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林场离镇北堡还有一段路程。倪茗菡几个前脚刚到白狐养殖场,还没出林场大门,刘庆宇几个后脚就跟了上来。两个宿舍十六人合到一处,他们先到小堡子里转了一圈,那里除些堡墙的遗迹外,剩余的就是些破窑洞了。倪茗菡看着这些荒凉景象,心里想着:“不想这么个荒凉地带,拍到电影里却也是一番盛景!”
杨清华几个见这里除了荒凉再无别的,就喊着要去大堡子里。那大堡子外围有一个拱门,拱门进去是一个半圆形的外院,外院靠左才是堡子的大门。大门进去,左右两边靠堡墙根各有一排又破又旧的院落房舍。倪茗菡几个从前到后依次地看了,《红高粱》上的酿酒屋依在,那红漆刷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见。走过娶亲新房的那个院落时,朱惠妹硬进去在巩莉坐过的土炕上躺了一会儿。大家不免又哄笑了一回。在新房院落的旁边,圈着一群又白又肥的绵羊。
杨清华几个无暇顾及这些,只跟着那些男生往前跑。倪茗菡跟在杨清华后面,心里可惜着《红高粱》的那一处胜地。尽管那牧羊人一再说这些羊都是当年上过镜头的,但羊圈了进去,终究糟蹋了一份历史的遗产。倪茗菡想着,头一抬,看见前面的人都已上了堡墙,她也就小跑着跟了上去。
那堡墙全是土夯而成,由于年久失修,堡墙上面有一条又宽又深的裂痕。倪茗菡沿堡墙转了一圈,来到堡门上面,那里有一个破旧不堪的小房子。倪茗菡看着新奇,便走进去。那小房子的正面,供着一幅《八仙过海》图,郑永鹏正趴在地上给神像磕着头。倪茗菡见了调头便走,郑永鹏却喊着:“进来了就磕个头吧。”
倪茗菡说:“我不磕,你磕去。”
倪茗菡刚要出去,从里面炕上却跳下一老汉笑着说:“想磕就磕去,这庙可是上了镜头的,灵验着呢。”郑永鹏顺着话茬说:
“就是,你在这儿磕个头,什么心愿都能实现的。”
倪茗菡看着那老汉,郑永鹏已起身点根香递了过来。王明莉刚好在门口看见,就笑着说:“茗菡,快磕。”倪茗菡听王明莉在后面喊,知道她是有意糟蹋自己和郑永鹏,不磕吧,香已拿到手,要磕吧,又怕郑永鹏误解。正犹豫着,那老汉过来从倪茗菡手里接过香插进了香炉,倪茗菡无奈,只好趴地上磕了个头。
郑永鹏见倪茗菡磕头时看也没看他一眼,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但又一想:“也许有王明莉在,她不好意思看罢了。”但不管怎样,倪茗菡合就的双掌与漂浮在上空的袅袅青烟终究给郑永鹏留了一道难忘的风景。这风景,正是他那暗含相思的心境。
王明莉见倪茗菡真的磕头,便抿着嘴笑了起来。朱惠妹和杨清华、李国仁几个也走进来,李国仁说:“你笑什么,我们家乡就兴这。”说着话,他点根香,喊杨清华过来一块儿磕了个头。白晓娟和张雪花几个也进来上了根香,又闲聊几句就都出去了。
在回的路上,倪茗菡见路边有枸刺状的小树上结满形如豌豆的红果。她不知那是酸枣,只摘了颗一尝,那小红果酸中带甜,甜后又酸的,挺有些滋味。她就又摘了几颗。因那树上刺多,倪茗菡不小心刺破了手。
郑永鹏在旁边偷偷地看着,却疼在心里,于是就摘了一大把向倪茗菡递来。倪茗菡看了看,微微一笑,却没伸手。郑永鹏心里一沉,狠命地将手一甩,一把好端端的红豆被抛了出去。看着在地上活蹦乱跳的圆滚滚的东西,倪茗菡有些后悔了。王明莉在后面说:“郑永鹏,你好不容易摘了一把,怎么扔了,多可惜。早知道还不如给我呢。”郑永鹏没好气地说:“想要自己摘去!”
