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呲”
火花迸溅,闪烁烛影之下,随着一声声石锤的打磨声低沉传荡,瘦削而坚毅的身影在一起一落之间来回重复翻转,如同机械一般,然而每一次挥动弧度不同,所施展力量的美感也变化不断。
唯一奇异的便是,随着石锤与磁钢交擦的一瞬,一丝蓝光闪烁,每一次锤落磁钢的聒噪声都会在这蓝光之下尽然消失,转而化为喘息般的闷沉之声。
渐而远之,传至玉林阁外,这种锻造声几乎微不可闻,因此依旧在三更时分锻器的九川丝毫不会顾虑惊扰其他正在熟睡的人。虽然已然深夜渐凉,九川却衣衫尽湿,汗渍自额头上不停滴流。
在石板之上,一块约莫手掌大小的磁钢闪着幽邃的黑光,随着每一次石锤的压磨,其上所散发的幽光愈加深邃。半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随着日日夜夜的打磨,终于是塑成如此模样,而在段时间里,每次涂添落炎前辈所嘱咐的灵器材料,九川发现其内所蕴藏的微薄灵力愈加凝实。虽然灵气稀少,可是随着磁钢逐渐缩小,灵气汇聚却是逐渐精粹。一些材料随着使用也使得这块看似无常的磁钢显出几分异样。
恰如每次锤炼之时所冒出的蓝光便是在用青藤水与灵芸膏所浸泡而现,再而也正是因为火木膏与辰魂土的原因,现在如何打磨,其手掌般大小的磁钢纹丝不变,稳如泰山,惹得流汗不止的九川郁闷不已,疲累浸身,一桶水自上而下浇盖而下,一身通畅。
“呼”
不知是清水还是汗水自后脊淌流而下,九川继续锤造着磁钢,虽然其大小几乎没有变化,他却潜移默化自其中悟出一种呼吸与炼器之中的循环之道。
“呼”
吸气,手举石锤;呼气,石锤落下。以此周而复始,一张一翕与锤起锤落相得益彰,完全契合,九川吃惊发现,如此下去,自己即便浑身脱力,也绝不会有一丝累意。而随着每一次有规律的发力与呼吸,丹田之内竟然泛起一丝灵力的涟漪,虽然微乎其微,却聊胜于无。
这几日落炎前辈一直身居灵佩深处,奈何九川如何呼应也不得解,因此现在唯有自己去自解,心道想必这就是落炎前辈让自己炼器归咎之所在,因此释然而不再去计较炼器之大小,更多时候实在感悟这种奇妙的呼吸之法。
虽然不过十岁又五,瘦削身子却遮不住健硕的肌肉,九川目光坚毅,石锤起落之间蕴荡着一道气韵,健硕的身姿一起一伏于暗影之下悄然显赫。月淡星稀,一夜就在这样的奇异的节奏中悄然而去,待到几个彪形大汉咋咋呼呼捧着膀子拥入后阁时才休止。
“小川子你……这不会是又炼器炼了一夜吧。”
闻言,九川这才放下石锤,一丝酥麻自臂膀上传来,九川却是不闻不顾,点了点头,挠了挠头,自顾道:“这么快天就亮了。爷爷还要吃药呢。我得赶快回去。”
说罢便是直接冲了出去,旁边几个大汉一愣,一阵腹议。
“小川子已经近乎十夜都是未眠了,这是疯了吗”
“大为,你才疯了,这叫痴迷,看来小川子是喜炼器的,不想小虎那小子,整天躲躲藏藏,一不留神就去赌坊玩。”
“嘿嘿。上次咱们联手将这小子整治的很惨呢,现在他很老实了。”
“小川子这样去炼器是不是有点尚早,他这稍有不慎,可就麻烦了,现在他还没有晋升到力境吧……”
“谁知道呢?反正看着这帮小孩闹就行,咱们也不能弱于小川子,走,现在就去炼器去。今天我一定要把那把金刀炼出来,奶奶的辣子……”
一帮大汉在九川的日夜勤奋浸染下,不一会便在炼器室内传出“铿铿”的锻造声……
“爷爷,爷爷……”
随着东方一抹橙红映射大地,一丝热意随之而来,待到九川回到家中呼唤自己的唯一家人时,燥热已然蔓延在空中。当九川的目光延伸至庭院中一道陌生的身影上时,陡然一凝,沉声道:
“你是谁?”
