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占元刚刚镇压了宜昌哗变士兵,驻扎在武昌的第二师第七团官兵,也发生哗变。跟第十八团哗变士兵一样,第七团官兵一年多没见过军饷,听得王占元独吞了六百万个银圆的军饷,他们忍无可忍,只得发生哗变。当天晚上,第七团官兵端着曼利夏洋枪,冲出兵营,兵分两路,一路直奔湖北官钱局,
另一路直奔湖北造币厂。
湖北官钱局位于武昌城里,在夏口设有分局,是全省重要的金融机构。官钱局代理本省金库,除发行银圆、铜钱以外,还发行印有黄鹤楼图案的钞票。同时,它也经营存、放款等银行业务,融通行政经费。此刻,哗变士兵砸开官钱局大门,端着曼利夏洋枪,蜂拥而入。
官钱局局长叶荣斋见状,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哗变士兵冲过来,端着曼利夏洋枪,用枪口指着叶荣斋的脑袋,不许他动弹。叶荣斋无可奈何,只好坐在签押房里,眼睁睁地看着哗变士兵,为非作歹。
哗变士兵用枪托砸开金库门锁,满库银圆、铜钱、钞票,登时呈现在眼前。他们把金库搜刮一空,抢了无数的银圆、铜钱和钞票,趾高气扬地出了大门,离开官钱局。临走时,他们放火点燃了官钱局,顷刻间,浓烟冒出,烈焰升腾。呛得叶局长咳嗽不止,只好带着职员、劳工,赶紧扑灭火焰。
湖北造币厂位于武昌城外,规模仅次于天津度支部造币总厂。造币厂分东、西两个厂区,铸造一角、二角、一元的银圆和一文、二文、五文、十文、二十文的铜钱。厂内有熔炉、水池、水箱、烟筒、发动机、锅炉、冲床、磨床、压模机等机器设备。从造币厂到长江岸边建有铁路,专门用于运送成品和原材料。
哗变士兵冲进造币厂大门,端着曼利夏洋枪,闯进造版、化验、称量室和炼铜、打磨、压模、铸造、动力车间以及储银、储铜、成品库房,抢光了刚刚铸造的六十万个银圆、铜钱。他们从熔炉里引来火种,把厂房点着了,冲天大火燃起,火光在半空中闪烁,在闪耀的火光中,哗变士兵背着抢来的银圆、铜钱,得意扬扬地返回兵营。
待到天亮时分,王占元方才带着执法队,端着曼利夏洋枪,来到第七团兵营大门前,把告示贴在影壁墙上。哗变士兵见状,大着胆子,走上前去,抬眼仔细观瞧,但见上面写道:“本帅特出示晓谕,凡哄抢官钱局、造币厂之官佐军士,毋须慌乱,本帅既往不咎,原宥其罪。限今日午后三时前,全体至夏口大智门车站集合,每人给予两个月薪饷,一概退伍,乘坐专列,遣返回籍。允许携带各自私产,不予追查,以昭大公。特此布告,咸宜周知!”
看罢,哗变士兵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在规定时间里,他们带着抢来的银圆、铜钱和钞票,乘火轮船过长江,赶到夏口大智门车站,在广场上集合列队。待到哗变士兵排好队,王占元来到队列前,从大包揪里掏出银圆。他喊着每一个士兵的名字,按照二关、三关、三关半等级别,把两个月的军饷分发给他们。
王占元分发完军饷,又拿出自己的像章,别在哗变士兵胸脯上。他笑容可掏大声对哗变士兵说:“弟兄们辛苦啦,带好军饷和私产,一路走好呀!”
哗变士兵听罢,激动得热泪盈眶,齐声答道:“是,大帅!”
