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酒醒七分

虽然没有传出啪啪的响声，也没感受到打击之力，但二人面孔各自随着洛准掌力所击的方向同时闪向一侧，四目对视，各有一边脸上有如阴风拂过，冰冷刺骨。二人心中大骇，毛骨悚然，那醉酒少年明明躺在石椅上不曾动过，身前又没有其他人。

二人身形分散，各自退得几步，向四周张望，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情况。壮汉定神壮了壮胆，口中吼道：“哪个杂毛鬼头鬼脑的，躲着不敢出来见人！偷袭算什么好汉！”

洛准摇了摇头，一声冷哼：“自己偷袭别人便是正当作为，被别人偷袭便说他人是手段卑劣，许州官放火，禁百姓点灯，与这种人如何讲得通道理。”正好趁二人看不见自己，不如好好教训一番。

那瘦子眉头微皱，并不似壮汉鲁莽，口中谦逊说道：“请问是何方高人？我等二人奉命前来追捕逃犯，无意与他人为敌。请现身相见！”

洛准见那人口中一副客套的语气，实际则戒备更严，双手暗藏劲力，似乎只等来人作答现身，便要尽全力一击，与那鲁莽大汉相比，此人更是阴险奸滑。

语言粗鲁之流是令人讨厌，但狡诈之辈更令人防不胜防，最为让人可恨。洛准身形一闪，移至瘦子身旁，又是一个巴掌。

那瘦子感觉不到魂影的来向，只得再受一记耳光，脸色变得铁青，双掌护住身形一阵乱舞，不管是否打中那无形的怪力。洛准一击再中，正嗤笑着，没想到这人恼怒成羞，突然出掌毫无章法地随意乱攻，身形躲闪不及，被击中一拳，虽然对于魂身无关痛痒，但心中思量，倘若遇到对魂身有伤害的攻击之术，自己岂不是枉受一掌？

华服瘦者自然不知已经击中洛准，只顾一味狂攻不停，身形左右闪忽，将周身护得严严实实，远远看去像一个疯汉发作。独自乱打一通之余，口中还冷声叫道：“无耻鼠辈，有种出来与我搏斗一番，靠隐身之术算得了什么！”

洛准被击一掌后，早已退至一旁，双手交叉环抱，看那华服瘦者毫无目的攻击，如耍猴一般，何必浪费自己魂力。

而黑衣壮汉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不知瘦子在耍弄什么虚实。就算有人以隐身之术攻击，为什么不攻向自己，只冲那瘦子？或者是瘦子的功法强于自己，能够看得见隐身之人？可是一阵胡乱拼打，前后左右出掌不停息，脚下步伐变幻无常，如果是真，隐身之人身法腾挪得有多么厉害？还是有几个人在同时围攻？黑衣壮汉虽然鲁莽，但是临阵经验并不粗浅，只是此时完全看不懂。

那华服瘦者怒骂乱打之下，瞧见黑衣壮汉傻愣地眼神，心中一阵暗骂，手上不停，一边向黑衣壮汉直使眼色，瞟向那石椅沉睡少年。

那黑衣壮汉直愣，一时没返过神来，待顺着眼色看向少年，才知瘦子的意思：假装乱攻，以扰乱隐身人的视听，让自己去攻击那少年。壮汉心中暗自佩服，身形便弹向那石椅。

洛准哪里想到这瘦子如此狡猾，本当看他好像在耍猴一样，没想到居然是故意做作，实际上是调虎离山之计，自己反而在他的算计之中。那少年与自己非亲非故，心中对那少年虽然没有什么好感，但见这二人趁人之危，要攻击无还手之力的人，不由得心中燃起一股侠义气魄。

洛准闲看华服瘦者时，目光多放在此人身上。待他使得眼色于黑衣壮汉时，便觉不妙，黑衣壮汉瞬息发愣后便攻向少年，自己离那少年尚有丈余之距，如何能够施救。魂身虽然有巧妙挪移，但黑衣壮汉先发制人，并非速度可以赶去相救的。

眼看黑衣壮汉便要击中石椅少年，不料那少年侧身一闪，伸了一个懒腰，双手伸展之时，右手正好挡住黑衣壮汉的攻来一掌。懒腰伸罢，口中一个哈欠过后，眼开了眼，冷声道：“人生好睡维舒服，更去烦心随水逐。可惜吵闹得很，魂梦不曾做完，真是好梦易醒。”

说完并不理会黑衣壮汉，先看了看日头，又道：“日未上三竿，才睡得这么一小会儿，就被打扰醒了，你要赔我好梦！”后半句道出，一道凶狠的目光直视那黑衣壮汉，眼神凌厉中带着微醉的神情，看起来酒醉已经醒得七分。

黑衣壮汉一惊，洛准却是一喜。惊的人明白自己一拳含有几分功力的偷袭，却被这少年轻松化解。喜的洛准是见少年无恙，不知这人是真的酒醒了还是刚才在装睡。

黑衣壮汉看似凶狠，但瞧见少年凌厉眼神凶狠更胜过自己几分，偷袭又不成功，便快速退回到华服瘦者一侧。瘦子虽然一直在假意乱攻，眼角却随时看向少年，少年一动，便停止了动作，神情凝重地看向少年。四人攻救退守皆在须臾之间，又各自按兵不动。

