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返家的士兵在打电话时无意中结识了一位女士,从此,他们开始了长达一年多的电话情缘。但有一天,士兵却联系不上这位女士,她和她的电话都突然消失了。
加尔东尼市场
——[中国]朱自清
土地,刚下完雨,门口还积着个小小水潭儿。
在北平住下来的人,总知道逛庙会逛小市的趣味。你来回踱着,这儿看看,那儿站站;有中意的东西,磋磨磋磨价钱,买点儿回去让人一看,说真好;再提价钱,说哪有这么巧的。你这一乐,可没白辛苦一趟!要什么都没买成,那也不碍,就凭看中的一两件三四件东西,也够你讲讲说说的。再说在市上留连一会子,到底过了“蘑菇”的瘾,还有什么抱怨的?
伦敦人纷纷上加尔东尼市场,也正是这股劲儿。房东太太客厅里炉台儿上放着一个手榴弹壳,是盛烟灰用的。比甜瓜小一点,面上擦得精亮,方方的小块儿,界着又粗又深的黑道儿,就是蛮得好,傻得好。房东太太说还是她家先生在世时逛加尔东尼市场买回来的。她说这个市场卖旧货,可以还价,花样不少,有些是偷来的,倒也有好东西;去的人可真多。市场只在星期二星期五上午十时至下午四时开放,有些像庙会;市场外另有几家旧书旧货铺子,却似乎常做买卖,又有些像小市。
先到外头一家旧书铺,没窗没门,仰面灰蓬蓬的,土地,刚下完雨,门口还积着个小小水潭儿。从乱书堆中间进去,一看倒也分门别类的:“文学”在里间,空气变了味,扑鼻子一阵阵的——到如今三年了,不忘记,可也叫不出什么味;《圣经》最多,整整一箱子;不相干的小说左一堆右一堆;却也挑出了一本莎翁全集,几本正正经经诗选。莎翁全集当然是普通本子,可是只花了九便士,才合五六毛钱。铺子里还卖旧话匣片子,不住地开着让人听,三五个男女伙计穿梭似地张罗着。别几家铺子没进去,外边瞧了瞧,也一团灰土气。
市场门口有小牌子写着开放日期,又有一块写着“谨防扒手”——伦敦别处倒没见过这玩意儿。地面大小和北平东安市场差不多,一半带屋顶,一半露天;干净整齐,却远不如东安市场。满是摊儿,屋里没有地摊儿,露天里有。
摆摊儿的,男女老少,色色俱全;还有缠着头的印度人。卖的是日用什物,布匹,小摆设;花样也不怎样多,多一半古旧过了头。有几件日本磁器,中国货色却不见。也有卖吃的,卖杂耍的。踱了半天,看见一个铜狮子镇纸,够重的,狮子颇有点威武,要价三先令(二元余),还了一先令,没买成。快散了,却瞥见地下大大的厚厚的一本册子,拿起来翻着,原来是书纸店里私家贺年片的样本。这些旧贺年片虽是废物,却印得很好看,又各不相同,问价钱才四便士,合两毛多,便马上买了。出门时又买了个擦皮鞋的绒卷儿,也贱——到现在还用着。这时正愁大册子夹着不便,抬头却见面前立着个卖硬纸口袋的,大小都有,买了东西的人,大概全得买上那么一只;这当口门外沿路一直到大街上,挨挨擦擦的,差不离尽是提纸口袋的。——我口袋里那册贺年片样本,回国来让太太小姐孩子们瞧,都爱不释手;让她们猜价儿,至少说四元钱。我忍不住要想,逛那么一趟加尔东尼,也算值得了。
一个清清的早上
——[中国]徐志摩
騞先生在一个清清的早上, 睡不着了。原来他和他的同事同时爱上了一个女人……
翻身?谁没有在床上翻过身来?不错,要是你一上枕就会打呼的话,那原来用不着翻什么身;即使在半夜里你的睡眠的姿态从朝里变成了朝外,那也无非是你从第一个梦跨进第二个梦的意思;或是你那天晚饭吃得太油腻了,你在枕上扭过头颈去的时候你的口舌间也许发生些唼咂的声响——可是你放心,就这也不能是梦话。
