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何海鸣一声令下,在南京城内的狮子山上,江苏讨袁军架设了七门大炮。七门大炮齐发,猛轰一个时辰,无数炮弹呼晡着,落在第二军官兵身上,数百人当即阵亡。海琛、应瑞、楚有三艘兵舰见状,忙发炮还击,掩护第二军进攻。
江苏讨袁军依靠下关火车站有利地形,不时往外打枪,顽强地阻止第二军靠近。张兆坤见状,抽出洋刀,带着第三营士兵,向前推进。他来到沪宁铁路扳道房前,发现窗户里透出灯光。他二话没说,带着马弁毕庶澄,举着毛瑟手枪,闯进屋里。他抬眼仔细观瞧,但见屋里摆着一张小桌,桌子上摊着地图,地图旁放着一盏孔明灯。
借着微弱的灯光,张勋忙里偷闲,把大辫子盘在头上,怀里搂着小毛子,正在亲热。见张兆坤、毕庶澄闯进来,张勋大大方方地朝他们摆摆手,热情地喊道:“原来是张营长,快过来坐。”
张兆坤没有吭声,坐在张勋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毛子。他心里暗自琢磨,如果让这个娘儿们骑木驴,肯定十分过瘾。
张勋见状,“哈哈”大笑,转过头在小毛子脸上亲了一口,得意扬扬地问张兆坤:“这是俺的十四姨太,从南京秦淮河窑子买来的,长得咋样?”
张兆坤听罢,登时来了精神,半信半疑地追问道:“大帅艳福不浅,秦淮河的窑姐儿咋样,是不是都像十四姨太这样漂亮?”
张勋眼珠滴溜溜地乱转,瞧着张兆坤傻乎乎的脸,用不屑一顾的口吻答道:“当然漂亮,南京秦淮河比北京八大胡同、上海四马路都强,袁大帅的六姨太叶氏就是秦淮河的窑姐儿。明朝时的窑姐儿马湘兰、陈圆圆、柳如是、李香君、卞玉京、顾媚、寇白门、董小宛,号称‘秦淮八艳’,那可是名声远扬呀。”
张兆坤听着,半张着嘴巴,唾液流出老长,光想着秦淮河的窑姐儿,似乎忘了眼前的杀母仇人。过了半晌,他方才醒过神来,抹了一把嘴巴,用憧憬的口吻说道:“奶奶的,俺要是能逛逛秦淮河的窑子,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张勋眨了眨眼睛,少不得鼓动张兆坤一番,虚情假意地说道:“只要你能抢先打进南京城,秦淮河的窑姐儿都是你的。俺不是让老弟去玩儿命,只不过是想让你尝个鲜,没别的意思。”
“行——”张兆坤点点头,“嘿嘿”淫笑,大声喊道:“奶奶的,为了秦淮河的窑姐儿,咱就这么定了!”
张兆坤转过身去,嘴里哼着《十八摸》,带着马弁毕庶澄,急匆匆地跑出屋。望着没有关上的屋门,小毛子捶了张勋一拳,嗲声嗲气地嗔怪道:“大帅,你可太坏了,让傻小子打头阵。”
张勋大喜过望,满不在乎地说:“不是俺给他灌迷魂汤,是他贪图秦淮河的窑姐儿,愿意去当出头鸟。”
夜已经很深了,双方的炮战暂时停止,只有偶尔间零星的枪声,划过寂静的夜空。第二军官兵端着曼利夏洋枪,与对方激战一整夜,虽攻入下关火车站,但巳筋疲力尽,无法继续前进。讨袁军退守大马路两旁的西式高楼大厦里,继续拼死抵抗。
见猛攻不能破敌,冯国璋气得火冒三丈,抽出洋刀,重抄老文章,命令张兆坤道:“照夏口的老样子,马上火烧下关!”
张兆坤听罢,登时跑到前线,大声呼喊道:“宣抚使有令,火烧下关!”
