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茗菡和丁永春静悄悄地相爱了,似乎很简单,简单得几乎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同样,他们的爱很自然也很明了,这种自然就是心灵深处的一声呐喊,发自肺腑的情感的寄托,那明了却是沉落时的一线希望。正是这线希望,才让倪茗菡多少有些激动,心里也踏实了些。她每天积极地学习,直到深夜才回来。倒是白晓娟这几天看起来总是慌慌的,脾气也越来越大。有时人和她说上两三句话,她就会滥发一通牢骚。
倪茗菡并不在乎这些,也很少打听她们的事。她现在在乎的只是丁永春。有时闲了,她会把她想说的话写封长信寄给丁永春。丁永春也会常常给倪茗菡写信,鼓励她认真学习。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去的互吐着相思,倪茗菡也因此更加有了信心。她给自己列了计划,除去中午练会毛笔字外,其他时间全安排在专业和文学上。
陈彩莲看倪茗菡对王明莉和郑永鹏的事并不在乎,便暗叹着倪茗菡的克制能力。她也学着倪茗菡的样子给自己列了个计划,只可惜没坚持上几天就累得躺下了。张雪花因又挨了蒋振明的一顿打,她一天也懒懒的。王明莉这几天却精灵了许多,她成天炫耀似的哼唱着,这倒使躺在床上的朱惠妹又生了不少闲气,致使多躺了几天。
但不管怎样,郑永鹏已是王明莉的无疑了,朱惠妹再想也是白搭。所以一周过后,朱惠妹就基本恢复正常了。马文军听郑永鹏找了王明莉而没找倪茗菡,心里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张静云却想着倪茗菡是为了他。他成天心猿意马的,几天下来,竟有些吃饭饭不香,睡觉睡不稳的感觉。但不管他怎样表现,倪茗菡总是不太搭理。张静云想着这可能是倪茗菡在考验自己,便对倪茗菡更加体贴照顾,越加殷情了。
倪茗菡对张静云的殷情不但没加理睬,反倒由反感变成了讨厌。但都在一个班,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倪茗菡也不便多说,只安静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张静云见倪茗菡对他冷若冰霜,心里越发慌了起来。
徐开潘这些天也是心神不定的。他知道朱惠妹因郑永鹏的事睡了一周,尽管朱惠妹和郑永鹏没走到一起,但他一想到朱惠妹爱的竟是郑永鹏,心里多少有些凄凉之意。他开始变得沉闷了,也少去了许多言语。但他的心里总有一条虫子在动,这虫子,动得他三天见不到朱惠妹就有一种要发牢骚的感觉。他想要接近她,却没机会,也没情绪,就只好将千万种愁绪暗藏在心底。
徐开潘就这样徘徊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几天过后就略见消瘦了。刘庆宇见徐开潘对朱惠妹确是一片真情,刚好这天下午有实验课,他就以系里的名义把徐开潘和朱惠妹分成一组。徐开潘感激刘庆宇的良苦用心,他老早就到实验室去等朱惠妹。可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倪茗菡。倪茗菡看徐开潘一脸的迷惑,便拿出自己的桌牌号。徐开潘一看果然和自己一组,他暗气刘庆宇竟拿这事开玩笑,情绪霎时低落下来。但事实已如此,他只好闷闷不乐地和倪茗菡做着搭档。
倪茗菡却知内情,因朱惠妹硬要和她换组,她也无奈,但这时也不好说出来。徐开潘低头纳闷地自己做着实验,他也不叫倪茗菡帮忙。倪茗菡看着其他各组的男女都配合得那么的默契,心里虽有些气,但她知道徐开潘不开心,也就没多说话,只静静地站着看。
徐开潘边做着实验,偶尔抬头向朱惠妹那边偷瞄一眼。倪茗菡虽有气,心里却觉得好笑。渐渐地,她浑身突然也涌出一股激流来,这激流,让她想起了丁永春。要是他这会在身边该有多好,那时他肯定会盯着让她动手做这些实验的。只可惜他太遥远了。
倪茗菡心中不觉又一阵惆怅。她想给徐开潘帮阵子忙,好打消心中的这些惆怅,可又苦于无处插手。
倪茗菡怔怔地看着徐开潘心不在焉、笨手笨脚的样子,又伸手将嘴捂住偷笑着。徐开潘也不管倪茗菡在干吗,他只忙着调整仪器、调配药品,测试、记录着结果。
倪茗菡又站了好一会儿,见徐开潘要用硫酸。因他一手拿着标本及试管等,倪茗菡看他取瓶塞有些吃力,就过去想给帮忙。
邻桌的张静云一抬头,冷不防看见徐开潘和倪茗菡的手快碰到了一块儿。也是情急,他忙转身将手伸过去也要帮忙,不想三只手相撞,好端端的一瓶硫酸就被打落在地上。
倪茗菡看张静云的裤子上冒着白烟,心里一紧张,忙拿把滤纸去擦溅在张静云裤子上的硫酸。不想和张静云搭档的那女生正暗恋着张静云,她见倪茗菡蹲倒给张静云擦着裤子,心中醋意顿生,便铁青着脸跑过来说:“人都说倪茗菡老成又稳重的,我看也未必。”倪茗菡因怕硫酸蚀了张静云的皮肤,她只忙着擦。那女生又说:“想亲近就亲近呗,何必给硫酸找苦处!”
