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您的孩子们……在您走了以后,您的丈夫给我打电话说,您采取了正确的态度!可是……他又不让我到家里去。他在电话中答应,待我上完课以后同我会面。然而,还离着老远他就冲我高声喊道:‘约会不成了!小女儿嗓子痛,我必须把她从幼儿园接回来!’后来的一次约会又让小儿子给搅了:托儿所里通知正在检疫,于是给了爸爸一张《看护病儿》的病情证明书。然后,大儿子的记分册中又出现了不及格的成绩……自您走后,孩子们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发生了连锁反应,意外的事情天天都有,一件一件接踵而至:牙痛了——爸爸就赶快带上大儿子跑诊疗所,靴底开线了——又去跑皮鞋作坊……跑商店买食品……他经常是那么忙忙乱乱的……手套也是每天不等到您女儿说话不会洗的,您女儿说:‘妈妈为了不让它们跑掉,总是把它们拴到一条小绳上……’他们散步游玩,我却站得远远的!我着实忍耐不住了,便抱怨道:
‘孩子,孩子!天天总是孩子!我呢?’
‘你最好永远别给别人的孩子当妈妈!’他没有安慰我,却恶狠狠地塞给了我这么一句。
‘孩子们应该由亲生母亲来培养,’我脱口便说,‘他们需要母爱,需要母亲的关怀。’
‘为什么就不需要亲生父亲的培养?’他扬声嚷道,‘孩子们需要父亲的智慧、力量、经验……’”
他不能继续说下去了。我也明白了过来:结局竟然是以我的惨败而告终。我的幻想破灭了,我的希望也成了泡影……同我有关的一切,从他的心里早已经消逝得干干净净。在他的心里留下来的只有您的孩子,您的家庭,您的温暖……”
她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尽管我外表上是那么和缓平静,然而脑海里却激烈地思索着:“我既然是去出差的,这就是说,应该带礼物回来!”
于是,我带上了各式各样的玩具、糖果——应有尽有,把商店里所陈列的一切几乎全带上了。我打开了可爱的家门,我的孩子们都喊着朝我扑过来:
“妈妈呀!亲爱的妈妈呀!妈妈!您可回来啦!”
“不是回来了,而是着陆了!”
“爸爸!爸爸!我们的妈妈已经回到家了!可是为什么你们俩都哭呀!你们不高兴吗?”
“我们高兴,非常,非常……”
未婚夫
——[俄国]彼·安·巴甫连科
瓦里娅因事要离开七天,未婚夫彼佳前来送行,依依惜别之时,彼佳托瓦里娅将欠穆拉科夫的二十五卢布还给他,在火车启动之时,彼佳让瓦里娅给他打个收条,然而,一切都晚了……彼佳后悔不已。
一个鼻头发青的人走到车站的大钟前,例行公事地敲了起来。在此之前,旅客们一直不慌不忙。现在,突然匆匆地跑动和忙碌起来……站台上运送行李的小推车发出轧轧的响声;车厢顶上有人开始吵吵嚷嚷地拉扯绳索……火车头鸣着汽笛,向车厢这边驰来。火车头和车厢挂在了一起。不知什么地方,有人忙乱中打碎一个瓶子……到处是告别声,呜呜咽咽的抽泣声,女人的喊叫声……
在一个二等车厢旁,站着一位小伙子和一位年轻姑娘。他们正挥泪惜别。
“再见啦,亲爱的!”小伙子一边吻那位浅发姑娘的脑袋,一边说,“再见啦!对于一个正在恋爱的人来说,我是多么不幸啊!你把我撇在了这里,得等整整一个星期我们才能见面!这段时间太长久了!再见吧……请你把眼泪擦干……不要哭……”
姑娘听见这些话,蓄满泪水的眼里扑簌簌地滚出几滴泪珠,一滴泪珠正好落在小伙子的嘴唇上。
“再见啦,瓦里娅!请替我向所有的人问好……唉,是的!顺便还有一件事……你要是见到穆拉科夫,请把这些……这些钱交给他……不要哭啦,我的心肝……请把这二十五卢布交给他……”
小伙子一边说,一边从衣袋里掏出一张面值二十五卢布的票子,递给瓦里娅。
“拜托你一定交给他……这是我欠他的钱……唉,我心里可真难受呀!”