第二军官兵得令,手提火种,四处放火,点燃大马路两旁的西式高楼大厦。十余幢高楼大厦里冒出浓烟,顷刻间浓烟滚滚,烈焰升腾,直上云霄,照亮夜空,把长江江面都映红了。紧接着,大街小巷的茅屋草舍,都被火星引燃,整个下关变成一片火海,百姓们大多葬身火海中。大火连续肆虐五昼夜,下关全部变成灰烬,邮务大楼、招商局航运大厦、和记洋行、大西洋手表眼镜公司、庆华鞋帽洋货庄等均未幸免,都被付之一炬。在漫天大火中,第二军官兵端着曼利夏洋枪,攻占了整个下关市区。
眼见讨袁军放弃下关,全部退守南京城里,冯国璋大喜过望,让第二军官兵将城池团团围住。南京与北京不同,城池不是方方正正的,而是呈葫芦形状,东傍紫金山,西踞石头城,南凭秦淮河,北控玄武湖,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城墙高五六丈,宽八九丈,周长八十多里,用青砖条石砌成,上面建有垛口、角楼。共有三山(今水西门)、聚宝(今中华门)、通济、正阳(今光华门)、朝阳(今中山门)、太平、神策(今和平门)、金川、钟阜(今小东门)、仪凤(今兴中门)、怀远(今定淮门)、清凉(今清江门)、石城(今旱西门)等十三座城门,每座城门都有城楼和瓮城,瓮城里有藏兵洞,可供士兵隐蔽和存放军事物资。护城河水面宽阔,与秦淮河、金川河、玄武湖、前湖和琵琶湖相通,上面有石城、三山、聚宝、九龙(通济门外)、夔角(正阳门外)、平桥(朝阳门外)等石拱桥。有当时民谣为证:
三山聚宝临通济,正阳朝阳定太平,神策金川近钟阜,仪凤怀远清石城。
在张勋鼓动下,张兆坤急于见到秦淮河的窑姐儿,便带头攻打南京城北的神策门。区别于其他十二座城门,神策门的瓮城建在城门外面,瓮城门并不正对着城门,而是开在瓮城的东北边。张兆坤抽出马刀,逼着褚玉璞出战。褚玉璞无奈,只得带着十几个“码子”,抬着云梯,冒着枪林弹雨,强行渡过护城河,登上瓮城城墙,又打开食城门。早已等候在瓮城门外的第三营大队士兵,催动坐下马匹,挥舞着马刀,呐喊着冲向瓮城门。张兆坤一马当先,冲进瓮城里,不料讨袁军将士躲到瓮城城墙藏兵洞里,枪炮齐射,打得第三营人仰马翻。张兆坤见状,顾不上逼士兵玩命,拨转马头,转身就跑。一颗子弹呼啸着,从后面追上他,打中他的胳膊。
“娘吻——”张兆坤大叫一声,忙趴在枣红马背上装死,龇牙咧嘴地跑出瓮城门,渡过护城河。见张兆坤临阵脱逃,褚玉璞也跟着败下阵来,第三营人马伤亡惨重,差一点儿全军覆灭。张兆坤跑回本阵,从枣红马背上滚下来,疼得在地上打滚儿,出了一身冷汗,再也顾不上秦淮河的窑姐儿了。
张勋望着张兆坤,心中暗自发笑,让马弁毕庶澄把他送到医院养伤。眼见张兆坤不能再当打头阵的傻小子,张勋只好亲自出马,带着定武军,离开神策门,绕到南京城东北,攻打太平门。守卫太平门的讨袁军第一、八师以逸待劳,架好三门大炮,测定方位,瞄准敌人,众炮齐发,炸得辫子兵尸首分离,辫梢都飞上了天。张勋整顿残兵败将,五天内连续发动多次进攻,都被守卫太平门的讨袁军击退。张勋连续五天没合眼,眼睛肿得好似铃铛,连辫子也顾不上打,徒唤奈何。他搂着小毛子,聋拉着脑袋,沉默不语。过了半晌,他灵机一动,急中生智,让小部辫子兵佯攻太平门,大部辫子兵来到距富贵山不远处的城墙下,暗中挖掘地道,埋下大量炸药。
守卫太平门的讨袁军不明就里,忽然间晴空霹雳,富贵山城墙被炸塌两丈有余,辫子兵端着曼利夏洋枪,蜂拥而人。攻入城内的张勋本想独占头功,不料讨袁军缓过神来,拼命抵抗。他渐渐地有些支持不住了,只得催促冯国璋,让他带着本部人马,向城北神策门、钟阜门发起进攻,缓解自己的压力。
本来冯国璋不愿冒险,故意让张勋替自己火中取栗,见辫子兵冲进城里,他才带着第二军士兵,端着曼利夏洋枪,攻进神策门、钟阜门,占领鼓楼、北极阁等处。讨袁军第一、八师士兵宁死不屈,由何海鸣率领,在钟楼、鸽子桥、狮子山等处,与敌人进行激烈的巷战,枪炮声响成一片,彻夜不停。最后寡不敌众,讨袁军只得撤退,出了城南聚宝门。
蓬头垢面的张勋站在太平门上,睁大肿得好似铃挡的眼睛,盯着讨袁军将士的遗体,得意扬扬地欣赏一番。张勋哈哈大笑,当即给袁世凯发去电报,邀功请赏。
袁世凯接到电报,喜出望外,封张勋当江苏都督,让他带着辫子兵,严密搜捕“乱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张勋接到袁世凯的电报,打开仔细观瞧。看罢,对辫子兵大声喊道:“从今天开始,全城搜捕‘乱党’,本帅要犒赏弟兄们,三天不点名,愿意干啥就干啥!”