一千八百余名哗变士兵列队走进车站,带着抢来的银圆、铜钱和钞票,鱼贯地登上有三十节车厢的返乡专列。“呜——”专列火车鸣叫着,缓慢启动,开始向前滑行,慢吞吞地驶离站台,沿京汉铁路北上。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不间断地传来,
望着车窗外向后退去的景色,哗变士兵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逃过惩治。他们打开话匣子,海阔天空地胡聊,直到车窗外白天变成黑夜,方才停止。车厢里灯光昏暗,大多数哗变士兵都睡熟了,把脑袋靠在同伴肩上,发出雷霆般的鼾声,此起彼伏,相互呼应。
忽然间,火车来了个急刹车,车厢晃动一下,哗变士兵的头歪向一边,差点被甩下座位。他们霍然惊醒过来,透过车窗,迷迷糊糊地看到写着“花园”字样的站牌。他们不明就里,破口大骂,带着抢来的银圆、铜钱和钞票,挤到车厢门口,就要往下跳,却遇到黑洞洞的枪口,全都被挡回来。
湖北第四混成旅旅长刘佐龙站在站台上,从怀里掏出表,低头仔细观瞧,正是晚上二十一点。他抬起头,挥舞着洋刀,朝第四混成旅士兵大声喊道:“大帅有令,狠狠地打,不留活口!”
第四混成旅士兵听罢,齐声答道:“是,旅长!”
原来,王占元偷偷地命令刘佐龙,让他率本部人马,埋伏在孝感花园车站,严阵以待,专等着阻击哗变士兵。第四混成旅士兵站在铁路两侧站台上,端着曼利夏洋枪,架着马喀沁机关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返乡专列。
哗变士兵正要下车,只听得枪声大作,连成一片,从曼利夏洋枪和马喀沁机关枪枪口里,喷出条条火蛇,泼撒着密集的弹雨。哗变士兵猝不及防,手无寸铁,只得缩回到车厢里,躲在座位下面,不敢露头。车门、车窗上的玻璃全被子弹打碎,
车厢外包裹的钢皮上,布满弹孔,星罗棋布,好似筛子眼一般。
刘佐龙带着一个连的士兵,端着曼利夏洋枪、马喀沁机关枪,登上第一节车厢。他们见到哗变士兵,就是一梭子子弹,车厢里登时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染红王占元的像章,浸泡着抢来的银圆、铜钱和钞票,又顺着缝隙,流淌到车厢外面。
就这样,从晚上到第二天天亮,刘佐龙挨个血洗每一节车厢,从没放过眼前的哗变士兵。待到他血洗完最后一节车厢,他又从怀里掏出表,低头仔细观瞧,正是上午十点。混乱中,除数十个哗变士兵逃脱外,其余都被曼利夏洋枪和马喀沁机关枪射死。
十多个小时的京汉铁路,此刻方才恢复通行。刘佐龙带着第四混成旅士兵,从返乡专列上,卸下抢来的银圆、铜钱和钞票。他们乘火轮船过长江,回到武昌,把银圆、铜钱和钞票,送到湖北督军署。
消息传出,省议会议长屈佩兰等人偷偷地离开武昌,乘火轮船过长江,在夏口大智门车站上车,沿京汉铁路北上。他们在河南郑县换乘火车,沿陇海铁路西行,直奔洛阳而来。
屈佩兰等人在洛阳车站下车,坐上洋车,赶到西工兵营。他们进了直鲁豫巡阅副使签押房,见过吴佩孚,放声大哭,哽咽着说:“个板妈养的王占元,把湖北百姓坑苦了,请大帅做主,撤了他的督军吧!”
