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军阀,军阀,听俺随心征伐。枪林聚处尸横,弹雨浇开败成。成败,成败,做个魔王冤债。
——调寄《调笑令》
列位看官,这套演义说的是北洋军阀“大帅”们殃民的故事,北洋军阀各位“大帅”,最先以袁世凯为头目,后分化成段祺瑞的皖系、冯国璋的直系和张作霖的奉系,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群丑图。
百姓含辛茹苦养活这帮“大帅”,本意是让他们保国卫民。不料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军阀“大帅”们,荒淫无耻,穷奢极欲,过着颓废糜烂的生活。他们拼命维护自己的私利,整日里枪林弹雨,混战不休,百姓陷人水深火热中,冤屈难诉。他们肩膀上扛的那杆曼利夏洋枪,从未打过百姓的敌人,反倒是恩将仇报,把百姓当成前世冤家、今生仇人,焚溺、杀戮、劫掠、搜刮、奸淫,无所不用其极,干尽狭民的勾当。北洋军阀“大帅”们统治中国十余年,殃民丑恶暴行馨竹难书,说话的也是义愤填膺。书中主角张兆坤虽是向壁虚构,但也以几个真实人物为原型,说话的不过是将这类人的丑行,集中加工而已。这些故事大多来自珍贵史料,世所罕见,甚至于闻所未闻。
话说山东临清州(今山东临清)地处鲁西北大平原,近控鲁运河、小运河、卫河,本是大运河边有名的码头,水运沟通南北二京,陆运横贯直(今河北)鲁豫三省,素有漕运咽喉之称,却是个热闹所在。城池呈正方形,墙高三丈、宽二丈、周长九里,建有威武、广积、永清、镇定四座城门。这里素来民风剽杆,百姓从事耕种,闲暇时拉帮结伙,烧香拜神,并不稀罕。
州城西南二十里有个张家庄,庄里住着一个大财主,名叫张贵福,人称张老贵,平日里喜欢结交三教九流,专在码头上贩卖私盐,牟取暴利。他做事机敏,让人抓不住把柄,官府的人并不知张财主作奸犯科,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多事。张老贵见状,又暗中组织坤艮教,自封为教主。
张老贵依靠教友供奉,积攒下万贯钱财,盖下一个偌大府邸。张老贵府邸是一个大四合院,院里有二十几间大瓦房,其中客厅三间,堂屋五间,东西厢房各九间,一色灰瓦铺顶,青砖到地。特别是这大客厅,红柱廊檐,重梁起架,雪白墙面,门窗雕花,果然非同凡响。
清咸丰十一年(1861年),山东、直隶(今河北)、河南三省交界地带突遭洪灾,普降暴雨,连绵数月不停。眼看着黄河水位陡长,奔腾咆哮的河水,冲垮两岸大堤,浩浩荡荡,沿着运河,呼啸着北上,直奔临清州城。一路上,淹没了无数良田、房屋,不少老百姓葬身鱼腹。侥幸逃命的饥寒交迫,惶惶不可终日。
这一天午夜时分,正是万籁寂静,夜幕宠罩大地,伸手不见五指,抬头不见月牙。恍惚中有七八匹骡马驮着货垛,沿着官道,悄无声息地急行,来到张府大门前。黑暗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手提大砍刀,蹑手蹑脚地登上石阶,轻轻拍打门板。过了半晌,门板“吱”地一声打开了。一行人刚把骡马赶进大门,“吱”地一声,门板在他们身后轻轻关上了。
在张府大院里,一个家丁点亮灯笼,帮助小伙子拍净身上尘土,将他领进堂屋。堂屋中央太师椅上,端坐着身穿灰绸大褂的张老贵。张老贵看到小伙子,指着旁边的凳子,用埋怨的口吻说:“梦魁,快坐,你怎么才回来,事办成了吗?”
小伙子站在昏暗的灯光下,长方脸露出得意神色。他叉手弯腰,毕恭毕敬地对张老贵说:“叔,九千三百斤长芦海盐,半两不差,全弄回来了。”
张老贵皱皱眉,闷闷不乐地问:“在码头走货时,鞑子没找茬儿?”
张梦魁闻言,不由得“扑哧”一笑,对张老贵说道:“兔崽子顾不上找茬儿,长毛’打过来了!”
张老贵听罢,迷惑不解地追问道:“啥叫‘长毛’?”
张梦魁继续诉说道:长毛’就是太平天国的北伐军,大约有二万多人,禀承天王洪秀全的旨意,由天官副丞相林凤祥、地官正丞相李开芳率领,离开天京(今南京),攻打北京。他们个个解开发辫,前额蓄发,把百姓都轰动了,就管他们叫‘长毛’张梦魁话音刚落,张老贵哈哈大笑,拍手叫好道:“看来就要天下大乱,该俺出头露面啦!”