辫子兵高兴得眉飞色舞,知道发财的机会来了,登时欢呼起来,七嘴八舌地叫唤道:“谢大帅,谢大帅恩典!”
辫子兵喊罢,一哄而散,端着曼利夏洋枪,在大街小巷里搜捕“乱党”,随意杀人。他们最恨没有辫子的人,不管这些人是达官贵人、富豪商贾,还是平民百姓、贩夫穷汉,硬说这些人全都是“乱党”,见一个杀一个,决不留情。有三名日本商人,自以为有治外法权,不受中国官府管辖,虽然兵荒马乱,依然在下路上溜达。不料被杀红眼的辫子兵看见,当作没辫子的“乱党”,砰!砰!砰!三枪,全部杀掉。杀完日本商人,辫子兵又端着曼利夏洋枪,跑到别处杀人去了。
就这样,全城有数万人倒在血泊中,城里城外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此刻正是酷暑天气,在流火般的阳光照射下,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开始腐烂,臭气熏天。
与此同时,秦淮河里也漂浮着不少尸体,时间长了,都泡涨了,看不出人形来,惨不忍睹。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几个辫子兵端着曼利夏洋枪,来到距定海寺山门不远处。眼见南京变成死城,定海寺主持慧戒于心不忍,便让弟子们走出山门,夜以继日地掩埋腐烂的尸体。
几个辫子兵远远地望去,朦朦胧胧中发现有不少没辫子的人,正在掩埋尸体。
杀红眼的辫子兵见状,二话不说,端着曼利夏洋枪,砰!砰!乱放,没辫子的人登时倒下不少。待到辫子兵来到跟前,方才发现倒在自己枪口下的,全都是定海寺的和尚,侥幸没挨到子弹的和尚,早巳逃之夭夭。
慧戒主持身负重伤,悲痛欲绝,手指辫子兵,厉声痛斥道:“你们这些孽障,竟然屠杀佛门弟子,良心何在?”
辫子兵朝主持吐了一口唾沫,满不在乎地答道:“啥他娘的佛门弟子,俺们大帅说过,没辫子的都是‘乱党’,要斩尽杀绝!”
话音未落,辫子兵把枪口顶在慧戒的光头上,“砰!”地一枪,将他击毙,登时脑浆四散迸发,遗体倒在地上。辫子兵迈过慧戒的遗体,闯进定海寺山门,穿过天王殿,来到大雄宝殿前。他们走进大雄宝殿,见佛龛正中供奉着镏金的佛像,供桌上点着香烛,摆着鲜花和水果。
辫子兵看罢,撇了撇嘴,拿起燃烧的香烛,扔到佛龛帐幔上。帐幔登时被点燃,紧接着又延烧到梁柱上。辫子兵哈哈大笑,提着曼利夏洋枪,跑出定海寺山门。过了半晌,大雄宝殿的大火,引燃了天王殿、弥勒殿、法堂、藏经楼、伽蓝殿、观音殿等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