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茗菡看了看米彩杏,微微地笑着说:“彩杏就是现实。其实有时我在想,爱情虽然美好,如蜜如糖,让人痴醉,然而世人多为常人,谁又能将感情把持得始终如一呢?等激情过了,留下的却是一杯伤痕累累的苦酒,婚姻更是苦酒后的一道枷锁。所以,我不想把时间过早地浪费在花前月下、风花雪月之中,那不过是一道风景,正如花之俏头,大风一过,再好的花瓣还不都抱遗恨而去,随了泥土。”
米彩杏呆呆地望着倪茗菡,好大一会儿,她才有些伤感地说:“说的也是。我觉得,爱有时是一种责任,有时又是一种负担。
若把爱仅当做一种游戏,大风一倾,就什么都没了,倒也干净。要把爱当做一种责任,一种追求,真的真诚执着起来,爱和被爱都是一样的痛苦,正如《牵手》上所唱的那样。”
梦翠莲望着米彩杏嫣然一笑说:“没想到你和熊富贵好了一场,竟爱出经验了!”米彩杏微微一笑说:“什么经验不经验的,不过是说出了爱,相互负责罢了。熊富贵进去转那一圈的意思我也明白。我虽没上上大学,但也知道爱要始终如一的道理。我在城里待上一年半载的,就算遇到再好的男人,也不会移情别恋的。”
倪茗菡点头称赞着。这时张雪花推门进来了,刚好也到了熄灯的时候。梦翠莲说:“灯都熄了,要不咱们睡觉。”白晓娟却从床上跳下来,点一根蜡放到桌子上,嘿嘿地笑两声说:“我静静地听了半天,你们说得这么好。要不咱们先别睡了,你们再说一会儿咱们听听。”陈彩莲也跳下来说:“就是,我都听得入迷了。我一听你们对爱有着这么深刻的认识,反倒觉得自己把爱想得浮浅了。
你们再说一会儿,我也想听听。”
倪茗菡对面的王明莉也坐起来要听,朱惠妹见大家都起来了,也就笑嘻嘻地跑过来坐在王明莉床上说:“老六,你们再说一会儿吧,如何才能爱好?”倪茗菡起身笑着说:“什么爱得好不好的,我们不过看书上这么说的,就说了些耍娃娃的话。要说这爱啊,人间的爱多着呢,有父爱母爱兄爱妹爱,夫妻情人之爱。有的爱要用情来支撑,有的情要用爱来表达。爱其实很简单,就是一种心灵的感应,一种没有期限的无奈的期盼和等待。就这样了,大家快睡吧,我同学明天还要回去呢!”
白晓娟几个见梦翠莲和米彩杏果然都起身收拾着要睡觉,便有些遗憾地上了床。陈彩莲指着自己的床说:“倪茗菡,你们三个挤不下一张床,就让你同学在我床上睡去,我和惠妹挤着睡。”
倪茗菡感激地点了点头,就让梦翠莲到上铺去,自己和米彩杏挤一块儿睡了。
一宿再无别话,第二天一早,米彩杏就急着要到饭馆去上班。因为星期天学校灶上开饭也早些,倪茗菡见米彩杏起来,自己也就起来赶着梳洗一番,又借个饭盆,把饭菜打回来和梦翠莲、米彩杏分着吃掉,梦翠莲和米彩杏就坐车去了。
送走梦翠莲和米彩杏,倪茗菡觉得没有情绪,也就没回宿舍去,只在校园的湖边胡乱转悠着,看着湖里的鱼游,听着湖边的蛙鸣。一阵清风吹过,落叶飒飒,水波涟涟,倪茗菡突然想到自己一人在外,却不见家里来信,又梦翠莲和米彩杏两个刚走,她不觉有些伤感,便随口吟到:“无端风起,满天悠云沉沉。燕低飞,叶俯地,人断语。水里不见波底浅,花飞落叶频。蛙声急,远景稀,帆孤行。”
倪茗菡吟罢,觉得自己的格调过于低沉。她有些失落地笑了笑,抬头一看,迎面走来了杨清华,却和自己同样的伤感。倪茗菡想着:“伤感遇伤感,未免伤情又伤心,不如躲了去。”杨清华却已到了跟前,倪茗菡只好迎上去说:“你今天怎么也有心情出来转了?”
