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小姐和公子哥们,来到了这里就该把你们平日里的腼腆和大家闺秀的风范撇向一边。姑娘们,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就不要装作一副清高的模样来拒绝他的求爱;公子哥们更不要害羞,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就要大胆地去追求,青春也就这么几年,再过两年你们年纪也大了,到时候,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到了那个时候就由不得你们了。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姑娘们连自己的夫家长着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公子哥也都一样地不知道自己的夫人长着什么样!来吧,大胆地去玩你们的去吧,年轻就只该为风流而活!”来到这个园子里,有一个婆子又给大家讲了这番话,叫各位小姐和公子哥们不要拘谨。这番话去年赵予就听到过,今年讲的跟去年讲的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说完了这番话之后,那几个婆子就到一边的游廊的阑干上坐着。而那边小姐和公子哥们则和各自熟识的人三三两两地结起伴来聊着天。姑娘们几个几个地聚在一起,对园子里的各家公子指指点点地评价着,公子哥们则和各自的伙伴在评判着各家的姑娘。只可怜罗宾在这帮人当中一个都不熟识,他只认得那个叫林之原是县城里的人,两人有过几面之缘,但终究是泛泛之交,不便交谈。罗宾自己一个人站在一棵树下,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赵予和西乡林之洞家的闺女林芝繁还有李义老爷家的千金李瑶有些交情,她们三人还有另外两个姑娘挤在一起对着各家公子指指点点的。
“那个穿着骚气的金色长衫的人是谁呀?”
“那个呀,是杨荣那老头的暮子杨矢,据说杨荣那老头老了,根本管不了,风流得很。如果你想结婚之后不用伺候公公的话,那么就去找他吧!嘻嘻嘻,杨荣那个老头肯定是活不长了。”
“去你的!”
“那个手摇纸扇、穿着长衫的人是谁呀?”
“哪个呀?可有好几个人穿着长衫手摇着纸扇呢!”
“就是那个头上戴着金抹额的呐!”
“那个啊,那个我认识。那位是林诺老爷的侄子林之原,父母早亡,一直都住在林诺老爷的府上。找这个更好,以后公公婆婆都不用伺候了!”
“去你的!去你的!”问的那个姑娘追着答的那个姑娘打闹了起来。
“那个站在一边不和人说话的人是谁呀?”赵予问道。
“那个呀……咦,真的不认识耶,好像都没见过。”
“是呀,真的没见过!”
“真的没见过,咱们南邑乡什么时候冒出这么秀气的公子哥了?”
“什么公子哥,我看根本就是个大小姐!要不是经常躲在家里我们怎么会都没见过呢?而且你们看呐,他就一个人在那里,都没人和他说话。”
“各位公子哥们,别在那里磨磨蹭蹭地假装斯文了,你们男人心里想着什么我会不知道?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就上去给人家打个招呼!难道你们还等着人家姑娘家去找你不成?如果你们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就看看树上。树上满是水果和灯谜。摘一个送给你们喜欢的姑娘,迟一点小心被别人给抢走了!”一个婆子坐在阑干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
听了婆子的这番话,那些公子哥们开始推推搡搡起来了,慢慢地向那些姑娘们靠近,只有罗宾还傻傻地站在一旁。园子里的这几个婆子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角色,她们都是南邑乡鼎鼎有名的媒婆,对南邑乡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和姑娘们的底细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边,已经有几位公子和姑娘攀谈了起来,园子现在也比刚才热闹了些。罗宾依然傻傻地站在一边,他看着赵予穿着那件淡粉色的罗衣是那么漂亮,站在那帮姑娘的中间就像是一只白鸽在鸭群中蹁跹,有好几个公子从树上摘了锦囊下来送给赵予,她都没有接受,而是躲到了身边的那几个女伴的后面。罗宾心里想着,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就像这里的这些少爷一样,那么他一定会上前去找她,用尽一切花言巧语去讨她的欢心。可是命运让他不敢上去跟他们这位仇家的小姐打情骂俏。
“我说那位公子呀,你怎么像个姑娘似的?快过来这边跟这些姑娘们说说笑,玩乐玩乐。”有一个婆子实在看罗宾不下眼便对他说道。罗宾听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从树上摘了个锦囊,看着园子里的那些小姐们,不知道该给谁送去。别人家的少爷摘下锦囊之后心里想的是:我该怎样才能让姑娘们接受我的锦囊?而罗宾摘下锦囊之后心里想的却是:我该给谁送去?他跟这里的任何一位小姐都不会有好结果,那么他送给谁还不是一样?他看着赵予在这些姑娘当中就像是黑夜中的夜明珠一样闪闪发光,他的眼里实在容不下别人。
罗宾拿着那个锦囊来到赵予的跟前,把那个锦囊递给她说:“姑娘,今晚在这个园子里,除了这片皎洁的月光和这个锦囊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虽然姑娘可以让这人世间任何的珠宝黯然失色,但是今晚在这里我也不能给你更多。希望姑娘可以接受这个锦囊,打开来看看,让我们来猜猜里面的灯谜。”
“公子,今晚我想要的不多,就这一个锦囊就已足够了。”赵予接过锦囊之后把那锦囊打了开来,从里面抽出了一张漂亮的书笺。打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身体端正四方,坚硬有如磐石。
无嘴不能言语,有言必将斯文。
赵予念完之后笑着对罗宾说:“公子,你猜这是什么?”此时园子里的那些已经搭上了姑娘的公子哥们已经把他的姑娘拉到了园子里的角落去卿卿我我了,剩下那些没搭上的还在苦苦地讨自己心仪的姑娘的欢心。
赵予的这个灯谜可难不倒罗宾,怎么说他也是跟着程昊读过几年书的。罗宾想了一会儿就想出来了。他答道:“这个嘛,是砚台,是不是?”这个灯谜赵予自然知道,哪怕她不用猜也知道,因为那张书笺上写着谜底。
“是了,算你聪明!”
