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茗菡睡意蒙中要去图书馆,刚一开门,迎面却走来一个人,倪茗菡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她日夜思念的丁永春。倪茗菡的眼里立时迸出了七彩的火花,那是小草对甘露的渴望,朝霞对黎明的等待。丁永春看倪茗菡出来,也是一惊。两人对视良久,倪茗菡才欣喜地说:“你怎么来了,也不给人说一声。”丁永春说:“学校派我过来学习,也没顾上给你说,不高兴吗?”
倪茗菡瞪了丁永春一眼,那目光里,却包含着朝夕的思念,万般的柔情。丁永春感觉到了,那是一股穿心而过的激流,澎湃不息的浪潮。他知道,这会儿站在面前的就是他的倪茗菡。她的眉宇间散发着青春的朝气,眼睛里闪烁着追求的光芒,那微耸的俏头儿是深藏在心底的出水芙蓉,绚烂的脸庞是融化在血液里的圣洁的雪莲。他醉了,醉得一塌糊涂,那种飘飘然的感觉让他想歌。但他没歌,只微微耸了耸肩膀。
倪茗菡看着丁永春微耸的肩膀,心里也有些眩晕瘫软。她想扑怀而去,却没有,眼里只喷出两道长长的泪痕。那是幸福的期待,涩苦的象征,正如南国采撷来的红豆,东海翻滚出的浪花。丁永春伸手擦去了,他替她擦去了淡淡的哀伤,灼心的酸痛。倪茗菡依旧望着丁永春,轻声问道:“楼门你怎么进来的?”
丁永春微微笑了笑说:“你们这楼门太难进了,我说了半天她们都不让进,最后我说是找你,并把身份证押在那里,她们才让我进来,还说找见了就快点出去。”倪茗菡说:“这是我们的制度。快进来吧,楼道里你来我往这么多人。”丁永春刚要跟上倪茗菡进去,倪茗菡突然转过身说:“算了,别进去,她们都在睡觉呢。
要不我把书放下,咱们到外面去转转。”
丁永春憨笑一声,倪茗菡进去把书放下,便带着丁永春下了楼。
因树林里这会儿人多,出了校门,倪茗菡说到公园去,丁永春应允了。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公园,倪茗菡想要划船,丁永春便去租了一条。两人跳上船去,却都不会划,那船只在水里打转转。
倪茗菡突然想起那天那个女生在学校湖里大喊救命的事来,如今才知船这么难划,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丁永春看倪茗菡一副开心的样子,索性把桨收起,直望着倪茗菡笑。倪茗菡也把桨收起,任船随水漂流,她却摇摇晃晃地跑到丁永春跟前坐下,给丁永春讲起了学校里的新鲜事。丁永春看倪茗菡活泼可爱,如同一只欢乐的小鸟,他情不自禁地伸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倪茗菡如同一只温顺的羔羊,静静倾听着丁永春的心跳,默默地享受着来自丁永春疼爱轻吟声里的温馨。她心里一片灿烂,灿烂得就和云霞映着朝阳般的美丽,鲜花得了甘泉般的清爽。
丁永春一手揽着倪茗菡的肩头,一手抚着倪茗菡的黑发。黑发垂落的地方,有丁永春微颤的嘴唇,嘴唇沿鬓而入。倪茗菡蒙蒙地微闭着双眼,等待着丁永春那温热气息的到来。那是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相迎相合的惬意。倪茗菡细心地品着,脸上泛出些淡淡的红晕。丁永春的唇在红晕中延伸而来,如同一条慢慢行走的虫子,动得倪茗菡浑身发痒。她微微扭动着瘫软的身子,鼻孔里传出轻轻的一阵呻吟。那呻吟,是依天弯月娇滴滴的一笑,萌动鲜花灿烂的惶惑。
丁永春的唇到了,倪茗菡明显的感觉到,那一股盘旋的气流温湿了她的唇。她想舒畅地做一次深深的呼吸,却怕扰着了那一丝微妙的战栗。丁永春感觉到倪茗菡的身子在发抖,所以他的唇很轻很柔,轻柔中送去的是足可以让人陶醉的暖流。因了这股暖流,倪茗菡的唇变得又绵又软,那是一种本能的歙合,自然的迂回。迂回中,倪茗菡却突然坐了起来,丁永春的嘴唇也被碰得忙收了回去。
倪茗菡低头红着脸说:“你坏死了,湖里这么多人。”丁永春也猛然想起他们是在湖里,就慌忙摸着嘴唇左右偷偷地看了看。
湖里划船的那些人,有的欢笑,有的独游,有的也和他们一样的偎依相拥。倪茗菡偷眼一看,丁永春摸着嘴,红着脸,她不觉又开怀地大笑了起来。丁永春也跟上笑了起来。
笑了,丁永春又伸出一只手来,倪茗菡轻轻搭上去,丁永春狠捏一把说:“茗菡,有时我想对你说,又觉羞于启齿。”倪茗菡说:“想说什么你就说吧,没事,我听着呢。”丁永春说:“其实我知道,我对你最不该有的就是这种感情,但还是有了,我爱你,由不住自己。”
