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二十来天，金江花园完全竣工，可以进场装修了。之前的几天，孟非烟就选了装修公司，并交了定金。她选择的是包工包料的方式，只是需要去选一下材料，剩下的都不用自己去麻烦。
程潧没有时间，这些都是孟非烟去完成的。
不过，开始进场装修前一天，程潧请了年假，装修无小事，他决定亲自到现场监理。这当然是好事，光靠孟非烟自己，没有多么多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精力。
休假前一天的傍晚，程潧就到了孟非烟这里，这天是周四，孟非烟也正常下班。
等到她下班的时候，一进门已经闻到饭菜的香味，原来，程潧已经去菜市场买了菜，并做好了饭。
吃饭的时候，程潧还开了一瓶别人送给他的红酒。
程潧很开心，说了很多话。
他的酒量很好，喝这么点不至于醉的，不过他就是这样，喝了酒又有高兴的事就显得特别高兴激动，说话的声音都要比平时提高了三四十分贝。
好几次有孟非烟在场参加的饭局，当看到他喝了很多酒之后又在滔滔不绝高谈阔论的时候，她看着他时，他就低声在她耳边说：“我是不是声音又大了？”孟非烟点点头，他又低声说：“那我小声点。”
说完后，他放低了音量，一会儿之后又忘了。
孟非烟无奈，只好作罢，随他去了。
好在，他就算喝醉了，只是说话声音大、口气有些自大，倒也没有胡说八道。
这次，当红酒喝了三分之二的时候，他高兴地说：“我今天真的很开心，太开心了。看着房价一天天往上涨，我着急啊，得什么时候才能买上房子？或许这辈子都买不上了。那怎么办呢？不可能一辈子租房住啊！但是没想到两年前的这时候我给自己定了五年时间，现在才两年，算是提前三年时间实现了目标……真的很开心。”
他看孟非烟只是微笑着，没说话，他话锋一转说：“不过，这也要归功于你。你真的是个好女孩，我当初没看错你。你不知道现在的女孩有多现实，就比如我身边那些同事的女朋友，非要逼着男方买房买车，要这买那，房还不能小于多少面积，车还必须是十五万以上，买的东西必须是名牌。她们以为男人是提款机吗？不满足要求就要分手。这不是要逼死人吗？他们天天在我面前诉苦，说男人真是累，找个女人做老婆都要花这么大价钱，就像买的一样，还不如花几百块买……”
说到这里，程潧自知失言，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如花几百块买什么呢？”孟非烟笑笑地看着他追问。
“哎呀，我说错了，没什么啦。”
他拉过孟非烟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所以他们都羡慕我，说找了个这么好的女孩，都说我眼光太好了，不知道烧了多少高香。”
“是吗？他们没说一分钱一分货？”孟非烟斜眼看着他，戏谑的口气说。
“没有了，你可真会自黑。坏女孩才能与货相比，像你这样的好女孩是无价之宝！”
“是吗？呵。”孟非烟自嘲地笑了笑。
程潧端起酒杯，“我说的都是真的呢！在我心里你就是无价之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有多爱你，真是捧着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想一辈子捂在胸口上疼……”
“是吗？”孟非烟一副不信的样子。
“当然是了。要不然我会那么费劲花那么多年追你吗？如果我不是从心底里爱你，我早撤了，你不知道我当时多么难受，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你不知道有多少女的喜欢我，其中还有我们领导的女儿……”
孟非烟一直平静而微笑地看着他说，他自己却自知说漏嘴，忙住了声。
“咳，不说这个了。反正我只喜欢你，而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了。我很开心很幸福，也很满足。我程潧给自己三十岁前定下的目标，基本都能提前实现了。有你见证这所有一切，我也在你面前证明了自己。我已经无憾了，就算给我个厅长当我也不换。”
“是吗？你这么淡泊名利？”
看孟非烟又是一副打趣他的样子，他深知自己的野心瞒不过聪明的她，于是说：“反正我现在是这样的感觉，我们过几天去领证吧？反正迟早都要领的，早领了早了事，我也算对你有个交代了。”