张梦魁交割清楚,得意扬扬地出了堂屋,回到自己住的西厢房。张梦魁本是张老贵亲侄儿,从小喜欢舞刀弄枪,练就一身过硬本领。平日里他在码头上偷贩私盐,成了张老贵得力助手,偶尔也铤而走险,带着绿林好汉,专待夜深人静、风高月黑,在路口、码头“打捎”,抢劫过往水陆行商,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临清州自古就盛产“中原斗鸡”,它体重有十余斤,毛色以白、黑为主,颈长腿粗,嘴爪如鹰,冠平翅长,善跳喜跃,性情凶猛,机智顽强,斗志昂扬。自古以来,临清的达官贵人、富豪商贾就喜欢到各家鸡舍里,观赏斗鸡,赌博押宝。张梦魁也不例外,他揣着张老贵赏给的六十两银子,来到运河岸边的鸡舍。
张梦魁站在斗鸡场边上,把六十两银子全押在黑斗鸡身上,准备大赌一把。起初黑斗鸡十分凶猛,在场中央连蹦带跳,用嘴猛琢白斗鸡的眼睛。不料白斗鸡也不简单,把头扎进黑斗鸡怀中,躲过黑斗鸡的凌厉攻势,还不时瞅准机会,用翅膀扇打黑斗鸡。最后,白斗鸡使了一个脑后腿,把黑斗鸡蹬翻在地,使它再也无还手之力。黑斗鸡全身鲜血淋漓,只得缩头认输。可惜张梦魁的六十两银子,全部输光,血本无归。
张梦魁两手空空,垂头丧气地离开鸡舍,实在心疼自己的银子。他咬牙踩脚,决定当晚在码头“打捎”,把输掉的银子抢回来。就这样,他带人在临清州码头劫了一个过路行商,抢了二百两银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家中。孰料事机不秘,有人走漏风声,他被官兵捕捉人狱。
闻听张梦魁人狱,知州张延龄大刑伺候,正在追捕同党。张老贵登时如坐针毡,唯恐张梦魁供出他这个后台老板。他反复思量一番,决定鼓动坤艮教友,砸牢破狱,救出张梦魁。考虑成熟,张老贵忙让手下通知教友,清明节深夜聚会开香堂。
清明节来临,夜深人静,明月高悬,各地教友数十人悄悄来到张府集中。张老贵早已命人在院中摆下香案,香案上供奉着弥勒佛祖神像,神像前点着两根丈把高香,香烟燎绕,透出几分诡秘。另外还有七盏香油神灯,昏暗的神灯光撕破夜幕一角,仿佛要与天上的明月争辉。
月光下,张老贵把辫子盘在头上,身穿画着八卦太极图的道袍,站到香案前。见人巳到齐,他一手敲铜铍,一手摇小鼓,疯狂地又蹦又跳,嘴里不住声地念着咒语:“大劫巳经到,遍地血水浇,弥勒佛祖降,日月普天照,期定清明节,齐鲁刀兵闹,杀奔北京城,唯有坤艮教……”
众教友见状,心惊肉跳,忙跪倒在张老贵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张老贵停下脚步,盯着众教友,咬牙切齿地说道:“梦魁让鞑子抓走了,你们应当把他救出来。‘长毛’就要打进北京城,咱们得拉起‘杆子’造反,与‘长毛’遥相呼应。”
众教友大都是胆小如鼠的百姓,怕造反失败被朝廷杀头,便嗫嚅着说道:“这样的大事俺们干不了,还是请教主另请高明吧!”
张老贵听罢,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两眼滴溜溜乱转,苦思良策。过了半晌,他拿过黄裱纸神符,在神灯上点燃,待到神符烧尽,把灰烬撒在水碗里,跪倒叩头。他从香案前爬起来,端起水碗,神神秘秘地说:“你们不用怕,喝了这碗神符圣水,刀枪不人。”
众教友懵懵懂懂看着张老贵,接过水碗,惊恐万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待到众教友喝完神符圣水,张老贵站在他们面前,长叹一声,慢吞吞地说道:“教友们,你们被鞑子逼到死路上了,天灾人祸不断,弥勒佛祖就要降临凡尘,替天行道,拯救你们!”
围观的众教友经不住张老贵白话,仿佛注入吗啡一般,顿时一片欢腾,齐声答道:“弥勒佛祖就要降临,都这时辰了,俺们还怕啥,一定跟着教主,救出梦魁!”
张老贵见状,大喜过望,当即布置一番。在张老贵鼓动下,坤艮教友奔走相告:“‘长毛’来了!”
这缕温暖的南风,突然吹遍临清州,引起阵阵春天般骚动。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张老贵率数十名教友,混进州城,砸牢破狱,救出张梦魁。待到官府发觉,他们早已逃之夭夭。知州张延龄不敢怠慢,下令关闭城门,当即发下缉捕榜文,捉拿坤艮教匪首张老贵、张梦魁。
张老贵见状,干脆自封“趟主”,封张梦魁当“小趟主”,在张家庄公开拉起“杆子”,一时间凑成数万人马。张老贵率“杆子”离开张家庄,围攻临清州城,吓得张知州连夜翻出城墙,逃之夭夭。潜伏在城里的教友乘机打开广积门,接张老贵的“杆子”进城。
咸丰帝在北京得知消息,气急败坏,下令将张老贵贬称为张洛贵。他封胜保当钦差大臣,率兵剿灭张洛贵。胜保接到旨意,不敢怠慢,忙点齐清军,火速赶往临清州,围攻张老贵。张老贵抵挡不住,只好带着“杆子”,撤出临清州,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清朝廷严禁汉族百姓养马,唯恐他们犯上作乱。张老贵费了好大劲,收罗了大量马匹,将“杆子”装备成骑兵部队,每个士卒都备有主、副两匹战马,轮流骑乘,一昼夜可以奔袭数百里,在山东、河南、直隶(今河北)三省交界地带流动作战。他们骑着快马,放着响箭,由“杆子”变成“响马”,胜保的清军根本赶不上他们。一旦“响马”与追剿的清军相遇,张梦魁总是身先士卒,乘清军来不及发挥火力优势,带着骑兵快速插人敌阵,用马蹄揉躏敌人,打了许多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