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这天白天的中自习时间，学校组织了与家长们的交流探讨学校管理和家庭管理双管齐下的议题，江若被老师叫去做家长会的会议记录。
一个家长首先发言：“听孩子说，你们学校经常有学生在校园里约会，搂搂抱抱的，影响到其他同学，对这种情况，为什么学校没有什么应对措施，而是放任自流？长此以往，我真怕早恋问题泛滥成风，影响到我自己的孩子。”一个家长情绪有些激动地说。
“就这个问题来说，别的学校确实有老师分组巡查校园的情况。但这种做法对于青原一中来说，实行起来有很大难度：一来，青原一中的校园面积太大，要这样做的话，全校教师全都动员起来，个个提着个手电筒去巡夜，都别想批改作业、备课、睡觉了；二来，有些事情是禁不了的，越禁发生率就越高，只能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加以引导，至于学生能听进去多少，那都是他们自己的悟性。我们做老师的从来不会纵容，甚至鼓励学生去早恋。在各种课上老师们也都三令五申强调过早恋的危害。但是有些事情，比如很多管理很严格的学校都普遍存在的学生情侣在校外开房之类的事情，做家长的都管不了，那做老师的又怎么管得了？总不能在他们身上安装跟踪器、GPS定位，甚至二十四小时跟着他们吧。再则，我觉得，作为一名教师，更应该把时间和精力尽可能放在怎么搞好教学、怎么讲好课、怎么让学生们在有限的时间内学到更多知识上，而不是放在阻止学生早恋上。……而且几个老师拿着明晃晃的手电筒巡夜，发现学生情侣就往他们身上照，让人家无地自容，这种场景本身就不应该在这样的时代出现，现在的学生心理都很脆弱，万一发生什么事，又该由谁来承担这个后果？”一位老师思路清晰、有条有理地说。
他的话说完，有的家长突然沉默，有的家长在相互对视，有的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然后不约而同地热烈鼓掌，关于早恋该不该严管这个问题上学校与家长的PK，学校略胜一筹。
不过在那之后不久，江若就会知道，学生早恋，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它会传染，也会影响到那些不早恋的同学。
那个星期六晚上，不上自习，但江若和孟非烟她们像往常一样在教室里看书。
江若的同桌不在，孟非烟搬来和她坐在一起。
虽然现在才高一第二个学期，但对于高考来说，怎么样努力都不为过。
教室里有十多个同学在看书。有人在小声说话。
江若和孟非烟说悄声说：“听说班上有几个同学都已经自学完了高二的课程，我觉得好有压力。”
孟非烟压低声音：“听说萧琳更厉害，他已经开始自学高三课程了。”
江若轻吐下舌头，偷偷看向萧琳，只见他此时正趴在课桌上专心致志。
孟非烟接着说：“而且，萧琳并不是那种除了考试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兴趣的人。听说，他每个周末时候都去上吉他课，就是为了自己的水平愈加纯熟，有一天能到专业水平。除此，他还是个自行车爱好者，在好几次山地越野自行车比赛中都拿过名次，并且隔三差五就来个百八十公里的骑行来锻炼身体。”
江若：“好学生还爱好广泛，不容易啊。不过我还没和他正儿八经说过话呢。
上学期的时候，脸盲的我甚至分不清楚他和同桌萧瑟谁是谁。这学期总算分清了。”说完嘻嘻一笑。
孟非烟：“竟然分不清他俩？虽然他俩有八分之一的血缘，其实长相还是差别很大的啦，共同点只是肤色非常接近。都很白。家族遗传吧。”
江若：“他好像挺喜欢唱歌的，高一才开学我就听到好几次他课间的时候在教室里唱。他的嗓音和感情，都挺能打动人的。”
孟非烟：“你是不是被打动了？嘻嘻。”
江若：“讨厌！以后不和你说了，哼。”
孟非烟继续看书，江若却开始走神。
萧琳在课间的时候唱歌。江若在侧耳倾听。
课间的时候闹哄哄的，干什么的都有，唱歌的也会有一些，各种不同风格的流行歌曲，各种不同的嗓音，此起彼伏，这也是一部分同学在课间休息放松的方式之一。
江若对声音有着特别不同众人的分辨能力，每次她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哪一个声音属于谁。并且她还能屏蔽掉那些嘈杂的、自己不太喜欢的声音，虽然其实她对他们的脸都还不太熟悉。
