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满雪的空地上满当当地摆上了大筐的菜跟肉,婉良站在门廊上对着单子清点,笑的开心。一旁被派来送货的小队长低着头偷摸瞟几眼婉良,心里纳闷:这就是将来的国母娘娘么?怎么一点儿都不像能镇得住人的样子。心里想着又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这样温婉娇俏的样貌身姿,倒像家里的姐姐吧。大概是想起天天在家里等门的大姐,小队长笑了笑,看到身侧的差役盯着自己看,又赶紧板起脸,按着婉良的吩咐指挥下人。
远远瞧见敬存迈步往院子里走,沿路的侍卫守将呼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婉良心里又觉得踏实了几分。
无论怎么说,民心总是在的。民心安稳,天下安稳,好事。
小队长有眼色,知道敬存这会儿必定是不愿意有外人在场的,随即朝着婉良一跪:“今儿要的货已经齐了,姑娘还有吩咐么?”
婉良笑着瞥了一眼那几个慌慌张张抬着竹筐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忍住笑:“你去吧,给我留两个人帮忙就行。”
小队长有些为难,也不敢抬眼,推辞道:“我这儿的人都手笨,怕给姑娘添麻烦,等一会儿我给姑娘叫几个灵巧的来!”
不过两句话的工夫,敬存走近,接腔道:“不用,前头伙房正缺人,你们去忙吧。”
小队长松了口气,忙应了声带着人一溜烟跑了。
婉良弯弯眉眼,看着眼前人,深深福了福身:“大人万福。”
敬存转过头看着院门口探头探脑不肯走的几个毛头小子,小子们瞧见敬存的神色,猛地就觉出后脑勺一凉,转身就跑。这人如愿以偿,回过头伏低了身子笑:“夫人请起。”
婉良起身,正看见几个落荒而逃的身影,笑着:“大人把人都撵跑了,这百十来人的饺子,我一人可包不来啊。”
敬存挽了挽袖子正色道:“不碍的,我一人顶仨。”
婉良咧嘴笑笑,眉梢一挑:“哪有一国之君给将士做饭的,您还是歇着吧。”
敬存不依不饶:“那是道恒。况且我这叫体察民情心系百姓,有什么活计夫人吩咐就是。”
婉良见这人甩不走,就只能把剁馅之类不需要技巧的活交过去。自己也挽了袖子往盆里添水和面。
敬存轮着刀剁萝卜,心里有事,不自主地就木着脸。婉良看了又看,把手里的面团搁一边,叹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敬存一怔。婉良又道:“每次有事你都是这幅表情,旁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
敬存无奈一笑:“夫人明察。”顿了顿,侧耳听了听,确认房前屋后并无杂人,这才道:“观镇没消息了。”
这下轮到婉良反应不过来了,问道:“什么叫没消息了,早上不还在吗?”
敬存抬眼看了看婉良:“今早用的杯子,可不止杯底一处有异。开水从杯口滑过,会烫出一圈红色的纹样,水温一落就没了,所以寻常少有人能发现……料想那做瓷器的也没想过会有观镇这种喝滚水的傻子。”
婉良听敬存的语气不像是有大事的样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问道:“想是那纹样有异?”
“不错。先前长在云姑身边时,书楼里就有一本,记有相似族纹的书。书中记载了一种生死肉骨的邪术。江湖上有一派专修此术,此派族纹正是观镇杯口的那种。只是此派中人早在百年前就已经被当时的江湖人士赶尽杀绝了,书中留下的也只有只言片语。如今朝堂动荡江湖不安,这样的图腾骤然现身,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找了观镇前去探听。”
“然后呢?”
“观镇出城没多久,城西郊外就有一伙流民闹起了乱子。观镇此行只带了一个随身侍卫,以防万一,我又差了两人去追他。这两人脚程比观镇快得多,算着时间,一个时辰就应该追上,可是这两人并没遇见。沿途找人家打听,也没有跟他相像的人经过。”
“怎么不派人马出去找?!”
“以观镇在军中的关系,就怕大队人马往外一撒,全军上下都不得安生,传到外面必定又是各种流言,再等等吧。”
婉良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叹道:“怎么又出了这样的事……”
敬存笑笑:“观镇是个机灵的,不会出大事。以前也有联系不上的时候,不用担心。”
婉良拍打着手里的面团,眉头仍旧不解:“这怎么能让人不担心呢……”
沉吟片刻,敬存问道:“夫人是在那儿找到那套杯子的?”
婉良脸色微妙:“嗯……狗把式屋后的一堆杂物里,跟狗的饭盆放在一起。”
婉良瞧着敬存脸色微变,忙解释:“不是不是,我都洗干净了的!我想着是狗把式怕人来查,所以特意藏在那堆杂物下面,这才敢拿来用的!”
敬存无奈,沉吟片刻又正色道:“那杯子是不是有一个口朝上?”
婉良回想片刻:“不止一个,两三个呢。口朝上也没落灰,我还纳闷了好久。”
敬存点头:“这就是了,这东西估计是宫里什么人跟外面联系用的暗号,只是……跟谁传呢?”
院里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就到了门前,敲门声一响,就听见门外有人道:“爷,前头已经有人找到段大人的踪迹了,人已经去追了。另外,留佩姑娘来了。”
敬存仍是拎着刀剁馅,头也不抬:“让她进来吧。”
外面人应声退下。婉良好奇:“刚刚那是沈文?可有日子没见他了。”
敬存笑笑并不搭话,洗了手擦干:“还有什么活么?”
婉良看看案板上的劳动成果,笑得眯起了眼,道:“没了,你赶紧走吧,留我们俩说说私房话。”
敬存眉梢一挑,不大乐意的样子:“就这么让我走了?工钱呢?”说着低了头,把脸颊一侧伸过来,用意不能更明显。
婉良斜他一眼:“要什么工钱,没有!”
敬存不理,又把头往婉良这边蹭了蹭,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听着留佩过了院子上台阶,就差推门一步,婉良吓得一把人推开,口中应着:“回头给回头给!”
留佩听得话,笑着推门:“分什么好东西呢,姐姐都不给我!”推门才瞧见敬存在,忙矮身行礼:“大人万福。”
敬存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两人都心有戚戚,扭着头看着敬存走远。
回过头,婉良掐了把留佩的脸蛋,笑道:“这才几天不见,又显长了。怎么不去前头伙房帮忙?”
留佩笑着揉揉脸,应着:“前头都差不多了,就来姐姐这儿看看,姐姐不要嫌我烦。”
婉良笑的开心:“怎么会,刚好你来,等我把馅盘好咱俩一块儿包,能快好些呢。宫里这些个人,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留佩忙笑着应了声,挽了挽袖子去洗手。
也有几天没见着了,在军营里听的那些个奇奇怪怪的故事,留佩都想讲给婉良听。站在一旁瞧着婉良,想了想,还是挑了个自个觉得最有意思的,开口道:“姐姐你听说了么?有人说前朝皇帝又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