听到他这样说，孟非烟刚才的笑意淡下去，眼神也黯淡。
这就是属于她的求婚吗？曾经幻想过的浪漫呢？
程潧却没注意到她的神态，继续自顾地拿出一个盒子，“刚买了房，还有装修等，所以现在只能只能给你买个银戒，对不起了，以后再给你换个钻戒。”
说完，抓过孟非烟的左手要给他戴上。孟非烟抽回了手。
这一刻她真的有点迟疑了。虽然她认为，她当初接受了程潧，后来又在一起了，她觉得她这辈子就是要跟程潧结婚的，或许程潧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跟他接，还跟谁结呢？所以程潧对她就是一副吃定了她的态度。
但是，现在，她的心里却无味杂陈。
曾经她没在乎过程潧一无所有，现在她不在乎房子是她一起出钱共同买产权证上却没有她的名字，她不在乎求婚没有玫瑰、没有单膝跪地，不在乎戒指有没有钻、钻大不大，是铂金的还是银的，可她在乎他对她的感情，如当初追她时候的那种炽热和真挚，可现在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正在她愣神间，程潧已经把戒指套上了她的手指。
程潧就是这样霸道，似乎她必须是他的，必须嫁给他似的。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转了转戒指，试着把它从手指上拿下来，可戒指卡得紧紧的，像是与自己的皮肉粘合在了一起。
程潧握着她的手指，“怎么？你不想和我结婚？你看已经拿不下来，这说明咱俩是多么的合适，天生一对。过几天就去领证，年底就办婚礼，好吧？”
他说完，把脸贴在她的手上，用她的手掌摩挲着他的脸，第一次叫她“老婆”，温柔地喃喃说着情话。
她还能怎么样呢？
难道因为这一切的不如意就拒绝他的求婚，然后和他分手吗？
一声叹息。
本就大大咧咧的孟非烟习惯了不去计较细枝末节，只好也让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
第二天一大早，程潧就去了装修工地。
下午两点，孟非烟正在上班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老婆，下午你不用等我吃饭了，有几个哥们听说我今天开始休假，非要聚一下，我直接从工地这边赶过去。”
晚上八点半的时候，程潧又打来电话，声音充满着醉意和无助，“老婆，我喝醉了，骑着车来到一个立交桥下面，有好几个交叉路口，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怎么办啊？”
“那你就在那儿等我，我打车过来接你。”
“好。”
孟非烟准备下楼的时候，又接到电话，“老婆，你还是别过来接我了。你上了一天班，够累的了。你就在家等我吧！我问一下路这就回去了。”
说完，电话就挂了，孟非烟再打过去，程潧就没再接电话，只好作罢。
不过程潧喝醉了酒，又是骑着个山地车，孟非烟确实很担心他的安全。
四十来分钟之后，程潧终于打来电话，“老婆，我到楼下了，你来接我。”
程潧虚弱地靠在小区门口的墙上，“酒喝得太多了。跑了很多冤枉路。累了。”
“干嘛喝那么多啊？”
“高兴嘛。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这么好，真的很高兴，再加上都是哥们，喝着喝着就喝多了，老婆你不要怪我，不要骂你好吗？”
“唉，怪你又有什么用？只是这么远的路，真担心。”孟非烟说着，把自行车推到车棚锁了，然后扶着他上楼去。
一进房间，程潧就把她抱紧在怀里，“他们看我喝多了，都劝我不要回来了，说不安全，在那边住好了。可是我告诉他们：我老婆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怎么能不回来？他们还笑话我，说有了媳妇就不管哥们了，说我还没结婚就被老婆管得紧紧的，就开始怕老婆了。我就怕老婆怎么了？怕老婆又不丢人！对吧？何况我老婆这么好。老婆，老婆……”
程潧带着深深醉意的声音低低地叫着老婆，双臂把她抱得紧紧的，让孟非烟的心一下变得柔软，似乎昨天求婚时的所有不如意都烟消云散，似乎从前的甜蜜又都回来了。
骑了那么远的路，程潧的衣服已经汗湿，此时，孟非烟闻到一股属于男人的味道。
她推了推程潧，“好了。看你衣服全是汗水，脱下来我给你洗下吧。”
孟非烟几乎没有给程潧洗过衣服，程潧从不在这儿住，她这儿也没有程潧的换洗衣服，不过他这次休假时间较长，带过来了一个行李箱。