杨清华苦笑着说:“今天我哥托人给我带了些钱,我才把那人送走,觉得无聊,就没上楼去,直接到这里来转转。”倪茗菡迷惑地问:“你哥?”杨清华嫣然一笑说:“就我干哥,我那对象刘云山。我说我没钱时再寄,他总是不听,三天两头的给我往过来带,气得人也没法说。”
倪茗菡一听笑着说:“就为这不开心啊?有人给钱还不好?像我,唉!我大哥建砖厂借了不少外债,我就是想和家里要,他们也没个钱给呢!”杨清华笑笑说:“钱有多少是个够,够花也就行了,何况学校给咱们一月还给着那些,只要不过于讲究,家里稍帮凑点也就差不多了。”倪茗菡说:“说的也是。我倒不在钱上,走时我大给的,我还没怎么花过。现在就是有点想家了!我们家种着好多地,我大哥又要开砖厂,我二哥也要包工,现在情况究竟如何,我一概不知,心里老犯急。”
杨清华看着倪茗菡,笑了笑说:“这么远的路,你操再多的心也是白的,还不如把自己当回事。再说了,咱们出来是念书的,只要操心把书念好,也算是给家里减负了。呵呵,老六,我昨晚听你和你们同学说你们的家事,我好羡慕,真的!你看你们家有老人,有个贤惠的嫂子,还有两个勇于进取的哥哥。相比之下,我们家比你们家差远了!”
倪茗菡见杨清华又说到了伤感处,便说:“家事自有家人做主,咱们说这些也没用处。”杨清华刚想再说,忽见王明莉匆匆地跑了过来。杨清华和倪茗菡看王明莉一副慌张的样子,就都迎上去问是怎么了。王明莉说:“快,张雪花和她对象在咱们宿舍吵起来了,偏巧白晓娟几个都不在,把我吓得也不敢待了。”倪茗菡说:“人家两个吵架,你不好好劝劝,还跑出来干吗?”王明莉说:
“我也劝了几句,谁知他们越吵越凶,我只好跑出来找人,不想就看见了你们两个。”杨清华说:“要不咱们过去看一下。”
说着话,三个人一口气跑到宿舍,张雪花正坐在刘雯的床上和他的对象没死没活地吵着。杨清华说:“你们两个早晨都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呢?”张雪花哭着说:“我吃完饭去洗碗,不防把水泼到一个男生身上,那男生骂了我几句,他就和那男生吵了起来,我没拉住,就赌气回来,不想他和那男生吵罢,又追过来骂我。”
杨清华说:“泼也泼了,吵也吵了,过去的就让过去,你们两个别再为这争吵了。”蒋振明说:“一个女孩子家,做事一点不小心,硬要白挨人家那顿臭骂。”
杨清华看着浓眉细眼的蒋振明,也就没好再说话。倪茗菡见蒋振明还骂个不停,就走到张雪花跟前说:“张雪花又不是故意的,白挨一顿骂已够委屈的了,你又来骂,还算什么男人。”
蒋振明经倪茗菡这么一说,竟不出声了,只摇晃着脑袋。张雪花还不住地哭着,倪茗菡取过擦脸毛巾说:“好了,别再哭了,你对象也是一时在气头上,骂几句也不要紧的。”张雪花接过毛巾边擦着眼泪说:“我又不是气他骂我,我是气我自己不小心,害得人家和别的男生吵架。”
倪茗菡一听,竟忍不住哈哈大笑地坐在了自己的床上。杨清华和王明莉也坐在倪茗菡的对面嘿嘿地笑着。好大一会儿,蒋振明见张雪花不哭了,便起身说:“好了,我不该骂你,要不咱们出去,我给你买雪糕吃。”
张雪花坐着没动,蒋振明又叫了几声。倪茗菡看蒋振明脸都红了,便起身劝张雪花说:“你看你对象都给你道歉了,你还不快去。”张雪花这才起身到水房洗了把脸,跟上她的对象出去了。
待张雪花走后,杨清华有些困乏地躺在床上,倪茗菡也无聊地坐着发呆。王明莉说:“你们两个怎么了?我看两口子在一块儿念书还挺有意思的,要是惠妹看到这情境,肯定又会幸福一番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王明莉正说着,朱惠妹和白晓娟几个笑声连连地推门进来。王明莉赶忙把刚才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朱惠妹果然激动地说:“我们刚在路上碰见他们了,不过只打了声招呼,也不知道有这等事。”她遗憾地看了看白晓娟,说:“都怪你,要是早点回来,咱们还能看上那幸福的一瞬呢。”
陈彩莲瞪一眼朱惠妹说:“看你,光知道看别人的幸福,有这样的还不如自己找个呢!”朱惠妹调皮地笑笑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这就叫共产嘛。喔,不,应该叫共享或共鸣吧?我有这些共鸣就够幸福了,还找什么!”