“小家伙,戒备心倒是不小。呵呵。”
老者转过身来,一脸皱纹凝固在脸上,哪怕此刻在笑也是挤在一起,仿若挤皱的抹布一般。虽然面容苍老,头发斑白,然而身影正坚,双眼似鹰隼锐利精硕,面祥之中透射几分凌世的霸道。
“敢问前辈何人?”
九川深知面前之人绝不简单,站在自己面前,只觉得如同一座仰视不到尽头的高峰一般,虽然形容枯槁,却不敢小觑。
“我……小子你便是九川吧。”
“嗯?你……认识我?”
九川惊异,却见老者摇了摇头,方欲出口,只听得屋内传来喘息咳嗽声音,一个箭步窜出,九川便是焦急跑进屋里,眼见爷爷因不停咳嗽以至于脸色涨红,立刻自桌上端来杯水,令爷爷缓缓喝下之后方才有所好转。
“爷爷,你现在好些了吗?”
潮红褪去,干皱的老脸上却平添几分苍白,古逸注视着九川,沧桑眼眸里精光闪闪,微笑道:
“不要紧的。孩子,我这老骨头也是不中用了,但是看着孩子你渐渐长大了,我还是很开心呐……”
言毕,再次咳嗽起来,九川急忙取出一枚白色阳魂丹,就着水让爷爷服了下去,爷爷摆了摆手,稍作一会,才缓缓道:“好了,好多了。”
“爷爷,都怪我,若是当初我抓住那只荒龟的话……”
眼见爷爷如此一脸病态,九川心中绞痛,暗自后悔前些时日一时心软放走了荒龟,但又想到爷爷在知晓自己将荒龟放走之后的言语,只好就此打住,这时却见得古逸抚着九川的头发,道:“好孩子,活着生老病死都是常态,无需怨天尤人,自得其乐才好。”
“我命由我不由天。小逸你可是越老越糊涂了。”
然而,此刻只听得一声笑语,身在庭院的老者走了进来,一脸笑吟吟看着床榻上的憔悴老人,眼里却是多了一抹激动。
“你是……”
“铮”
老者单袖一挥,一道凌厉气息自袖间流出,一把古剑虚影被老者托在手中,一道洪荒古意自古剑之上散发弥漫开来,九川只感觉一只来自于远古的巨兽扫视万物睥睨而来,心神抖动,一股浩瀚压力汹涌而来,却硬生生咬牙挺了下来,但掌心与额头早已汗渍浸湿。
艰难转头一望,九川却见得爷爷看到这位陌生老者竟是全身颤抖起来,泪眼婆娑,眼见就要下床,立马阻了下来,忙道:“爷爷,小心身子。”
“无碍,无碍——你是大哥!”
古逸虽然已临日暮将垂,然而在这种威压下没有半点不适,反而洋溢着兴奋之色,双目死死盯着那把古剑,纹丝不移,令九川甚是诧异,却见老者袖袍一挥,古剑消失,威压渐弱,转眼间便是来到古逸身旁,搭脉右手,一道金光自古逸掌心处闪烁而出。
一把古剑,闪着金色芒光闪烁而出,只不过比之老者手掌所托却是小了许多,定睛一瞧,九川发现在金色小剑之上清楚可见锈迹斑斑,剑尖之处更是残缺一角。
“大哥……”
古逸老爷爷已然老泪纵横,死死盯着那柄自手掌而透的金色小剑,转而看着眼前健硕的老者,不自主叫了出来。
“这么多年,难为你了。”
老干皱的脸上多了一丝难得的笑意,老者袖袍轻轻一挥,九川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飘出到了门外。
“小子,我要和你爷爷叙叙旧,你出去玩罢。”
虽然惊异老者的实力,但看到爷爷笑容之下一脸病态皆无,却是由衷高兴,爷爷也是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九川这才安然离开。
眼见爷爷这段时间里第一次这么激动,九川心道想必这便是爷爷的亲人了,心中也是为爷爷高兴。伸了个懒腰,双手插在兜里,九川一脸轻松,他能感知到那位老者的强大实力,如此一来,爷爷身上之病一定可以药到病除,不会是一年之效,而是陪自己许多年!