“你别哭啦,彼佳。礼拜天我一定……回来……你可别忘了我呀……”浅发姑娘偎靠在彼佳胸前,哽咽着说。
“忘了你?忘了你?!这怎么可能呢?”
第二遍钟声敲响了。彼佳紧紧地把瓦里娅抱在怀里,他眨巴着眼睛,像个孩子似的大声哭起来,瓦里娅把一只胳膊搭在他脖子上。两个人一齐走进车厢。
“再见啦,亲爱的!我的心上人!一个星期以后再见!”
在车厢里,小伙子最后一次吻了吻瓦里娅,便从车厢里走出来。他站在车厢窗口旁,从衣袋里掏出手帕,开始挥动起来……隔着车窗,瓦里娅那双泪汪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请大家赶快进车厢!”列车员命令道,“马上就要敲第三遍钟了!”
第三遍钟声敲响了。彼佳挥动着手帕。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沉下脸来……朝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像个疯子似的钻进车厢。
“瓦里娅!”他气喘吁吁地说,“我把二十五卢布交给你,让你交给穆拉科夫……亲爱的……请你给我打个收条吧!快点!亲爱的,请你给我打个收条吧!我怎么这么糊涂,竟然把这件事给忘啦。”
“已经晚了,彼佳!哎呀!火车开动了!”
火车已经开动。小伙子转身跑出车厢,从火车上跳下来,不禁失声痛哭,一边挥动手帕,一面冲着正向他点头的浅发姑娘喊了一声:
“你写个收条,瓦里娅,通过邮局寄来也行!”火车从视线中消失了。
“我真是傻透了!”彼佳望着这两条在远处似乎连在一起的铁轨,心里这样想,“给了别人钱,却没有要收条!啊!我太粗心大意了,我办事怎么这样轻率呀!哎!现在火车大概快要到站了……亲爱的!”
真难过的烦恼
——[英国]拉·鲍威尔
彼得用一张照片勒索了我五千元,我开枪杀了他之后才发现, 那张照片上的男女并不是我和妻子的表妹,而是媚黛和罗登。
每逢探监日,我便感到万分烦恼。我希望媚黛待在家里,但我也知道,她将一如往昔按时前来监狱,而后隔着纱屏,勇敢地摆出笑容,唱着那句老调:“他们待你还好,亲爱的?”
哎,这是监狱,她以为他们会怎样待我?像白金汉宫的贵宾吗?我落得今天这个下场,难道还不都是因为她吗?当然,我自己的一时糊涂也不能说与此无关。不过,追根究底,真正应该负责的还是她。
她每次探监,总是装模作样地坐在那里。她一生都是如此。我最初和她相识时,她才刚入社会,便在报纸上引起过一番骚动。几年后,她以一个富家女的身份,不顾家庭的反对,选择了爱情,嫁给一个不名一文的马球员,因而风头十足。
如今,在她丈夫倒霉,蹲监狱的时候,她又装作一个敢于面对现实的妻子,故意显示她的坚贞。
在她的亲朋好友当中,没有一个人不认为我是为了她的财富才娶她的。其实,这种想法根本没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过。
婚后第二年,她的表妹嘉梯在我家小住。嘉梯长得也实在不错,而且较媚黛热情。在短短的六个星期中,我与嘉梯相处得非常融洽,而且从未引起过媚黛的疑心。在她心目中,以为一个男人已有一个年轻富有和美丽可爱的妻子,只有糊涂虫才会另觅新欢。很遗憾的是,偏偏我就是糊涂虫。
嘉梯表妹像霞光一闪,照耀了我阴暗的生命的一角。她离去后,我又回到活受罪的日子中——每周和她那些高不可攀的家人共餐一次;又无休止地参加那些高不可攀的朋友们的宴会,她们全家把我当做敌人的间谍来看待。
有一天下午,我和罗登玩完手球,从球场出来,撞在一个彪形大汉身上。
“韩米顿先生,我想和你谈谈。”彪形大汉低声说,同时将一张肮脏的名片塞到我手里。
我根本不认识他,也想不起有什么可谈的。我望望名片,上面写着:职业摄影师彼得士。地址是市郊一个很窝囊的地区。彼得士不断地左右顾盼,惟恐随时会有人对他偷袭似的。“此地不便说话,回头和我联络,约定个会面的地方。”彼得士说完,转身匆匆地走了。
我不想拍照,所以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可是,他可没有忘记我。第三天晚上,他打电话来了。“你没有和我联络,”话筒里传来他那略带责备口吻的说话声,“我这里有一张照片,韩先生,你一定会发生兴趣的。”
“什么照片?”