白晓娟笑着拍了把朱惠妹,朱惠妹望着白晓娟傻笑了几声,突又压低声音说:“大家都先别笑,我给你们说个秘密吧。”倪茗菡笑着说:“还是算了吧,你能有什么秘密,再别神秘兮兮的制造紧张空气了。”朱惠妹着急地说:“你咋这么不给人面子,难道真不相信我有秘密?”白晓娟说:“有秘密你快说吧,我们都听着呢!”朱惠妹这才做了个鬼脸说:“当然了,这秘密不是我的,但我知道。”王明莉迫不及待地催促着:“什么秘密,快说!”朱惠妹说:
“你们猜刘雯干什么去了?”
陈彩莲猛然想起宿舍里还缺个刘雯,就一脸惊讶地说:“你快说,刘雯干什么去了?”朱惠妹说:“刘雯让324的张应刚叫走了,我看见他们钻进了校门外的那片树林。咦,美死了,他们八成是谈对象去了!”
朱惠妹说着话,两只手猛拍了一下。倪茗菡看着朱惠妹的激动样,有些好笑地说:“看你那傻样,少激动点好不好。人家不过一块儿散散心罢了,你就说人家找对象。照你这么说,男生和女生就不敢往一块儿走了。”
朱惠妹笑着说:“你还不信,过两天你就知道了。”陈彩莲望着倪茗菡说:“倪茗菡,你说得好听,我怎么老不见你和男生一块儿散心呢?”王明莉也笑着说:“就是,我看你放学从教室到宿舍这段路都很少和男生往一块儿走,还别说和男生钻树林里去散心了。你老实说,你是真没有喜欢的男生,还是假装的?”
白晓娟坐在床上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说:“你们不懂,这叫萝卜咸菜,各有所爱。这能装出来吗?”陈彩莲坐在倪茗菡旁边出神地听着。倪茗菡看着陈彩莲的那股认真劲,淡淡地一笑说:“就是的,我从小到大,除了和我两个哥哥单独走过外,和其他的男孩子还没单独走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和王明莉挤在一块儿坐着的朱惠妹偏着头问:“和你们班的同学也没一块儿走过?”倪茗菡说:“这有什么好奇的,我和我们班的好多男生连话都没说过呢!”白晓娟怀疑地看着倪茗菡说:
“哦?你们那儿够封建的了。”倪茗菡笑着说:“也不全是,反正我不喜欢和男孩子一块儿玩。”
陈彩莲托着腮出了好一会儿神,又似自言自语地说:“你没有碰到过让你又高兴又可心的男孩子吗?”倪茗菡皱着眉头想了想,笑着说:“什么可心不可心的,我觉得男孩子都一个样,没什么区别。”陈彩莲还想问,倪茗菡有些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快做作业吧,不抓紧做,明天早晨交什么!”
朱惠妹几个看倪茗菡摆出了作业本,便都姗姗地趴到了自己的床铺上。刚一会儿,倪茗菡忽然听楼下有人喊,她起身趴窗子上一看,是班长刘庆宇,手里还举着一封信。倪茗菡想是家里来的,便兴冲冲地跑了下去。
刘庆宇见倪茗菡下来,就迎过去把信递给了她。倪茗菡一看,果然是她的弟弟倪茗源的笔迹,她也没顾上和刘庆宇打声招呼,就高兴地拿着信跑回宿舍,赶忙拆开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倪茗菡不觉流下了眼泪。对面上铺的白晓娟滞滞地看着倪茗菡说:
“家里出事了吗?”倪茗菡说:“没有,我想我小妹妹了。”
白晓娟满脸的迷惑,她变得越呆滞了,心里想着:“这土包子心里乱七八糟的究竟装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