倪茗菡一听火冒三丈,她将滤纸往地上一扔,忽地站起来,刚要骂,实验老师却到了跟前。他见倪茗菡涨红着脸,慌里慌张的,想那硫酸肯定是倪茗菡打翻的。于是,他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就把倪茗菡又是一顿。倪茗菡委屈又伤心地哇了一声,双手捂着脸掉头就跑。
空荡荡的宿舍里,只有倪茗菡哀戚的哭声。那哭声里,带着一丝幽怨。她想着丁永春,想起了她亲爱的父母兄嫂。要是他们在身边,她哪有这些委屈可受。但他们都是那么的遥远,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是啊!石台,土坪,多么亲切亲近的名字!那里虽不是圣地,却是心的摇篮。在那里,有她童年的稚嫩和幻想,少年的幽梦和憧憬。而如今,那里却成了遮风避雨的港湾——不,那是一条弯弯的小河,即便自己远在天边,那里永远是心的归宿,是爱的故乡。那里流淌着的,是一串串滚滚而行的脚步,是山里人特有的沉稳和强悍。像这样只会哭不是山里人的风格,山里人轻易是不会哭的。
“对,只会哭有什么用处,好歹这里还有个梦翠莲呢!”
倪茗菡想着,便擦干泪,洗了把脸,又去实验室给实验老师及张静云道歉。实验老师已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给倪茗菡说了几句歉意的话。张静云也感谢着倪茗菡,谁知刚说了两句话,心潮又澎湃了起来。那女生看张静云脸有些红,不免又指桑骂槐地挖苦讽刺了几句,倪茗菡也不在乎,只忙着和徐开潘做实验。
一周在匆忙中又过去了。星期六下午,倪茗菡又去了医学院,梦翠莲不免又要抱头痛哭一场。倪茗菡好话安慰了一番,梦翠莲说:“茗菡,想咱们从山里奔出来也不容易,我成了这样,你不会嫌弃我吧。”倪茗菡说:“咱们多少年的姊妹了,还说这些话干吗?”梦翠莲说:“你还记得咱们打的那赌吗?我出了这事,觉得没脸再见父母了,我真想当尼姑去。”倪茗菡说:“再别瞎说,那都是闹着玩的,谁都不会当真的。再说了,咱们回去不说,家里也不知道这档子事,他们全当咱们在外面好好念书呢。”梦翠莲惨然一笑说:“能瞒了别人却瞒不了自己。咱们好了这么多年,看到你那么奋斗着,我真的很羡慕。可惜我的时光过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倪茗菡将梦翠莲抱到怀里说:“翠莲,再别瞎想,以后的日子不是说不美好,最关键的是你要坚强地站起来。”梦翠莲点着头,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两人又说了一夜一天的悄悄话,第二天下午,倪茗菡就要回去了,梦翠莲依依不舍地将倪茗菡送到车上,一摆手,眼泪不觉又涌了出来。
倪茗菡心里也难受不已,她甚至不忍多看梦翠莲一眼。梦翠莲踮起脚尖张望着远去的公交车,倪茗菡转脸看见,却又一阵揪心的难过。她为梦翠莲失去处女的贞操而伤感,也为她能重新振作起来而高兴。但不知怎的,她的内心总有一种难言的沉重,再加上那天实验室大意发生的事,她的泪眼开始模糊了。
倪茗菡正静静地想着梦翠莲忧伤回眸的瞬间,却听前面有人争吵。倪茗菡抬头仔细一听,原来是一男生刚上车时,不小心钱让小偷偷去,没钱买票和售票员争了起来。倪茗菡心里不觉一阵烦躁,想着他们为一张车票也这样大声地争来吵去,怪没意思的,于是起身替那男生买了张票。
那男生感激地看了倪茗菡一眼,就挤到后面站着。
到学校门口,倪茗菡刚下车要走,那男生却在后面喊了声:“倪茗菡。”倪茗菡回头一看是丢了钱的那男生,她心里奇怪:“这男生怎会知道我的名字?”但他喊她,她只好等着。那男生赶过来说:“倪茗菡,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我脸丢尽了。”
倪茗菡疑惑地望着那男生,心里想着这男生为几毛钱也这么认真。那男生见倪茗菡疑惑地瞪着双眼,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一声说:“哦,我没叫错吧,你就是倪茗菡,挺有名气的,是吗?”倪茗菡笑笑说:“名气谈不上,倪茗菡倒是真的。”那男生说:“哦,请允许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韩江,中文系的,是校文学社的副主编。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及你的才华。我想,你不应该让你的才华埋没,以后有机会的话,多给校报投稿,我们会对你的稿件慎重考虑的。”倪茗菡微笑着点了点头。那男生又说:“今天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进去取点钱来请你吃饭,咱们全当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