吴佩孚听罢,嘿嘿冷笑,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地答道:“王占元在俺面前摆老资格,不听俺的话,俺看他早就不顺眼了。你们放心,早晚俺要收拾他。”
湘军总司令赵恒惕见状,率湖南第一、第二师,第一、第八混成旅官兵,打着援救湖北百姓的旗号,端着曼利夏洋枪,沿粤汉铁路北上,一直打到湖北羊楼司。
王占元闻讯,封孙传芳当前敌总司令,让他带着第十八师、第二十一混成旅官兵,乘上火车,沿粤汉铁路南下,到羊楼司抵挡湘军。他给吴佩孚发去电报,请求派兵增援。吴佩孚接到王占元求援电报,当即封萧耀南当援鄂总司令,让他带着第二十五师官兵,乘上火车,沿京汉铁路南下,赶到前线增援。萧耀南离开北京时,吴佩孚面授机宜,让他消极怠战。萧耀南心领神会,借口本部人马势单力薄,懒洋洋地停在夏口,就是不肯上前线。赵恒惕见状,先发制人,带着本部人马,打到湖北辉洲。
王占元识破吴佩孚险恶用心,忙把家产装上“楚振”号兵舰,共有一百六十箱银圆、八十箱细软、一百箱古玩、一百箱行李。他带着家产,坐上兵舰离开武昌,沿长江顺流而下,在浦口登岸。他在浦口车站转乘火车,沿津浦铁路北上,直奔天津意大利租界。他躲在租界里,忙着买房置地,出租给老百姓,收取房租,被天津人叫做“马路巡阅使”。
吴佩孚见状,逼着徐世昌,撤掉王占元两湖巡阅使、湖北督军、第二师师长等官职,封吴佩孚当两湖巡阅使、萧耀南当湖北督军、孙传芳当长江上游总司令兼第二师师长。
吴佩孚不敢怠慢,当即带着第二十四师,乘上火车,离开河南洛阳。他沿陇海铁路东进,在河南郑县转车后,又沿京汉、粤汉铁路南下,赶到湖北辉洲前线,抵挡赵恒惕。他调海军第二舰队“楚泰”“江元”“江贞”“建中”号等兵舰,沿长江西进,停在炼洲北侧的江面上。
吴佩孚一声令下,“楚泰”“江元”“江贞”“建中”号等兵舰舰炮齐发,猛轰对岸湘军阵地。待到舰炮停止射击,第二十四、二十五师官兵渡过长江,准备在对岸登陆。不料湖南第一、第二师,第一、第八混成旅官兵拼死抵抗,第二十四、二十五师官兵端着曼利夏洋枪,连续冲锋数十次,都未奏效。
吴佩孚非常懊恼,把第二十四、二十五师,海军第二舰队将领,召集到“江贞”号兵舰舰桥上,商讨破敌良策。他手持八倍光望远镜,抬眼仔细观察敌情,但见辉洲镇地势低洼,奔腾直泻的长江围绕镇子拐了个大弯,将镇子南、西、北三面包围起来,东边则是烟波浩淼的鲁湖。
吴佩孚看罢,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面对众将领,他拍着胸脯,大言不惭地说道:
“俺已得到破敌良策,你们赶紧收集锹镐,多抓民夫,集中到江堤上,听候调用。”
众将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只得胡乱答应道:“是,大帅。”
第二十四、二十五师将领离舰登岸,带着士兵四面出击,到附近村庄搜捕村民和锹镐。夜幕降临时,有三百多个民夫,被第二十四、二十五师士兵,押到江岸大堤上。
吴佩孚站在江堤上,面对民夫,扯着嗓子怪叫道:“赵恒惕叛乱,负隅顽抗,俺让你们挖开大堤,水淹‘乱党’。”
话音刚落,三百多个民夫腿都吓软了,惊恐万状,当即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不止,哭着向吴佩孕哀求道:“大帅,千万不能挖呀!一旦江堤决口,辉洲?方圆数十里的生灵,全都喂鱼了。”
吴佩孚听罢,仰天狂笑,笑够了,方才怒骂道:“他娘的,俺今天就是要水淹藤洲,你们这帮刁民都要卖力干活,否则按通敌罪枪毙!”
第二十四、二十五师士兵扑上来,端着曼利夏洋枪,逼着民夫们拿起锹镐,去刨脚下的江堤。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民夫们在江堤上挖好几个大坑,早就等在旁边的第二十五师工兵营士兵,推开干活的民夫,把一包包炸药放进大坑里,接好导火索。
见一切准备就绪,吴佩孚挥舞着洋刀,当即下令炸开大堤。随着轰隆——轰隆——几声冲天巨响,炸药将夜空映红,掀起的堤土被抛到数丈之外。尘埃落定,天地间重归黑暗,江堤被撕开数十丈长的大缺口。江水奔腾咆哮着,从大缺口汹涌而出,一泻千里,直奔辉洲镇而去,吞噬着挡在它面前的房屋、树木、庄稼和人畜。登时平地水深数丈,浩浩荡荡,一片汪洋,只有大树梢头,在漆黑的水面上若隐若现。数万名无辜的百姓尚在梦中,就被置身江水中,尽管他们拼命挣扎,呼天唤地,最终也没有逃脱葬身鱼腹的命运,莫名其妙地被吴佩孚全部送给江神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