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又一次折磨着季东歌,但这也只能排在天牢不能忍受事情的第二位。
三十天来,让季东歌最无法忍受的,还要数对面牢房里的犯人,成天精力旺盛,对季东歌这个小白脸冷嘲热讽、极尽羞辱。
如果眼神能杀人,季东歌早已把他大卸八块、生啖血肉。
‘铛铛铛’
狱卒将牢房敲的震天动地,季东歌一个激灵,现在还不到送饭的时间,该不会就要被押赴刑场了吧?
那就意味着可以吃一顿饱的?
季东歌颇为兴奋,他想到古人行死邢前,都会让犯人吃饱,为的是不让他们变成饿死鬼,免得出来祸害人。
饿了那么久,季东歌将对死亡的恐惧抛到脑后,只想着要能饱餐一顿,比什么都重要。
“有人来看你,也不知道你小子,上辈子修了什么福份?”
狱卒的话,是什么意思,季东歌不能领会,无非就是季家人来看自己吧?却又想到,太祖放言,要将季东歌诛九族,这时候季家人怎么可能有人会来看他?
不知道是谁,但,总归不会是一件坏事。
现在已经是生不如死,除了死,难道还能比此时更糟?
狱卒开锁拉链条,把牢门打开,放一位翩翩公子,和两个随从走进来。
看到这位公子的时候,季东歌就觉得十分眼熟,再看到身后的两个随从,莫名其妙的想起一段记忆。
这位温文儒雅,年龄看上去与季东歌一般,身高偏矮,不胖不瘦的公子哥儿,正是当今太祖的孙子,死去皇太子的儿子,朱允炆。
“东哥哥,这一个月让你受苦了,允炆来看你啦!”
朱允炆年龄只比季东歌小一岁,身高却要矮一个头,只到季东歌的下巴,说话的时候要昂着脑袋,看到季东歌衣服单薄破烂,身子骨也比入狱前消瘦,眼泪差点就要流下来。
季东歌见状,心里着急,默默祈祷:这位爷,您可千万别哭,否则我就是罪上加罪,死了还得活过来,再死一次。
朱允炆终是因为家教,没有哭出来,挥手让随从端上酒饭和菜,摆满牢房里的小桌子。
季东歌无意中瞄到,对面牢房的男人耸动的喉咙。
就让你馋去吧!
季东歌心中恶狠狠的想。
两人相对而坐,季东歌如同饿鬼转世,对桌上的米饭就着菜,狼吞虎咽,看的朱允炆颇为心疼。
眼见‘东哥哥’吃的差不多了,朱允炆才打开话匣子:“东哥哥,我那么久才来看你,是被我皇爷爷禁足在太子宫,如今我父王下葬皇陵,央求了好久,皇爷爷才允许我来看你。”
季东歌受宠若惊。
“你来看我做什么?我只是一个将死囚犯,你是大明太祖的皇孙。”
言外之意,两人的身份,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朱允炆瞪大眼睛,状似悲伤:“东哥哥,你在太子宫两年,只有你对我最好,比我父王对我还要好。而且,而且,你难道忘了,我们在湖畔焚香结拜时说的话,‘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有这回事吗?
季东歌十几个月来,都在南京故宫里,修缮复原‘通天钟’,怎么会知道几百年前大明湖畔的约定?
他又不是紫薇。
“怎么,怎么会忘了呢?我忘了什么事,都不会忘了这件事。”
呵呵,呵呵。
季东歌在心里尴尬的笑两声,试图掩饰脸上的敷衍。
他是看到朱允炆那副悲切的表情,同情他,才这么说的。
“我还认为东哥哥不爱理我了,父王已经走了,母亲也从不管我,东哥哥再不爱理我,就真的再也没人在意我了。”
朱允炆松了一口气。
这是个命途多舛的孩子,想想历史上,以后还有那么多坎坷等着他,季东歌光是想想,心中也升起对朱允炆的同情。
“东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天牢的!”
朱允炆说的诚恳,季东歌也听的感动。
两人又畅聊一会儿,在太子宫时候的美好时光,大部分是朱允炆在说,季东歌在听在问在记。
大半个时辰,朱允炆就走了,因为探视的时间已到。明律是十分苛刻的,规定就是规定,即使朱允炆身为皇孙,也毫不例外。
“咕嘟!”
这吞唾沫的声音,在安静的牢房中十分清楚,对面牢房的男人,直勾勾盯着季东歌桌子上,一口未动的酒。
季东歌立刻就知道,这是一个好酒之人。
在天牢里,不要说酒了,连饭都吃不饱。现在看到有酒,这个男人的馋虫早就被勾引起来。
季东歌的报复心理立刻活络开。
“你想喝酒?”
季东歌拿起酒壶,故意问道,还仰头喝了一口。
“好酒,陈酿烧刀子,至少十年以上。”
好酒是不错,但是不是烧刀子,季东歌并不敢肯定,只是想到这酒性烈,就随便胡扯了一个名字。
“想喝,想喝死我了!”
男人渴望的,就像乞丐看到肉饼、饿虎看到绵羊一样,一双眼睛里都是闪闪发亮的绿光。
“给你喝,我有什么好处?”
季东歌挑逗着他,就像乞丐看到在楼上栏杆边吃肉饼的小孩,心里盼望着小孩失手把肉饼掉到楼下。
“我是你的,我的命是你的,只要我李仲达能够出去,我的命就是你的。”
李仲达急不可耐,为了喝一口酒,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出卖。
看着男人的眼睛良久,季东歌选择信任他,江湖上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你别忘了自己说的,接着。”
季东歌将酒壶抛出去,李仲达不愧是个中高手,稳稳当当的接住酒壶,一滴酒也没有洒出来,接着‘咕噜咕噜’大口灌酒。
李仲达喝完酒‘哈哈’大笑,将酒壶摔在地上,陶瓷酒壶碎了一地。
“小娃娃说错了,这是五十年以上的女儿红。”
管他是什么酒,只要你喝了,以后命就是我的了。这笔生意,季东歌觉得值!
“哼哼,大爷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呢,到时候我命都没了,还怎么给你?小娃娃就是好骗!”
听了这话,季东歌也笑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太祖爷一高兴,开始大赦天下,你岂不就也可以出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