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日向家灯火点点。
在这个时间里没有休息的不止是宁次，人只需要某种理由，睡眠的意义也会变得可有可无。
位于偌大居住地中央那最大的一间院落中，披着昏黄的灯光，一个小女孩埋头静静坐着，正对着院落的大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高的院墙隔绝了内外，只有那厚厚的木门之间，微微留出了一道缝隙来。
有远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院落的另一边传来木屐特有的脚步声，愈发清晰，来人已然渐近。
不是从那扇门进来的人，亦不是要等的人。
“雏田小姐，您又在这干什么！？这么晚了，已经应该休息了！”伴随着尖锐的声音，一个女人从走廊的拐角处急匆匆走出。她看着埋头坐在走廊边缘的小女孩，眉头越发皱起，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又不敢太过放肆，只好在心里诽谤不已。
“这已经是第十次了！真是够了！”
想到最近族内关于那个分家家主的传言，不愧是兄妹吗？
女人嘴角一扯，敛住了恶趣味的笑意。
现在，还是把这麻烦的家伙弄回房间才是正事，不然，那位宗家的族长大人……
想到那双冷冽的眼睛，女人心中一惊，后怕不已，再将视线重新移回眼前的小女孩身上，心里却似乎从那种巨大的压迫中找到出一丝缺口来，目光变得越发不善起来。
“雏田小姐你该回房间了！”女人预想着小女孩的回答，大概和前几次一样，又是让她先休息之类的话吧。
真是好笑！身为宗家的你不去休息，作为仆人的自己怎么可能先休息呢！
女人只顾着心中诽谤，选择性地遗忘对方只是一个三岁孩子的事实。
预想中的回答并没出现，小女孩依旧沉默，如这夜晚一般，可女人的心中的烦躁已经达到了顶点。
下一秒，紧紧抓住小女孩的手，强逼着对方抬起头来。
“宁次少爷已经不会再来了！还需要我给你说多少次才明白！”
没有去看女人那张强忍着怒意而微微扭曲的脸，小雏田只是抬起头来，眼神茫然注视着院门。
那里空荡荡的一片，而远处，没于黑暗。
已经不会再来了。
女人并没有停下来，更多恶劣的语句从那张嘴里吐了出来，大概已经积蓄了很久，尖锐的声音硬生生地撕破了安静的夜。
小雏田却还是没有回过头来，自始至终从未看过那女人一眼。
直到发觉纤细的小臂上传来的感觉愈发强烈时。
“惠子阿姨，你弄疼我了。”
声音平淡到了某种极致，如果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足够让人理解“对方感觉很痛”的概念，单解读这语气，只能以为是在陈述某种事实而已。
表达着自我的感受，却毫无感情的话。
能说出这样话来的，只有木偶吧。
女人愣了一下，诧异对方迥异的表现时，又才察觉到自己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被忽略的事实。
哪怕没有开启白眼，那张扭曲的脸上也已青筋暴露。
“你这！——”更加尖锐的声音还尚未挤出，便被遏制在喉咙中，只蹦得出那单一的字眼来承受巨大的痛处。
“啊！！……”
这突变来得措手不及！
小雏田的身体一颤，目光终于移开了院门，循着那熟悉的脚步声看了过去。
视线里出现的人是她的父亲，日向日足。
还没顾得了去核对那张面庞上威严的表情，小雏田的视线便立马移到那只右手上，瞬间她的小脸变得煞白，身体不自觉向后倾斜着，可却发现如何也动不了，双腿如同被灌铅一般沉重。
世界一刹那失声了，什么也听不见，就连眼前，也快陷入一片黑暗里。
日向日足手中的印——笼中鸟！
“都是因为你！”
那声音突兀出现在小雏田的耳边，某一段快要忘却的记忆也再次被撕扯出来。
远不到记事的年龄，那画面零碎，却锋利如刃。
一年前，一直照顾她的仆人因为疏忽将她丢失在人群里，再见到对方时，也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死亡。
曾经温和而熟悉的面容不见了。
清晰可见的笼中鸟咒印下，那双白色眸子里的是绝望而痛苦的眼神，嘴里的词句更是怨毒而深刻。
“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如同某种魔咒一般，早已根深蒂固，该逃向何处？
