却最为爽快,因为这天下与李白惺惺相惜者不过东岩一人而已,这就是所谓知己,不管他是不是仙人,李白都全无敬畏之心,实为知己也!
“呵,越活越年轻不知道年纪有多大了,叫你老妖怪算了,当年就喝老子那么多的酒,还喝“
李白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眠山学道时的情景,与东岩就是这般肆意妄为的互相嬉笑着。原本死寂无比的心境此刻竟然泛起涟漪,说着还抢回了东岩子手中的酒。
二人嬉闹一阵子后,东岩子突然一本正经的朝李白问到,更是罕见的叫出了李白的道号。
“青莲,红尘滚滚一甲子你可悟了么?”
东岩子声音不大,在李白心里却是如洪钟大吕一般响彻心扉,青莲二字更是余音不绝。小有所成却早已荒废的黄庭内景玉经真气此刻异常活跃,在李白体内汹涌澎湃!
“红尘欲孽迷道心,一朝破障道基成”
黄庭内景玉经乃道家最正宗的筑基法门,有道是观遍黄庭十二景,大道仙基片刻成,在红尘一甲子的名利沉浮,悲欢离合在眼前快速的闪过....一幕幕一场场就仿佛在昨日
呼!李白长出一口浊气,微微一笑却是放下了执念
一朝顿悟连观十二景,顿时道基可成。旧齿脱离换新齿,一头枯败头发变得乌黑透亮李白竟是重回年轻!
“贫道青莲却是悟了,朝闻道夕死可矣古人诚不欺我,哈哈哈”
李白对着东岩子打了一个稽手,大笑起来,说不出的欣喜,再不见往日颓唐,昔日谪仙李白回来了!气势较之东岩子更甚!
平生不修道果,心为功名利惑。
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
月神江上黄庭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望江长喝
李白重回年轻的肉身却是一点点开始虚化为一缕缕光韵消逝于天地,常人若见定以为是李白要羽化飞升,但是修持道业者却都知道这是化虹也就是所谓的坐化,一身功修业法归于天地,再不见其人轮回都不得其法。
那么多年的颓唐终究是伤及了根本,虽然一朝得悟缺根本承受不了筑基之压,不消片刻就将化道于天地之间,李白本就预料至此却依旧选择道基,为了一窥道境死又何妨?只是平白无故浪费了一生于功名利禄之上不免有些感概!
“往日里都是喝你的酒,今日你快死了,倒是也请你也尝尝我这仙酒,只能喝一口哦!你都快死了别浪费”
李白化道下半身都化成了虚影,东岩子却不见任何伤感,反而神秘的笑了一笑,从道袍中掏出一个小酒壶抛给李白。
“老子都化道天地了,死老道还是那么抠就那么点酒,还仙酒,尽吹牛吧”
李白接过酒壶,看酒壶那么小不由的腹贬几句,诡异的笑了笑,却是一口闷了整整一壶。接着便是一股青气将李白还剩下一半的肉身化去,一抹青光扶摇而上瞬间消逝于天地之间。嗡嗡那口锈迹斑斑的青萍剑此刻竟是轰鸣不止自行出窍而去,锈迹散落,紧紧的随着那青光而去。
唐历上元三年诗仙李白醉死于当涂月神江!或可以此视为盛唐之终焉!
“天杀的小李子,那可是整整一壶玉清仙酿老子一口都没有尝啊!老子不就喝了你几年凡尘烈酒,妈的缺德啊!”
还好现如今这月神江无甚人来,否则定是一番奇景,一个仙风道骨的年轻道人毫无脸皮的指天大骂,好不怪异。
“阿弥陀佛,贫道多年的心境可不能让这臭小子可破了,啧啧回去还得好生修持一番读读佛经啊”
正在仰天骂街的东岩子面色突然古怪起来,居然打了个佛号出来,居然还要读起佛经,古往今来哪见得道士读佛经打佛号也不怕道祖有灵一道天雷给劈死了!
“人呢?”
东岩子本来抬腿就像是要离去样子,突然虚空中响起一个淡漠的声音,生生的让东岩子僵在船上,好不尴尬。
“这....不是在船上么?”
东岩指了指船舱
只见船舱里突然出现歪躺着的颓废老头,可不正是刚刚借酒消愁的李白。
“约莫着这会该到了”
东岩子心里想着,嘴唇抖了抖想说些什么但是发现连话也说不出来。身形却依旧那样僵持着,不是不敢动,而是根本动不了,这小船与这天地似乎划分开来,连时光都凝滞了,唯有汗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流着
良久虚空之中轻哦一声。
“哦?”
一点黄豆大小的火苗自东岩子身上燃起,一瞬间东岩子化为虚无,一切是那么自然仿佛他本就不该存在!只剩下一尾孤零零的小舟和一个孤零零喝醉酒的老头。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眠山深处一位中年道人缓缓从入定中醒来,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中却深藏着一抹心悸。
翌日,李白遂病死于当涂
然而亦有传说李白于月老江上饮了一杯酒便大喝一声欲上青天揽明月便化作一道青光飞走了
当然无论是什么样的说法,李白终究离开了大唐,大唐也再不是原来的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