她从行李箱里找出一件衣服递给程潧。
“你给我换。”他撅起嘴像个小孩似的卖萌撒娇。
孟非烟给他换了衣服洗了晾到阳台，程潧自己早躺在床上。
她坐在床边，正拿起遥控打开电视，程潧的电话响起来。
“你们几个坏人，今天真是把我灌醉了……”
一听就是刚才一起喝酒的那几个人中的一个打来的电话。电视里正在播《非诚勿扰》，孟非烟从来不看这类节目，换了一个台，是这几天一直在看的一个电视剧。她到了杯白开水给他放在水边。
程潧一直在打电话，中间停顿的时候，拿起手边的水杯喝水。
说这说那，孟非烟专注地看电视，也没注意去听他在说什么，只是给他倒水。说了半小时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有点疑惑男人之间也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终于程潧挂了电话，他似乎酒醒了很多，靠在床头，“这些人……”刚要说什么，电话又响起，“程洸啊，刚才是陈飞打来的，咳，他真能说，所以就占线了嘛……”
程洸，孟非烟是认识的，当年还经常帮程潧给她传递消息。
她继续看电视，却听到外面似乎有下雨的声音传来，想起来刚洗不久的衣服晾在阳台，还有几件她白天洗的衣服也没收，她跳起来去阳台。
当她把衣服都收进房间找地方挂好，刚要走进卧室的时候，只听程潧说：“你说孟非烟吗？咳，当年要不是因为那个赌……其实我对她很多地方都不满意，别的不说，就比如居家方面，我妈把家里什么都打理得好好的，什么都不用我爸动手，而她呢，擦窗什么的还要找家政，做个饭还非要叫我帮忙，跟我妈比真是不知道差哪儿去了，不单这些，还有很多，……没事，她没在旁边，听不到……她好的地方就是人确实很漂亮，身材也好，带出来确实有些面子，而且不物质不现实也不市侩，但是你哥我这样的人要找个这样条件不也是很容易的吗？要不是当年和你们打赌，你知道我的脾气的，我一定要赢!卑鄙无耻也罢，不择手段也罢，就是要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难追，五年多啊，不过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现在她是我的了，就算很多地方都不满意，但是人生就是这样吧，……毕竟我也花费了五年多时间，现在又和她好了快四年，哪能拍拍屁股走人呢……因为我追了她这么多年，她就认为我很爱她了，哼，不过这样也挺好，对了，年底我就打算结婚了，到时候你一定要空出时间来帮忙……”
孟非烟只觉得头发晕，有一点恶心胸闷的感觉，像是要感冒，全身无力，她软软地顺着墙蹲到了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非烟也不知道自己蹲在这里是要做什么，房间里的电话煲依然在热火朝天，她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淅淅沥沥的小雨没有停歇的意思，打在身上有一点凉，孟非烟穿着裙子，脚上穿着拖鞋，漫无目的地走在雨里。
雨雾里，路灯的光照在街道上只剩一点昏黄。
路上，行人寥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走到了大观河边……
她站在河边，看着雨滴打在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大脑一片空白……
“这么几年，都生活在一个赌里吗？不是自认聪明吗？这么多年，连一个谎言都看不穿吗？”她问自己，可是想不出答案。大脑一片空白……
衣服已经全部被淋湿，但她没感觉到一点冷……
“小妹妹，这么失魂落魄的，是不是失恋了？还是男朋友劈腿了？别难过了，来哥哥陪你。”
“就是，有什么好难过的？这个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哈哈。”
“这就有四个呢！来哥哥怀里，好好安慰安慰你！一个不够有四个呢！哈哈。”
孟非烟转过头，身旁两米多远的地方，四个十七八岁到二十多岁不等的男人站在那里，他们搂肩搭臂，正在一唱一和地对着她的说话。旁边的道上，车来车往，两对情侣撑着伞站在河边，头顶上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的摄像头。