“这个老家伙有点意思,已然可以凝成剑识了,还算凑合。”
这时,沉寂已久的落炎前辈一语惊九川,令得后者为之一愣,回道:“前辈你能够感知到那位老者的实力?这么说您比那位前辈还要厉害?”
“这个……我全盛时期也打不过他。咳咳,因为我所修魂,不修武,更何况这老家伙应该是古剑一族,已然达到人剑合一之境,刚才你所感知还是他所收敛之后的气势。啧啧,这一族如此傲慢自居,竟然还会来古荒,看来谁都想吃这块肉啊。”
“呃”九川无言,心道您左右言说也是比不上,却又对落炎后语而疑问颇多,道:“落炎前辈,是不是古荒里出现什么宝贝,怎么会引得这么多人涌入?”
这几日,九川发现许多奇装异服的人涌入荒城,虽然魂灵力尽失,九川却始终识感自如,尤其前日感知到数道无法揣摩的强大人族气息时,九川方知,接下这段时间荒城乃至古荒不会再平静。
荒城乃为古荒最大的城市,历往以来迁徙古荒的无论是家族还是商队所携来的势力绝不会超脱三境之外,仿佛这已经成为一个惯例、一种规则,也正因为如此,荒城之内从未出现过什么气吞山河之势,彼此兢兢业业,恪守己道,隐隐之间维持着一种无形的秩序。
可是这几日,一股威压自荒城上空蔓延而来,令得整个荒城都是有些压抑,西风吹裂,多了几分肃杀的味道。
对此,近些时段一直着迷于炼器的九川也是可以清楚感知到,今日便是直接问了出来,又想到前段时间小虎自凌幻楼探出的消息,更加迫切要知道古荒变故。
“小家伙,你只需要知道这是个阴谋而已。无论这些家伙怎么这折腾都无法得到他们想要的。哼,谁都别想!”
言至其尾,九川隐隐感觉落炎前辈语藏心事,道:“前辈,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嗯?”落炎不答,转而道:“你说说炼器的事情。怎么样?炼成磁针了吗?”
“这个……”九川未料落炎路转十八弯,无奈支支吾吾将这半个月来炼器种种琐事交代了下来,尔后只闻落炎前辈道:“你明白灵气循环之道便好,但这不是我的初衷。待到你可以利用这种循环之理将这块磁钢里的灵气全部聚集于煅炼而出的磁针针尖之上,那便是你真正踏入魂境之日。”
“灵气汇聚……”
终于知道落炎前辈要选灵气稀少的器材缘故之所在,因为灵气越多其凝聚难度越大,更何况自己体内没有半点魂灵力,如若选择灵气稠浓的器材,无非徒增笑料,做些无用之功。不过即便如此,磁钢之内的灵气也是很难凝聚,因为随着磁钢体积逐渐缩小,其灵气愈来愈密集,难以分割,单凭体内冒出的那点魂灵力很难撼动!
至于循环之道,九川也不过是略懂皮毛而已……
“还是先去购买剩下的器料,虽然很难找,但我想刀哥那里会有的。”
一番寻思下,九川还是打算一步一步走,慢慢来。
九川向凌幻楼走去,随着光晕在荒城上空攀升,微显冷清的街道也是热闹起来,而随着行人的增多,一股股不弱的气势在半空蕴荡,仿佛天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