猜完了这个灯谜之后,两人沉默了一阵子,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罗宾感到挺尴尬的,此时他的脑子里正在竭力地想着能跟赵予说的话题。不过这会儿倒是赵予先开口说话了,她说:“这个太简单了,我再拿一个来让你猜。”说完赵予又从树上摘下了一个锦囊,打开来一看,只见里面的书笺写着:
能使妖魔胆尽催,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想看已成灰。
罗宾听了之后笑着说道:“小姐,在今晚这样的良辰吉日挑出这样的灯谜可是有些不太吉利。爆竹乃是一响即散之物,只希望这不会成为我们今晚的谶语,预言着我们的相会就如同这爆竹一样一响即散。”
“我想公子是多虑了,这爆竹我看呐,它是比喻爱情。爱情本来就是昙花一现之物,说什么天长地久都是些哄人的话,古往今来,各种抛弃分手自不用说了,哪怕是修成正果,一起结成了夫妻,到了那个时候也叫不叫爱情了,而是夫妻之情,爱情只是两人结婚前的一只蜉蝣。”赵予答道。
还不容罗宾分说,那些婆子又插话了。她们当中有一个说道:“好了,好了,猜个灯谜,会会面也就完了。再说下去恐怕你们都已言尽。下面是时候让我们的小姐和公子们展现才艺了。”这个婆子一说完,很快就有几个仆人搬了几张长桌子进到园子里,然后琴、萧、二胡等各种乐器悉数搬了上来,还端上了许多小吃和水果。
“好了,各位公子哥和小姐们,下面是你们的时间了。不必娇羞,不必脸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姑娘们,用你们婀娜的舞姿去吸引你们的情郎吧!公子哥们,用你们的箫笛去讨你们的姑娘欢心吧!我们这些大婶大娘们心里虽然充满了羡慕妒忌恨,但是也不能留在这里破坏你们的好事。为了使你们心里舒坦一些,可以尽情地玩乐,可以尽情地谈情说爱,我们只好离开这个让我们伤心的地方。各位公子和姑娘们,这是你们的时代,这里就是你们的世界,尽情地玩乐吧!”说完了这番话,那几个婆子就带着那几个仆人离开了这个园子,园子里就只剩下这些公子和小姐们。大伙儿这会儿也都有些熟了,各自拿起自己拿手的乐器弹奏了起来,那些会跳舞的姑娘们则在园子中间跳起舞来。园子里管弦齐奏,好不热闹。等到笙歌阑尽之时已是临近午夜时分,园子里的各个角落坐着一对对的男女在卿卿我我,各自在吐着爱慕之情,订下些山盟海誓。而那些没能结成队的则落寞地坐在园子中间的那几张长桌子前,或吃小食,或在把玩乐器。
“夜已深了,这宴会也很快就要散了。如果可以,我也想不这么轻率就对你降心相从,而是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娇羞模样,让你来向我求爱,明明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嘴里却还要说不愿意。可是,可爱的罗宾,这世道不让我们矜持!到了这样的年龄,我们就像那些已经摆上了货柜的急于出卖的商品,过几天卖不出去就要过期变质了!这一年多来,我的妈妈一直在我的耳边念叨着要我结婚。今天我们才初次相见我就答应了你,不要因为我的爱太容易得到而觉得它不珍贵,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的真心远比那些善于矜持作态的小姐要强上千百倍。”赵予和罗宾坐在园子里的一棵树下,和园子里其他的那些成双成对的公子小姐们一样在说些****。爱情对于南邑乡的这些有钱的青年男女们来说就像是萤火虫的闪光一样稍纵即逝。今晚过后就要谈婚论嫁了。或许爱情本来就像是火柴,而婚姻就像是蜡烛,爱情这根火柴那一闪的光芒只为了点亮婚姻这根蜡烛,就如同流星划过天际一样,只留下一片灿烂的光辉。
“不是那样的,姑娘。我觉得姑娘身上的什么都是珍贵的,哪怕是身上的汗水也比那清晨的的露珠要美上千万倍。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明天我该如何来到府上来向姑娘求婚,毕竟你们赵家庄,家大财大,不知道府上会不会嫌弃我家贫寒,毕竟你们赵府不是一般人家能够般配得上的。”罗宾听到赵予的那一番话心都软了,真恨不得将她抱进怀里吻上千万遍。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那么做。
“这个我会帮你的忙,如果我爹和我爷爷不肯让我嫁给你的话,我就去上吊,去跳河,直到他们肯将我嫁给你为止。”赵予答道。罗宾看着赵予那张白皙光滑的脸蛋心里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赵予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他可知道赵予的身份。如果他回去跟他娘亲说他看上了赵家庄的大小姐,只怕他娘亲会吐血,而如果他去跟他的爷爷说,或许他的爷爷会当场掐死他。
恨灰中燃起了爱火融融,
不该相识,何必相逢。
昨日的仇敌,今日的情人。
幽闺中锁住了挑花人面,
庭院深深,帘幕重重,何为相逢?