“我没有在电话里谈生意的兴趣,一小时后到四十五街的胡克酒吧会面好了。”
我开始忐忑不安,悄悄地拔个电话给一个报馆的朋友:“你听到过一个名叫彼得士的摄影师吗?”
“缩骨彼得士吗?你怎么知道这种人?他常在一些下等夜总会里混饭食,警方认为他是一个靠勒索过日子的家伙。”
我觉得衣领忽地缩紧起来:“警察为何那样想?”
“噢,他们有他们的理由,但是还没有抓到他犯罪的证据。举个例子来说,他在夜总会里拣上些不愿意让床头人知道夜生活情形的冤大头,偷拍些他(她)们不愿公开的照片,拿来向她(他)们兜售。朋友,你不会招惹上他了吧?”
“不,不是我,”我有气无力地说,“是我的一个朋友。”
那张照片是彼得士在夜总会停车场中偷拍的,我认得我的车子,我没有吻嘉梯。嘉梯倒亲了我一下。她的热情当时令我飘飘若仙,如今想来,还有点热辣辣的。
“代价是多少?”
彼得士猛地喝下了一大口啤酒,然后现出他两天前的那种鬼鬼祟祟的态度,咧嘴而笑:“底片的价钱是一万元。”
我打了个寒颤,说:“我还以为你是做小生意的呢!”
“那要看和谁打交道了,我是依人而沽价的。”他仍然笑容满面,“别想告诉我这张照片没有什么。如果尊夫人看了,她会怎么想?”
“很可惜,就算你将蒙娜丽莎卖给我,我也没有一万元给你。别看我一副财神相,实际上我是个穷光蛋。”
“你自己决定,我把照片拿给尊夫人也不难,”彼得士提醒我,“你休想杀我的价钱,你的车子有游艇那么长,你的朋友是罗登之类的银行家,还说自己没有钱,你骗鬼哪!”
“与其说罗登是我的朋友,倒不如说是我太太的朋友,我太太才有钱。我父亲多年前就已破产,他留给我的是一屁股的烂债。”我很不愿意地将我的家世告诉彼得士,但我此时实在无计可施,“我连身上这套行头都是黛媚付的钱,但她每给我一个子儿,便追问清楚我是怎样花的。我若向她要这么大的一笔钱,又不能找个好借口,后果是可想而知的,你休想拿到一个子儿。”
彼得士咧嘴一笑,说:“好罢,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你和尊夫人一样阔气。这样吧,五千好了,一个子儿也不能少。明晚付款,否则,我便和尊夫人直接打交道了。”
第二天早晨,我将银行的存款悉数提出,才三千多元。彼得士肯不肯先行收下,很难说。罗登是我惟一可以求援的人,于是我向他借了两千元,并求他千万保密。
循着名片上的地址,我来到一幢龌龊的公寓。门上贴着一张同样肮脏的名片。这家伙显然是个吝啬鬼。我去敲门,无人答应。走廊的另一端出来一位染红发的女人,她嫣然一笑,说:“彼得士日夜外勤,在家的时间很少。你可以到我这里来等他,我的咖啡是有名的。”
彼得士回来了,我随他进了房间。他的房间脏极了,至少有一个月未曾打扫。一张破旧的沙发,旁边一张桌子上面堆着一叠邮寄照片用的棕色信封。他从中捡出一封,丢过来给我。我将信封打开,检查一下,里面是一张十英寸的照片和那张底片。于是,我将钞票交给他,他又笑了。“你很喜欢你的工作,是不是?”我说。
“遇到像阁下这种人的时候,是的,”他愈来愈开心,“欢迎下次惠顾。”他似乎言外有意。
次日,媚黛从街上购物归来,无意中将钱袋掉在地上,口红和钥匙等物散落满地——还有一张脏兮兮的名片,上面印着“彼得士”三个字。
“这张名片你从哪里得来的?”我问她。
“一个男人递给我的。他说要和我谈谈,但我没理他,我才懒得和那副德性的男人打交道呢。”
我顿时明白了一切,彼得士将那张照片多印一张“副本”或底片,拿了我的钱,便转过头来动媚黛的脑筋。
当我再来到彼得士的公寓时,他一见我便露出惊讶之色,但仍强作镇定。等我将手枪掏出来时,他才开始紧张起来。
“你想把钱拿回去吗?”