騞先生年轻的时候从不知道什么叫做睡不着,往往第二只袜子还不曾剥下他的呼吸早就调匀了,到了早上还得他妈三四次大声的叫嚷才能叫他擦擦眼皮坐起身来的。近来可变得多了,不仅每晚上床去不能轻易睡着,就是在半夜里使劲的噙着枕头想“着”而偏不着的时候也很多。这还不碍,顶坏是一不小心就说梦话,先前他自己不信,后来连他的听差都带着笑脸说,先生您爱闭着眼睛说话,这一来他吓了,再也不许朋友和他分床或是同房睡,怕人家听出他的心事。
騞先生今天早上确在床上翻了身,而且不止一个,他早已醒过来,他眼看着稀淡的晓光在窗纱上一点点的添浓,一晃晃的转白,现在天已大亮了。他觉得很倦,不想起身,可是再也合不上眼,这时他朝外床屈着身子,一只手臂直挺挺的伸出在被窝外面,半张着口,半开着眼——他实在有不少的话要对自己说,有不少的牢骚要对自己发泄,有不少的委屈要向自己清理。这大清清的早上正合适,白天太忙;咒他的,一起身就有麻烦,白天直到晚上,清早直到黄昏,没有错儿,哪儿有容他自己想心事的空闲,有几回在洋车上伸着腿合着眼顶舒服的,正想搬出几个私下的意思出来盘桓盘桓,可又偏偏不争气,洋车一拐弯他的心就像含羞草让人搔了一把似的裹得紧紧的再也不往外放;他顶恨是在洋车上打盹,有几位吃肥肉的歪着他们那原来不正的脑袋,口液一绞绞的简直像冰葫芦似的直往下挂,那样儿才叫寒伧!可是他自己一坐车也掌不住下巴往胸口沉,至多堵着不让口液往下漏就是。这时候躺在自己的床上,横直也睡不着了,有心事尽管想,随你把心事说出口都不碍,这洋房子漏不了气。对!他也真该仔细的想一想了。
其实又何必想,这干想又有什么用?反正是这么一回事啦!一兜身他又往里床睡了,被窝漏了一个大窟窿,一阵冷空气攻了进来,激得他直打寒噤。哼,火又灭了,老崔真该死!呒!好好一个男子。为什么甘愿受女人的气,真没出息!难道没了女人,这世界就不成世界?可是她那双眼,她那一双手——难怪男人们不拜倒——O,mouth of honey,with the thgme for fragrance, Who with heart in,breast, could deny your Love?这两性间的吸引是不可少的,男人要是不喜欢女人,老实说,这世界就不成世界!可是我真的爱她吗?这时候騞先生伸在外面的一只手又回进被窝里去了,仰面躺着。就剩一张脸露在被口上边,端端正正的像一个现制的木乃伊。爱她不爱她……这话就难说了,喜欢她,那是不成问题。她要是真做了我的……哈哈那可逗了,老孔准气得鼻孔里冒烟,小彭气得小肚子发胀,老王更不用说,一定把他那管铁锈了的白郎林拿出来不打我就毁他自己。咳,他真会干,你信不信?你看昨天他靠着墙的时候那神气,简直仿佛一只饿急了的野兽,我真有点儿怕他!騞先生的身子又弯了起来,一只手臂又出现了。得了,别做梦吧,她是不会嫁我的,她能懂得我什么?她只认识我是一个比较漂亮的留学生,只当我是一个情急的求婚人,只把我看作跪在她跟前求布施的一个——她压根儿也没想到我肚子里究竟是青是黄;我脑袋里是水是浆——这哪儿说得上了解,说得上爱?早着哪!可是……騞先生又翻了一个身。可是要能有这样一位太太,也够受用了,说一句良心话。放在跟前不讨厌,放在人前不着急。这不着急顶要紧。要像是杜国朴那位太太朋友们初见面总疑心是他的妈,那我可受不了!长得好自然便宜,每回出门的时候,她轻轻的软软的挂在你的臂弯上,这就好比你捧着一大把的百合花,又香又艳的,旁人见了羡慕,你自己心里舒服,你还要什么?还有到晚上看了戏或是跳过舞一同回家的时候,她的两靥让风刮得红扑扑的,口唇上还留着三分的胭脂味儿,那时候你拥着她一同走进你们又香又暖的卧房,在镜台前那盏鹅黄色的灯光下,仰着头,斜着脸,瞟你这么一眼,那是……那是……騞先生这时候两只手已经一齐挣了出来。身体也反扑了过来,背仰着天花板,狠劲的死挤他那已经半瘪了的枕头。那枕头要是玻璃做的,早就让他挤一个粉碎!