小雏田的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微弱呼喊：“不要……不要……”
那稚嫩的声音里没有过多的天真，只有到极处的压抑……浑身害怕得颤抖的三岁孩子却连眼泪也没有。
夜更深了，这偌大的日向家也更冷了。
女人痛苦的惨叫声一波高过一波，额头上布满可怖的青筋，但这没有吸引到日向日足任何的注意力，或者说这样的情形他已经见过太多了，连目光都只是在女人的身上停留了一瞬间而已，在确定对方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后便移开了目光。
比起这些，眼前身为宗家继承人的女儿才更重要得多。
日向日足平静地向小雏田走了过去，抬脚跨过挣扎在地的女人，动作一丝不苟，连手中的笼中鸟之印也没有丝毫晃动，每一个步子都仿佛如同尺子量过一般，分毫不差。
但还未向前走出几步，却发现长袍的一角被拉扯住了，令他的身形一滞。
日向日足回过头去，是那个女人。
“日足大人，饶了……我……”微弱的语气里夹杂着颤抖，连那一贯特有的尖锐音色也变得平滑起来，就算不去看那挤成一团的表情，单从这声音便能辨别出所受折磨的程度。
笼中鸟所能给予的痛苦已经贴近人体承受的极限了。
再近一步，那便是死亡。
“饶了……我……饶了……我……”女人仍不甘心，喋喋不休如同梦呓一般奢望着什么，又或是恐惧着什么。
日向日足轻抬眼皮，将匍匐在脚边的女人纳入视线里，没有去看那张算得上出众的脸，而是将目光放在了那额头上。
原本缠绕的绷带早已因女人的撕扯而脱落，笼中鸟咒印被完完全全坦露出来。
日向日足平淡地说到：“日向惠子，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听到从高处传来的声音，女人如蒙大赦般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这话里只有威严，没有愤怒，足以令她安心。
如同预料般，笼中鸟咒印被解除了，那剧烈的疼痛感也随之消失，女人大口喘气间想要抬起头来看去向那张脸，去看那位宗家的大人。
视线从冰冷的地面缓缓向上移动，当到了那胸前那没放下的右手时，却猛地停下，巨大的悲怆声如同巾帛撕裂般突兀蹿起！
小雏田也被这道声音从可怖的回忆之中拉出，却无法庆幸，某种不好的预警一瞬间浮出。
幼小的身躯微微一侧，却如同滞留在泥潭里一般，动作都变得停顿起来，或者说已不敢相信！已不敢再看！
昏暗的走廊里满是阴影，灯光止于那个应称作父亲的男人脸上，那淡漠的表情从头到尾都不曾改变。
耳边那道尖锐到极致的声音已渐渐干涸，小雏田沾满雾气的眼睛里印出了那个人脚下女人不再动弹的身体。
只是昏迷，对吧？！
还没从那可怖的记忆里挣脱，便要再次降临在眼前吗？
空气如同血液般粘稠，涌入胸腔将人沉溺，小雏田已经说不出话，死死盯着那只手，属于她的父亲日向日足的手。
哪怕只见过一次，却足以铭记到灵魂里。
笼中鸟死印！
没有了外力的牵制，日向日足继续原本的步伐，向着身为宗家继承人的女儿走去。
注视着那张稚嫩的脸，他眉头微微皱起，从那个分家的女人开始冒犯时，雏田的表现就令他不满。
软弱。太软弱了！
或者还保留着那毫无意义的童真！不，应该是没有习惯这一切。
比如死亡。
日向日足走近了雏田，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一般横拦在了小雏田的面前，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一切。
那语气不可反驳，“记住，你是宗家的继承人。”
说完话后日向日足便不再去管身后的女儿，转身离去，却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背对着命令道：“明天，火影大人会来拜访，和我一同接见。”
停了几秒，却没有听见预想中的回答。
还沉浸在刚才发生的事吗？
日向日足依旧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继续叙述着未曾说完的话，“那天送你回家的孩子也会来……”
梦境是可怖的，现实是残酷的。
如同处在梦境与现实的夹隙之中，恍惚间小雏田听见前方传来那股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而威严。
“他叫漩涡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