倪茗菡瞪一眼丁永春说:“疯子一样,爱什么爱,醋坛子,老吃酸菜也不怕噎着啊!”丁永春涨红着脸说:“你这么年轻漂亮,又这么好的气质,我怕你被人看走!”倪茗菡说:“你有老婆我都没在乎过,你还怕我和别的男生来往?”
丁永春又陷入了痛苦之中,待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说:“我说的也正是这个。第一,我已经结了婚;第二,咱们是师生;第三,你正是风华月貌之时,我却到了残颜株老的年龄。有这三点,咱们在世人眼里就是狗屎不如的叛逆者,咱们也会因此而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倪茗菡玩弄着丁永春的手指说:“你怕了?”丁永春说:“没有,我是替你害怕。”倪茗菡说:“我怕什么?不过你说的也对,其他都不算什么,我一想你老婆就头痛。其实你老婆挺好的,我根本没想过伤害她。但咱们这个样子,无意间就会伤害到她的。我心里有时候来气,有时却觉得内疚。反正感情这东西很难说。”丁永春说:“也是,不过她也挺喜欢你的。有时想来我也很内疚,但我知道我爱着你,并有为之奋斗的意识。虽然我知道,咱们根本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有这种意识。”
倪茗菡沉思了片刻说:“我和你在一块,但我根本没想过让你们离婚,这对她太不公平,太残忍了,要真是那样的话,我也会看不起你的。其实我爱着你,不仅爱着你的人,更爱的是你的精神,这种精神可以鼓励我向上奋发。同时,我不想像我们同学那样找对象玩,只想和你真心相爱,爱到天荒地老永不分离都行。
至于将来的路如何,我没仔细考虑过,但我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通过努力,上个好研,顺着自己的事业、自己的追求目标走下去。我相信,通过咱们共同的努力,我总会走下去的。”
丁永春不知是赞赏还是哀戚,总之,他面部的表情很难形容。倪茗菡看丁永春怔怔的,就又说:“所以你不用怕我和别的男生有来往。更何况,我现在每天除上课外,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和袁靓男在一块,她还送了我一个戒指。当然,追求我的人也有,我会告诉他们我有对象,以打消他们的念头。就连家里给我找的对象我都推了,这下你该放心做你的事,不再胡思乱想了吧?醋坛子,老腌酸菜。”
丁永春眼泪汪汪地点着头说:“茗菡,我不会再乱想的,我也相信你对我的爱。我现在虽然已不是年龄,也没有资格,但我相信自己的追求和选择。在我的余生,有两个追求:一为事业的成功,二是你。我对我的选择无悔,我也相信我能按着我的愿望走下去的。”他说得很坚定,很有信心。
倪茗菡深情地望着丁永春,丁永春又将倪茗菡拥到怀里说:
“茗菡,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倪茗菡转过脸去,见丁永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万花筒。她忙伸手抢过,在丁永春的怀里翻转着欣赏了起来。那是一个自制的万花筒,里面装着一束菊花的标本。丁永春问:“喜欢吗?”倪茗菡笑着说:“你送的东西,我能不喜欢嘛!”丁永春说:“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你看下边。”
倪茗菡将万花筒倒过来一看,下面是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一些极小的字,倪茗菡蹙着眉头念道:“晨曦的曙光映红了一片灿烂的朝霞,朝霞的下面,却是一簇盛开的菊花。菊花生在浓浓的乡土气息之中,散发着追日的声韵。在这声韵里,一束芙蓉缓缓而升,泛着绚丽的光泽。那是斑驳中的一枝,却渗透着我的爱和相思。爱是追求的精神,相思是一种韶华的展示,一句遥寄的祝福。
那么茗菡又是什么呢?茗菡是我心的期待,灵的相约,是我心中静静绽放的那束玫瑰红的收获……”
倪茗菡正念着,只觉那船晃悠了几下,她惊得尖叫一声,却见眼前斜阳草树云济济,绿荫阑珊水悠悠。倪茗菡稳了稳神,在朦胧中,她听见有人喊“菡姐”,便转过身来,却见自己偎在朱惠妹的怀里,哪里有丁永春的影子。她再转脸看看,这哪是公园,分明在学校的湖边。倪茗菡心里奇怪地想着:“自己分明和丁永春在一块的,怎么又到了这儿,难道这又是在梦中不成?”