“别再耍花招了,彼得士先生。”
“另外那张照片,你是说尊夫人告诉了你?哟,我真想不到。”
“快把那张照片和底片拿来,别耍把戏了!”
彼得士将一个信封丢过来。我俯身去捡时,他猛地扑过来,用他的双臂将我紧紧钳住,嘴里怒吼着:“居然敢到太岁头上动土!快将枪丢掉!”
他强壮如牛,我双臂无法施展,肋骨剧痛,我一挣扎,便撞到沙发里,我们一起跌倒,手枪砰然一响。他当场死了。我将信封拾起,狂奔而出,在走廊中和那位红发女郎撞了个满怀。后来在警察面前指证我的便是她。媚黛以高价聘请的一大群名律师也无法从牢中将我解救出去……
媚黛隔着纱屏笑道:“他们待你可好?”
“很好。”
往事在脑海中再度浮现,我又想起当我打开那只信封,看到那张照片的感觉。照片上的那对男女竟然不是嘉梯和我,而是媚黛和罗登。
“你可以原谅我吗,亲爱的?”她的眼睛湿润了,她恳求道,“我知道你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全是为了使我不受那个卑劣的家伙的勒索,而现在自己却身陷狱中。这让我多么难过啊!”
被遗忘在角落的人
——[德国]布·克罗瑙埃
我去买苹果蛋糕,女面包师却用小动作提醒我蛋糕是昨天的,我很感激她,但她要被老板辞退。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女面包师的举动突如其来,我当时毫无思想准备,回家的路上我才想起事情发生的经过。
我首先想起了一次晚班火车。在一个小站上,一群年纪大的妇女也不管有无座位,蜂拥挤上车厢。她们个个显得异常激动,衣着随便,穿着褪了色的套裤和大衣。体形与衣着一样,看上去也很不顺眼,但她们根本就无所谓。有几个穿得好一点的,可也吓人,衣服紧绷在身上,恐怕也不太舒服。车厢里顿时一片喧闹,犹如年轻人的宿舍。
这些来自小县城的妇女,身体健壮,此刻没有丈夫的陪同,马上就混入一群活泼的小姑娘中间,她们老是“我们……我们……”地唠叨个不停,还不时地跑到女导游那儿去撒娇。她们相互指点和寻找货物发送站的表册,就像在上演精彩的木偶戏。其中有一个妇女还向别人讲述,在夜间如何将座位摆成卧铺。
我想,女面包师也会在她们中间的。不过,即使在她们中间,她也不会自在。她或许还是不引人注目为好,就像小老太婆一样。她根本不能和她们相提并论,她是个孤独的人,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是个从一开始就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人。
的确如此,在周末里,她在家里磨磨蹭蹭。可她总弄不明白,平时的街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人,真是川流不息,有的匆匆忙忙,有的慢慢腾腾,尔后便都消失了。而她一定要待在自己那间与世隔绝的房间里,有时还要将百叶窗放下,自个儿就这样打发日子。如果她星期一不露面,不按常规走出家门加入到人流中去,不向这个人那个人问好,她或许就被人们遗忘了。
这是一家洁净的、生意繁忙的面包铺子。在这里,人们总是那么生气勃勃、精力充沛。她在里面当然会很受排挤。她呀,简直称不上面包师,在我看来,她只是个面包铺子的职工,或者只能算是个辅助工。我暗自给她取了个绰号叫“倒霉鬼”,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取的,就像叫那个身体魁伟、面色红润的老板娘为“守护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