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泛着新一层旧一层的绿，天空就是一片绿色的海洋，在头顶晃晃荡荡仿佛要溢出去。阳光透过叶子之间的缝隙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虽说是山路，但大多也是平坦的，毕竟是景区。两边的树枝桠相接，形成一条长长的绿色林**。
婴宁踩着地上一个一个的光斑，就像小孩子过斑马线执意要踩白线一样。
光斑为什么是圆的呢？婴宁抬头看了看，浸泡在阳光里的叶子微微摇晃着，白花花一片，有些晃眼。她低下头，看着白鞋带包裹着塑料的一头在光斑里欢快地跳跃着。
走在边上的露露凑过来问：“看《犬夜叉》了吗？”
“还没更新吧？”光线刚好落到眼睛上，婴宁微微眯起双眼，看向远处。
“网上的漫画已经更新了好几期了。”
“哦，我还是喜欢看动画。”
“杀生丸真是太帅了，”露露难得地表现出少女心的一面，“我太喜欢他了。”她一边陶醉，双眼一边笑成两弯小月牙。“婴宁你喜欢谁？”
“我？当然是犬夜叉。主角嘛。”
“她们在讨论谁？”旁边苏晓问。
小兰撇撇嘴，“动漫里的人物。”
“动画片里的人也能喜欢上？”
“我也无法理解，活在二次元里面的两怀春少女。”着重说完“怀春”两个字，小兰哈哈大笑起来，“要说帅，还是当属我家Rain。”
“我说，Rain怎么变成你家的了。”露露道，“小眼睛单眼皮有啥帅的？”
“嘿，露露你就是单眼皮嘛。”苏晓说。
“哎呀，不一样，她是女的。”小兰瞟了露露一眼。
“程东也是单眼皮呀。”婴宁促狭地笑。
“对啊对啊。”众人哄笑一团，小兰的脸腾地变红。
三个少年走在前面不远处，程东兴高采烈地说着话，一派意气风发。旁边是微笑倾听着的何子墨。还有，面无表情的阮丁野。
“你说他们在谈论什么？”
“谁知道呢？”
“也许在说昨晚的球赛。”
“也许在讨论今晚吃什么。”
“也许正在比较哪个女生漂亮。”
……
虽然都是石阶，越往上走越陡峭，但是同学们的兴致丝毫不减。到女生爬不上去的地方，男生都会出手拉上一把，以同学之间友好互助的“名义”。然而这中间谁拉谁，都是有“学问”在里头的。
走到一处圆木头铺成的转角处，狭窄的圆木错落有致地向上排列着，靠山崖的一边是木头做成的围栏，上面挂着一连串情人锁，不过是平常的铜锁，和韩剧里看到的五颜六色的情人锁不一样，锁上刻着各种祝福语，和各式爱情宣言。前面的学生都停下来左摸摸右看看，看到有意思的就和旁边的同学调笑一阵。加上木梯比较难爬，队伍也在这变得缓慢下来。走在前面的三个男生上去后停在边上，露露没有多做停留，走向前去，子墨遂伸出一只手，把露露拉了上去。
旁边苏晓催促着流连看锁的小兰道：“走啦走啦，他们等着呢。”
小兰走上前去，看到是子墨，却不想理，只见她两手抱胸，脸瞥向一边。何子墨无奈，对身后的程东喊：“大东，你来！”
程东慢悠悠走过来，把手递过来，身后的苏晓和婴宁偷偷笑出声，上面的露露也双手抱胸，微微笑着。小兰瞪了程东一眼，凶巴巴地看向别处。程东挠挠后脑勺，一副不解的样子，让到一边去。于是，阮丁野很自然地走了过来。
看着面前伸出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婴宁迟疑着要不要把手递过去。
突然起风了，半山腰的树叶子犹如一只只绿鸟，在突然暗淡下来的光影里振翅仿佛欲飞走。小兰在上面着急叫道：“婴宁害羞什么呢？赶快呀。”
婴宁的目光顺着手臂，往上看向手臂主人的脸，没有一丝不耐烦，两颗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自己，一如静静伸出的手，婴宁走上前握住，干燥的触感，如同秋天麦垄里最后一截麦子，清爽的，带着温度。而他眼睛里自己的倒影，正慢慢变得清晰。
他眼睛怎么这么黑。
心里不自觉冒出那句——黑暗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那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之前，他们甚至没说过一句话。
那时候每天的生活都是困在桌子边，前后桌俨然是一个小团体。对于寡言的婴宁来说，常说得上话的也就前后桌小兰子墨他们。有时候坐的远的丁野也会来找子墨和程东他们，不过大多时候他只是拿起桌子上子墨的书，坐在子墨对面一边翻着，一边听程东天南地北胡扯，也只静静坐着，很少搭话，印象中就是这个样子。
对了，他和婴宁初中是同学，哦不，同学算不上，顶多算校友。但那也是从别的同学口中听到的一星半点，很模糊的印象。印象说不上太好。只是后来，慢慢接触，变得清晰，修正了记忆中的印象，那一点点的「不好」也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婴宁突然想起刚才情人锁上的一句话：人生若只如初见。没有署名，什么都没有，只有这句话。
然而这句话却比“我喜欢你”要沉重得多，包含了多少岁月的喜悦，其中又是沉淀了多少故事和相知。
终于到了山顶。同学们都停下来稍事休息，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话聊天。有的拿出零食出来吃，看到的同学哄抢一片，一袋天使薯片，往往在班上还没轮上半圈就没影了。
这时班上积极分子提议唱歌，有好事者说应该老班先来一曲，于是大家拼命齐声叫喊“来一个，来一个…”。班主任冷峰也不推脱，清了清嗓子后唱起《同桌的你》。和平日里严肃的神情不同，那时的冷峰眉眼出奇温柔，用低沉的男中音，深情地唱着人们已经忘记了很久的歌词。他摘下眼镜拿在手里，平日里茶色眼镜片遮住的深沉面孔下，不过还是一张年轻的脸。
一开始还用手打着拍子的学生都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静静地听着歌。偶尔能听到林间枝桠断裂的细响，就好像阳光被折断的声音，再远就是一阵风经过的响动，如松涛，不知名的鸟儿迟迟打个啼，又变得静悄悄。
歌唱完了，冷峰仍旧沉浸在回忆中。掌声先是起起落落，然后齐整如潮。小兰对着婴宁眨眨眼睛，然后大声说：“接下来，有请咱们班新任情歌王子……冷峰老师说一说同桌的故事吧！”
学生们瞬间笑得七倒八歪，乐成一片。
冷峰道：“就知道拿你们老师我开涮，以为我就只会唱老歌啊，那谁谁的《简单爱》，我给你们露一手。”说得有点急，脸却不自禁有些泛红。
“那谁谁……是周杰伦，老师。”程东拍着大腿，贼兮兮地说。
全班再次笑得前仰后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