唉!騞先生喘了口长气,又回复了他那木乃伊的睡法。唉,不用想太远了,按昨天那神气下回再见面她整个儿不理会我都难说哩!我为她心跳,为她吃不下饭,为她睡不着,为她叫朋友笑话。她,她哪里知道?即使知道了她也不得理会。女孩儿的心肠有时真会得硬,谁说的“冷酷,”一点也不错,你为她伤了风生病,她就说你自个儿不小心,活该,即使你为她吐出了鲜红的心血,她还会说你自己走道儿不谨慎叫鼻子碰了墙或是墙碰了你的鼻子,现在闹鼻血从口腔里哼出来吓呵人哪!咳,难,难,难,什么战争都有法子结束,就这男女性的战争永远闹不出一个道理来;凡人不中用,圣人也不中用,平民不成功,贵族也不成功,哼,反正就是这么回事。随你绕大弯儿小弯儿想去,回头还是在老地方,一步也没有移动。空想什么,咒他的——我也该起来了。老崔!老崔!打脸水。
尼姑庵
——[中国]马宝山
小尼姑非常向往山上年青夫妇男耕女织的生活,便还了俗与年青夫妇共同生活。有一天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女主人疯了似地跑进尼姑庵里落发为尼。
山上有竹,竹是紫竹。山下有庵,庵是尼姑庵。
尼姑庵里有两个尼姑,五十岁的老尼是师傅,十六岁的小尼是徒弟。师徒二人每天作课、诵经,接纳并不多的香客的施礼。她们在晨钟暮鼓声中悠悠地度过日月。
庵前是一条河,河边一所茅屋,茅屋前边是新开辟的一片田园。一对年轻夫妇在田园里春播秋收,日月在这对夫妇的欢声笑语中欢快地流逝。
青灯独处,作课的小尼姑常常被田野上飘来的欢声笑语打断思绪,她想:男耕女织的生活真幸福啊!
小尼姑常到小河边汲水,这就常常与耕田的青年夫妇相遇,时间久了都相互熟识了,风天雨天,年轻的农夫还替小尼姑把水挑到庵里。一天,小尼姑又到河边汲水,正好耕田的年轻夫妇也在河边小憩,这样就有了一段有趣的对话。
农夫问:“小师傅每天在庵里做什么?”
尼姑答:“作课、修道、求来世……”
农夫又问:“求美满姻缘?”
尼姑又答:“出家人清心寡欲。”
“求高官厚禄?”
“僧尼戒律,淡泊名利。”
“那么,求荣华富贵?”
“佛门讲究宁静致远,幽意闲情。”
农夫哈哈大笑:“莫不是小师傅还修来世再做小尼?”
小尼姑眼里就多了一些迷惘,她遥望山下那座清冷的尼姑庵,长长叹一口气,心想,我修身养性,如若来世还做小尼,那我今天还需再求么?
小尼姑轻轻抹去两腮上的清泪,挑担回庵了。
河岸上,青年夫妇的对话还在继续,只是多了几分戏谑的味道。
男的问:“假如真有来世,你求什么?”
女人说:“你猜猜……”
“求高官厚禄?”
女人摇头。
“求荣华富贵?”
女人又摇头又摆手。
男人“噢”了一声:“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求来世做个清清静静的小尼姑……”
女的就用小拳头在男人的胸脯上捣捶:“你坏,你坏,你真坏!”
男的就捉住女的手,追问:“那你到底求什么?”