王明莉见郑永鹏不大理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朱惠妹远远地看着地上乱滚的酸枣,那酸枣却如自己酸甜中又带些涩味的情绪,心里不免又多泛了些酸水。她想过去拾几个来,却又想,这东西满滩都是,有那样拾的还不如自己去摘几颗。于是她蹲下身子自顾自地摘了起来。
陈彩莲这会儿跟在付广明的后面,付广明摘一颗,她就伸手要一颗。王明莉因刚受了郑永鹏的冷落,正站着纳闷,一抬眼却看见了这一幕,心不由自主地飘摇了起来,正如那些迎风而动的酸枣树,上空弥漫着一种扑朔迷离的薄薄的愁绪,让她有一种陶醉又酸楚的感觉。
付广明见王明莉远远地站着,便喊了声:“王明莉,过这边来,我给你们摘。”陈彩莲说:“你连我一个都供不过来,还给她摘?”王明莉本想过去,听陈彩莲这么一说,便有些迟疑了。朱惠妹却跑过来说:“这树上刺太多了,付广明,要不你给我也摘些吧。”付广明没吭声,只低头摘着。陈彩莲依旧跟在后面,朱惠妹想也挨不到自己,只好又低头自顾自地摘去了。
正摘着,冷不防,在她的面前摆着一双大脚。朱惠妹慢慢抬起头来一看,却是徐开潘。徐开潘见朱惠妹抬起头来,便似笑非笑地说:“给,这是我给你摘的。”朱惠妹被徐开潘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也不知是紧张,还是羞怯,朱惠妹只觉血往上涌。
徐开潘借机欣赏着朱惠妹。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注意开了朱惠妹,但他以前的感觉是朱惠妹幼小可爱,天真烂漫,洁白无瑕。现在看来,她那圆圆的脸上微露着绯红,使她那双大眼睛显得越加明亮有神了。
“她竟是这么的婀娜多姿!”徐开潘的心狂跳了起来,他伸出的手,僵硬地度量着他和朱惠妹眼前的距离。
这一瞬,却被倪茗菡尽收眼底,她想笑,但没笑出来,只沿一条小径慢慢地走开了。
郑永鹏也看见了立着的那两个人,且有倪茗菡打旁边经过,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偏倪茗菡的身影闪了过去,朱惠妹也转身走了,郑永鹏竟不知自己的相思寄往何处,狂热的心顿时又缩成了天地间的一片空旷和荒凉。
和李国仁、刘庆宇几个在一起的杨清华看郑永鹏在一旁发呆,她故意奔跳着跑到倪茗菡跟前说:“茗菡,你摘上酸枣了没,你看,我们摘了这么多,要拿回去慢慢吃。”倪茗菡哪有心思看,她只敷衍着。张雪花又过来说:“我也摘了好多,我还要省些给蒋振明吃呢!”
旁边赶过来的白晓娟白了眼张雪花说:“还是把你的快吃吧,这个也用得着省!”张雪花没吭声,刘雯却说:“人家那叫会惜疼人,会讨男朋友的喜欢,哪像我们。”张雪花气得只想骂上两句,张应刚却把刘雯喊了过去。
杨清华也没理刘雯,只看着倪茗菡,见倪茗菡没心没思的,就暗自好笑着:“这两人似好非好的,真是天生的一对冤家。只可惜了郑永鹏的一片真情,总是无着无落的。”李国仁在前面不停地催着,杨清华拉一把倪茗菡说:“还不快走,人家都走远了。”
倪茗菡也没说话,只跟着杨清华走了。晚饭过后,倪茗菡和王明莉、朱惠妹几个又跟着一些男生到附近一块洋芋地里摸黑烧了一回洋芋。第二天早饭后,刘庆宇叫着两个宿舍的男女徒步要去拜寺口双塔,不想半路碰见一大群蛇,女生都吓得不敢往前走,就又折了回来。
拜寺口没去成,学校又不来车接,他们一天没事,只好靠打牌消磨时日。好不容易挨到星期六,倪茗菡老早打好铺盖卷,天却下起了绵绵细雨。倪茗菡有些忧烦地在房檐下转悠着,却不防和郑永鹏又碰了个正着。郑永鹏的双眼又红又肿的,倪茗菡想是失眠所致。她心里虽也有一丝淡淡的伤感,嘴上却不好说,只好独自徘徊而去。
快到中午时,雨总算停了。学校的车也缓缓驶进了林场的大门。大家你争我抢地将铺盖放好,又争着占座位。尽管带队老师一再喊着,他们仍然吵个不休。带队老师只好喊着让司机开车,车一动,一周的劳动也就结束了。
这周的劳动却不同往常,虽然倪茗菡他们的劳动任务不是太重,只因在野外,所以他们个个被拖得疲惫不堪。倪茗菡回到宿舍,将被褥铺好,刚要去洗脸,她的老乡张秋娥却敲门进来说找倪茗菡有要事。倪茗菡惊讶地看着张秋娥,张秋娥说梦翠莲中午来找过倪茗菡。倪茗菡忙问梦翠莲现在哪里,几个人。张秋娥说一个人,已经走了。倪茗菡有些失望地想着:“梦翠莲好长时间都没见了,今天怎么就她一个人,又这么匆忙地走了,会不会又有别的什么事?”
尽管倪茗菡极力往好处想,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的着急,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就简单地梳洗一番,去了医学院。
医学院里,那些男生女生们成双成对地过着周末。倪茗菡无心欣赏这些风景,她径直跑到梦翠莲的宿舍。宿舍里,只梦翠莲一人待着,见倪茗菡进来,迎上去抱住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