少年有意无意地看向洛准方位，不点头不作笑，口中平淡地说了句多谢。洛准嘴角一乜，眼带笑容，只当少年看见自己，酒醒之后看上去也并不是那么冷漠的人。那胖瘦二人见少年眼光侧向方位，并没有人身现形，更加确定有隐身之人相助少年，心中打算，分神留意。

不料，少年转头又冲另一侧点头示谢，那胖瘦二人心中惊慌，难道真有几个人？洛准也一丝疑惑，难道另一侧还有人？如果是鬼魂，自己应该看得见。

心中疑惑时，那少年更是转身背向三人，微屈身姿，口中道谢。那二人更是一阵茫然，心中已生怯意，不知是该攻击还是该走。正在犹豫之间，只觉眼前一道身影跃起，双掌分别向二人袭来。

黑衣壮汉退守之时与华服瘦者并列而站，待少年左右道谢时，已呈外八字身形站开，自然是要防两侧未现身之人。不料心神未定，就一道实实在在的身影攻击而来，慌乱之中，各自出手应击。

那身影突袭，力道迅猛，掌风强悍，胖瘦二人分别受得一掌，身型倏然一震，脚下各自蹬蹬向后急退。那身影一击得中，并不减势，手如鬼爪之状电光火石般抓向华服瘦者的脖劲。那华服瘦者闪避不及，竟然被一把抓住，只觉天地旋转，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黑衣壮汉退步之时，还不曾站稳，眼中只见一道残影欺近，右手臂一息之间被擒拿住。左手本欲还击，却被无形猛力撞上，顿时左臂折断，又觉腰腹间一阵巨疼，受得影子肘部一击，右臂被灌入强力一般拉扯而起，直挺地带动身形飞出，反身从空中翻转坠地，嘭地一声，巨痛万分。

一时之间，胖瘦二人皆受重创，倒地不起。仰目一看，那身影已经停住，青衣素里，神色怡然，正是之前躺卧石椅上面的少年。

洛准也看得心旷神怡，不曾想得这少年有如此俊俏功夫，哪里用得着自己相助。心中却笑胖瘦二人偷袭不成，反被偷袭重伤。这少年假做三面拜谢，实际上是引诱二人分得心神，少年便一击得手。除自己之外，根本就没有他人，那二人却因此上当。

转眼之间，那少年便制住二人，洛准正想抚掌称赞，少年却转身向洛准，但并不是正面相向，略有角度的斜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少年开口：“洛准？真谢。”

洛准开心一笑，那少年既然说真谢，证明知道自己的存在，刚才三面言谢，其它两面皆假作点头或屈身，而自己真在，却不作任何动作，看得出其心存高傲，此时能略笑致谢，已经很是难得。

少年道过谢意后，语气又平淡起来：“我明知道你是鬼魂，却并不害怕，很奇怪是吧。不过，我并没有什么能通鬼神之术，只是在酒醉之时，神智会变得微弱，便能感觉到奇特事物的存在。”

少年一讲，洛准心中略一回转，便已明白。常人看不到鬼魂，是因为阳气过盛，阴魂很难近得其身，此为其一；常人六根虽有，并不是都生得智慧开得了灵根，所以即使阴魂强大近得阳身，阳身也熟视无睹一般，此为其二。只有当人神智脆弱之时，与阴魂相当，自然能感觉得到，比如常人精神恍惚之态，大病之中，酒醉之时。

那少年接着说道：“大醉之后，便能够看得见鬼魂，仿佛在梦境中。只不过酒醒一分，神智便清醒一分，对鬼魂的感觉便少了一分。比如现在，酒意只剩二分，只能大致感觉得到你的存在，至于你的影身和言语，已经完全看不见，也听不到。”少年又笑了笑，“你并不是我见到的第一个鬼魂，只不过是个有趣的鬼魂。地府如何，人间亦如何！人不如鬼，鬼友也好过狡诈的人。”

洛准惊奇，难怪少年没有正对自己，原来是已经模糊感应自己存在而矣。想必此人经常大醉，只为梦入神魂之界。

又听得那少年讲道：“人定胜天！我谢你此句，并非谢你出手相助。如此角色，能翻得起几尺浪头！”说罢便转身，不再理会洛准，转身看向二人，神情淡漠。

那二人躺在地上，口中哀痛，华服瘦者心思还在转动，可是在实力面前，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只听得少年说道：“吞吴何等老谋深算，会叫你们这等废物前来？想必是贪那赏钱，自作聪明！”

胖瘦二人见少年一眼便看穿，心中还想求得一丝生机。少年不等二人说话，目露凶光，口中冷声道：“不知道我是魔鬼少年么！借吞吴的名号长了点胆子，居然敢来。跳梁小丑，留你们性命有何用处！”

喝声完，身形起，少年手生暗劲，凌厉掌风直取二人性命。胖瘦二人重伤受制，毫无躲闪之力，眼露惊恐，瞬息暴毙。待二人除去，少年脸露恨意，走回石椅，取了酒壶，口中念道：“酒醒三分意，需得续千杯。可惜壶中无酒了。”手拎酒壶，慢步沿水榭一侧小径离去……

洛准还在原地，没想得少年手段如此冷酷，生杀死夺干净利落，哪里还像酒时愁眉不展的那个少年！

洛准摇了摇头，注视着地上胖瘦二人的尸体，眼中突然得意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