女人面如霞霓,说:“不求高官,不求富贵,只求来世好姻缘,只求来世再做你娘子……”说着女人就投进男人的怀中,两人在小河滩上嬉作一团。
河岸上的对话,河滩上那对情人的嬉戏,搅得小尼春心荡漾。小尼不再静心作课,不再认真修道,一副心猿意马的样子。老尼看出这个徒弟已和佛门的缘分尽了,就将她送出庵门。
举目无亲的小尼暂落脚在河边茅屋里的农夫家,小尼不再叫小尼,农夫夫妇就唤她小妮儿。
小妮儿就跟着年轻夫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家的粗茶淡饭竟使小妮儿更健美了,头上渐渐长出的飘逸秀发使她真正成了一个美人儿。
还了俗的女人就有了俗人的性情,有了俗人性情的女人就容易创造出俗人的故事。俗人的故事,大多都是千篇一律,俗不可耐的故事和细节就不在这里赘笔了。总之有那么一天,天上的太阳白晃晃地照耀大地,树上的鸟儿也是叫得那么悦耳。茅草屋的女主人从集市上买盐回来,一进茅屋就“噢”的一声尖叫,接着“哇”的一声长哭,哭声一直伴着疯了似的女人的脚步跌跌撞撞来到河边。她想跳河,河水却浅。女人又跌跌撞撞爬上山崖,她想跳崖,崖却不高。后来女人就跑进山下那座尼姑庵。
青灯独处,寂寞了些日子的老尼姑很想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对今世和来世的企望是什么:“女施主,你在小庵里是暂住还是久留呢?”
女人说:“久留,请师傅收我为徒吧。”
猫的主人
——[中国]丛维熙
一个精神病主治大夫把一只灰猫长期拴在他家的阳台上,任其哀叫。当这只灰猫挣脱后,他又找来一只黄猫拴上。
80年严冬腊月的深夜,那只被圈在五楼阳台的灰猫“嗷嗷”地叫个不停。
这扰人清梦的哀鸣声,使整个居民楼都心神不安。第二天,十七户居民先后找到居委会去质询,但人们终于谅解了这颗痛苦的灵魂,因为猫主人的妻子已出走,他是个鳏夫。
不久,猫的主人吐故纳新,娶来一位新的妻子。新婚之夜,正逢寒流袭来,风吹电线发出的声响,如同一个巫师吹着千万把口哨,再加上猫的凄厉叫声,使人神经为之颤栗。可是人们又谅解了这颗幸运的灵魂:新婚之夜嘛,新郎一定是忘记了整个世界,何况猫乎?
猫的主人的蜜月期已经过去了,这只灰猫依然被拴在阳台的铁栏杆上。在寂静的冬夜,它依然发出哀叫……
居委会的一位妇女干部,终于叩开了猫的主人的门。一个斯文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他是精神病医院某科主治大夫A君。
“我代表群众给你提点儿意见!”
“欢迎。”
“那只灰猫,夜里叫得人心焦,它太冷了,你能不能让它进屋来?”
“屋里没有耗子,为什么要放进屋来?”
“那你为什么养它?”
“万一楼里有了耗子呢!”
“那你也不能让它冻得嗷嗷乱叫嘛!”
“猫又没到别的阳台上去乱叫,它生活在我的居住空间里。”
“你这位同志怎么不懂人情道理,十七户居民对你都有意见。”
“是不是他们都有精神病?”
“你……还算个医生?”妇女干部终于发火了,“现在提倡精神文明,你却连一点普通人的感情都没有,怎么能给别人看病?我找你爱人去评评理。”
“她走了。”
“她……到哪儿去了?”
“法院。”
“去法院干什么?”
“单方面提出离婚。”
“为什么?”
“我也琢磨不透。”A君垂下头,有点感伤地说,“论地位,我是一个主治医生;论工资,三位数。可她们都背叛了我。我已经离过三次婚了,这……算是第四次。女人都是水性杨花……”
妇女干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回头教训这位鳏夫说:
“你别诬蔑我们妇女,最好你用X光透视一下你那颗心,看看它是不是肉长的?”
猫还是彻夜地叫着,直到孟春之夜,有一只公猫在楼下叫春,那只受尽欺凌的灰猫,用尽力气挣脱绳子,寻找它的爱情去了。
A君又当了鳏夫,不过,他不知从哪儿又找来一只黄猫,把它照旧拴在阳台的铁栏杆上……
山羊兹拉特
——[美国]艾·辛格
硝皮匠勒文让儿子阿隆把山羊牵进城里卖了,
阿隆牵着山羊在去城里的路上遭遇了大风雪,
三天三夜后,阿隆又牵着山羊回家了。
在人们的印象里,灯节与大雪是连在一起的,在过去的那些年代里,从村子通往城里的路上总是覆盖着厚厚的雪。可今年是个暖冬,雪下得很少,几乎整个冬季,都是阳光灿烂。田里芳草青青,农民们把牲畜赶往草场。但这种天气会使来年秋季的农作物收成不好,因此,也召来了大伙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