她不怕，笑笑地挑衅似的眼神看着他们。
他们往前走了两步。
孟非烟站着不动，抬头指指头顶上方的摄像头，笑得更灿烂，又指了指他们，比了个手势。五十米远的地方，她看到一辆电动巡逻车缓缓朝这边驶过来。
“怎么样？我们都很喜欢你。你这么漂亮身材又正点。给钱也可以。”其中一个说。他们站着没敢上前。
“滚！给你钱？你也配！你家没镜子吗？”孟非烟吐出一个字，轻蔑地看着他们。
“哈哈，这妞挺有脾气！哥喜欢。”其中一个说，就要过来拉她。
“干什么干什么呢？”巡逻车停下，一个片警奔过来。
那个男人听到警察的断喝缩回了手，“警察大哥，我们是朋友，只是开玩笑的啦。”
“切，看你们那怂样吧！”她再次轻蔑地斜了他们一眼。
“到底怎么回事？”片警转向孟非烟问。
“他们让我把钱包交出来。我没带钱包，他们不信，要搜身，这不是存心想占便宜吗？简直就是流氓！没事了，我回去了。”
片警看看她，“小姑娘家家的，散步别散这么晚。虽然这片治安还可以，到处都有摄像头，但是也要防有色胆包天的人！衣服都淋湿了，不冷吗？赶紧回去吧。”说完，乜斜了下几个男人。
“警察同志说得对，我这就回去了，我妈该着急了。这几个人就交给你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走了几步，看到四个男人正点头哈腰接受训话，警察背对着她，他们面向着她站着。
她愉快地笑了几声，对他们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后快步走了。
好在她上衣兜里有之前下楼接程潧时放着的钥匙，但是没带一分钱。
她得上楼去拿钱和身份证。
一进门，听到程潧还依然在打电话，不知道是一直在打还是中途有停顿。
孟非烟看自己仍在客厅沙发上的电话，已经十一点半。江若打过一个，没有程潧的电话。
在这个下着雨的夜晚，她凭空在这间屋子消失的近两个小时里，程潧没有找她，也没给她打电话，而是一直躺在床上打电话没挪窝。
不过，她打定主意，懒得在乎这些了。
她拿好了身份证、钱包，换了衣服，然后在门口换鞋的时候，程潧走出来，“你要去哪儿？”
孟非烟不理他，关上门蹬蹬下楼。
程潧不知道什么情况，穿着拖鞋跟下来。
小区不远处就有一个酒店，大堂里灯火通明。
她走进去，放下身份证，说要开房间。程潧明白过来她要干嘛，过来拉她，他力气很大，“你要干嘛呀？好好的，你这是闹什么？”
孟非烟甩开他的手，又奔向前台。
程潧使了很大的劲把她拽出了酒店大堂，“你怎么回事啊？你说啊！”
此时，雨大了起来，孟非烟拿的伞也没顾上撑开，两个人站在雨里，雨水哗哗地流在两个人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
“你干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你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
程潧茫然地站着，“我骗你什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说啊？”
“你和程洸打电话的时候，你说了什么你忘了吗？”
“我喝醉了，我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就算我说了什么，那也是酒后的胡话，你怎么会当真呢？”
“你别再骗我了。总之，两个字——分手！”
“你先冷静冷静好不好！先别说分手，让我想想我都说了什么，理清楚头绪再说！好吗？反正我不分手！”程潧湿淋淋地站在雨里，祈求的眼神看着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好！你理清楚了就分手！”孟非烟说完，又走向了酒店的方向。
“别这样啊，这是你的地方，要走也是我走！你回去吧，我走就是！”程潧说完，上楼去。
他把自己带过来用的东西，连同那件还在滴水的衣服机械地一件一件塞进行李箱，塞着塞着，有呜咽之声。
他提起箱子，打开门时，回头看了孟非烟一眼。
孟非烟看到他脸上全是水，不知道是从头发上滴下的雨水，还是泪水……
“明天，明天天亮了再走吧！”她看着他这副从来没有如此落魄的样子，自己的泪水留下来，她抓住他的箱子，低着头哽咽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