但朱惠妹在旁边连连地喊着:“菡姐,你怎么了?”倪茗菡渐渐地清醒了,她相信这不是梦,也相信丁永春没有来过,但她怎么会在这儿呢?狠心的丁永春,他又在做什么呢?
倪茗菡心里又一阵的炎凄惶惑,他渴望着丁永春的到来,也渴望丁永春那样地吻她的唇。但丁永春远在天边,遥不可及。倪茗菡红晕的脸上逐渐渗出了没落消沉的斑痕。
朱惠妹又摇着倪茗菡的肩膀问:“菡姐,你怎么了?”
倪茗菡摇着头,她只想着丁永春,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这儿。看看斜阳,倪茗菡知道已经晚了,今天没去图书馆,袁靓男又一人呆了一个下午,但这会也没心思去,就只好等晚上了。
晚饭过后,倪茗菡拿上书本到图书馆去,袁靓男已在那里,她看倪茗菡一脸的倦意,就问是怎么了。倪茗菡将下午的事说了,袁靓男说:“可能是梦游吧。要不咱们出去散会儿心再来看书?”倪茗菡也有这个意思,于是两人就出来到了湖边。
要说这湖,却是学院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冬天可以做滑冰场,夏秋时节最好,湖水碧蓝,旁有小道,外有绿树草坪,草坪中间又有各色花卉环绕,姹紫嫣红,确是饭后茶余的好去处。每到黄昏,这里最为热闹,有散步的,看书的,坐着闲聊的,谈情说爱的,欢歌笑语,时起时落。
倪茗菡和袁靓男走在悠悠的晚风之中,享受着湖里那股拂面而来的清凉。袁靓男说:“咱们有这样转的不如对一会儿诗。”倪茗菡说:“行啊,那你先说,我跟着你说。”袁靓男想了想便说:“月明花甚好,轻风赛春潮。燕雀鸿鹄鸟,不做淋雨巢。”
倪茗菡听了笑着说:“这么应时应事,还不浮华,不愧为文学社的。”袁靓男说:“别光顾夸了,还是赶快说你的吧!”倪茗菡笑笑说:“那好!”便说道:“寒来她独俏,射香唯其妙。朝阳藏春雪,群艳迎风笑。”
倪茗菡吟罢,袁靓男说:“你的也不差啊。想那梅花,临寒而立,孤标傲世,独树一帜。咱们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梅花的芬芳,却能想象出它的高雅,感觉出它的清香。那袭心的丛中一笑,便比其他绝艳先出,就算没有落日相映,也不亚于雪的圣洁,雪的纯真。”
倪茗菡笑笑说:“这诗倒罢了,让你一说却变雅了,看来诗的雅俗竟在自己的理解上了。”袁靓男说:“怎么说呢,当然理解是必然的,但好诗终究是好诗,就像杜甫的‘白头搔更短’,那不仅仅是一种意境,而是一种必然的象征,历史的写照,时代的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