只怕那月老牵的线,
纵有万水千山,终也会来相见。
哪怕如飞蛾扑火,身残自戕。
正当这些痴男怨女在依依不舍地告别的时候,那几个婆子又来了。
“各位公子小姐们,夜深了,今晚你们可不能在这里洞房,该回去了,都各自散了吧,你们的老爷和夫人们正在门外等着你们呢。情投意合的明日就到府上来提亲。今晚中秋佳节,承蒙月老牵的线,将来一定会保佑各位公子和小姐们天长地久,相依相守直到地老天荒!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听了老婆子的这话,大伙也就各自散了。
“你会叫人来提亲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再见面?”临离别前赵予问罗宾。
“会的,如果你不放心我明天就叫人来府上提亲。只是这婚姻大事并非是你我能说了算的。咱们可能要有些日子不能见面,除非你家里答应了这门婚事,但是我总觉得这事不会这么顺利。”
“如果我想见你就到县城去找你。”最后赵予笑着对罗宾说。这时候那几个婆子正在敦促大伙快点回去,罗宾见了也只好跟着大伙走了。
“小予呀,你真的喜欢那个人呐?他可是这个园子里最神秘的人物,没人知道他的身家底细。”罗宾走后,那个与赵予熟识的李瑶小姐走过来对赵予说道。大伙此时都在往外走,只有赵予还站在园子里,这里可是她的家。
“可我就是莫名地被他吸引。爱情本来就是麻木的,或许月老本来就是一个瞎眼的老人,要不人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生死相许的事情了。哦,对了,你跟芝繁的房间我已经叫人给收拾好了,今晚就留下了睡吧。”赵予答道。
“那是自然的,现在都已经是午夜了,就算是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李瑶笑着说。
罗宾回到那边的宴会,戏曲早已散了,只剩下各家的老爷和夫人们正打着瞌睡在等着他们家的少爷或者是小姐。程昊此时还在跟范语聊着天,他见到罗宾回来了,便起身跟范语告别。两人出到赵家庄的门外,英华早已驾好了马车在等着他们。此时英华已经在马车的辕座上睡着了。罗宾见到英华睡了,便走过去把他叫醒。这时候罗宾和英华都累了,都不想再驾马车,而程昊在宴会上喝了那二两酒兴致还颇高,他便说由他来驾车。
“少爷看上哪家姑娘了?里面一定有很多漂亮的姑娘吧?可惜我没那个福分进去。”回来的路上英华问罗宾。
“那天我们遇见的那个。”罗宾有气无力地说道。
“哪个呀?我们什么时候遇见过这些名门闺秀呀?”
“那天我们拦路遇见的那个。”罗宾白了英华一眼说道。
“哪个呀?”英华还是想不起来。
“就是我们那天从她们身上劫走布匹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姑娘。”罗宾来到英华的耳边耳语道。
“哦……,是那个呀,她那天好像说她是……哦,对了,她那天说她是林之洞老爷家的小姐。”英华这会儿想起来了。
“不,不是,那天她骗了我们,她是赵家庄的大小姐。”罗宾答道。
“不会吧,少爷?”
“是的,那天他们不敢说。她就是赵家庄的大小姐。”
“我说你没事吧,少爷?你说你看上了赵家庄的大小姐?”英华吃惊地说道。听了这话英华身上的睡意都已飞向了九霄云外。
“怎么,这赵家庄的大小姐不好吗?人又漂亮,家里又有钱。不过这赵家庄的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挑剔的,不知有多少公子哥到她府上求亲都被她给拒绝了。少爷,你看上了她倒不要紧,关键是她有没有看上你!”程昊听了罗宾和英华的谈话在车外插嘴道。
“就算她看上了我又如何?说到底这都是一场悲剧。”罗宾叹了口气答道。
“少爷这话怎么说?少爷是说你的家世配不上她吗?”程昊听了这话有些不解。他当然不解,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学生就是大名鼎鼎的红飘带。
“少爷,这事如果让夫人知道了,我想她恐怕会吐血。”英华凑过来小声对罗宾说。
“我当然知道了,还用你提醒我。”罗宾白了英华一眼说道。
“先生啊,今晚的事如果我母亲问起的话,你不要跟她讲,我自己会跟她讲的。婚姻大事还是由自己来说的好。”罗宾对程昊说道。他怕程昊会将今晚的事告诉他的母亲,他可不打算跟他母亲说今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