“这首歌是写给一个女歌迷的，她临终前只想见歌手一面，歌手很感动，便种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祝愿她能康复，可惜事与愿违，他写了这首歌纪念她，所以歌词和旋律都很悲伤。”在吵吵嚷嚷的声音中，萧琳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江若的耳朵。
这个同学竟然对歌的背景这么了解，江若在内心里觉得惊诧，忍不住转过头去看说话的人。
此时，坐在靠窗位置的萧琳说完了这句话，看着窗外的蒙蒙雨雾出神，眼神里是不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忧郁。
当教室里三分之一的同学正在安静地看书、学习的时候，教室里突然停电。对这样的停电大家都习以为常，特别是在这样雷雨交加的天气里，突然停电是家常便饭。所以，每个课桌里都备有好几支蜡烛。
当教室里突然一片漆黑的时候，大家都没有惊呼，甚至没有什么抱怨，不到一秒钟时间，教室里亮起烛光。
十多支蜡烛的烛光摇摇曳曳中，大家开始继续看书。
“江若，江若。”突然，一个压低着的声音叫江若。
江若低低地应了一声，并抬头往声音的主人看过去。
是萧瑟。
“你过来这边一下好吗？”萧瑟向她招手。
她满脸疑问走过去。
萧瑟拿出一个本子，说：“你能给我写几行字让我临摹吗？我们班的女生中，你写的字最好，男生能赶上你的也寥寥无几，所以我想学你的字。”
江若没想到是这样，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你花时间学这个干嘛呀？现在电脑在普及，以后电脑打字会完全代替手写，字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再说我没觉得我的字写得好。”
说完这些，江若准备回自己的座位。
“那不一样的。别的不说，就算是给女生写一封手写的情书，一手好字是能加分的，你就给我写几个吧，麻烦啦。”萧瑟坚持。
到此，江若也不好推脱。“那行吧，不过写得不好你别怪我。”
这时，萧瑟的同桌、坐在外边的萧琳站起来说：“你坐这里。”
他把座位让出来给江若坐。坐他前排座位的同学都没在，他站到前排座位的空隙里，转过身来趴在自己的桌子上看着她。
此时，烛光投射在她的脸上，暗部的阴影更显得一双眸子明亮而神采奕奕，像是一幅明暗处理的十分恰当而显得非常立体的素描，也像是希腊女神像似的雕塑，投影在旁边的墙壁上，是一幅线条优美的侧部剪影。
“但是我写什么呀？”江若拿着萧瑟递过来的笔问。
两个男生都在看着她，特别是趴在桌子上看着她的萧琳的脸，离着她的脸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她突然觉得窘迫，根本不敢和他目光对视。
“写什么都行啊，我们学过那么多经典的文章、诗词什么的，都可以写啊。”萧瑟给她提醒。
可是，此时，那些她背得滚瓜烂熟的课文，还有几百首唐诗、宋词都在她的大脑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烛光投影。”面前的萧琳突然说。
“什么？”江若没反应过来，问道。
“我说，你写。烛光投影。”萧琳又说。
两个男生的眼睛盯着她下笔的地方一眨不眨，江若很不自在。当然，她并没有看见他们盯着她，只是女生的直觉。
她感觉到自己握笔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不过她并没有让他们察觉到。
“哎呀，写得不好，丑死了，不写了。”江若写完第一个词，沮丧地撂下笔。
“哪儿啊，写得很好。知道吗？你来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而且觉得你字写得真是很漂亮。”萧琳脸上的表情很真诚地说，听上去不像是假话。
“就是啊，所以，才写一个词哪行？继续。”萧瑟接话。
“往事如风。”萧琳说第二个词。
“借酒相送。”萧琳说第三个词。
“难舍旧梦。”“痴心难懂。”“身影蒙蒙。”“难舍心痛。”“情已如风。”“夜风已冷。”“前尘如梦。”
直到写了十个词，他们才让她回了座位。
这也是她与萧瑟同学关系最近的一次，自此之后，发生了几件小事，让江若对萧瑟这个人颇不爽，他们虽是同学，却形同陌生人。
她一脸笑回到座位，却发现孟非烟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