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微风吹拂着窗帘,偶尔传来丝丝的声响。小区里种了许多的桂花,在这样一个秋夜,淡淡的香气随风飘入房间,倒是有种淡雅的氛围。
沈心辰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她翻来覆去,总有种不安的情绪。她还从来没有跟陌生的男子共处一室过夜,虽然这郭梓昊也不算陌生了。可是她认识郭梓昊也不过两个月多一点的时间,要说对郭梓昊的了解,似乎真的谈不上有多了解。
她摸着墙,走出房间来到客厅,轻轻叫了一声“郭梓昊”。郭梓昊正躺在沙发上看书,听到沈心辰叫他,他看了一眼,发出一声不情愿的疑问,“什么事?”
沈心辰本来只是想确定一下郭梓昊有没有睡着。如果郭梓昊睡着了,她就放心了。此时听到郭梓昊的回答,她心里有些不安,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她辩解道:“没事,我上个洗手间。”
她假装到洗手间,在里面数了六十秒,然后又摸着墙走回了房间。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觉得不安心,又摸着墙走到客厅,“郭梓昊。”
郭梓昊这次又抬眼看了她一眼,只是“嗯”了一声。沈心辰听到郭梓昊的声音,又走进了卫生间,依然在里面默数了六十秒,然后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后面她又连续出来了四次,每次都是轻轻叫一句“郭梓昊”,而郭梓昊每次都是心不在焉地回一个字“嗯”。
最后一次,郭梓昊没有再回“嗯”。他忍不住坐起来,看着沈心辰,一脸严肃地问:“你尿频吗?”
沈心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愣在原地,结结巴巴地回答:“我,那个,那个……”她一时语塞,又觉得气势上不能弱下去,于是又大声说:“水喝多了不行啊?”
郭梓昊眼睛不离手中的书,“可以,但是你要是怕我会对你有兴趣,那你大可以放心。”
一句话就戳中了沈心辰的心思,她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只能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切”了一声,回了房间。这下,她感觉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躺在床上,伴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第二天一早,沈心辰从梦乡中苏醒过来。她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猛地想起这几天不能开眼的医生忠告,于是立刻紧紧闭上了双眼。她摸索着下床,扶墙走出房间,鼻中窜入了一股煎鸡蛋的香味。她忍不住又大力吸了几口气,叹道:“郭梓昊,太香了。”
郭梓昊正在厨房忙活,听到沈心辰的声音,转头看了她一眼,“起来了,快来尝尝我的独家秘制三明治。”
“哎呦喂,还独家,还秘制,这还没经过我的鉴定呢!”沈心辰笑着说,“等着,我先去洗漱一下。”
“诶,慢着。”
郭梓昊说着,放下手中的锅,扶着沈心辰走进了卫生间。他帮她挤好牙膏,接好水,然后将水杯和牙刷放在她的手中,转身又走出了卫生间。
十分钟后,沈心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郭梓昊看着她蓬乱的头发,“你这样子可以直接去演乞丐了,都不用化妆的。”
沈心辰忙问:“嗯?是吗?”她忙用手梳理着头发。郭梓昊将她拉到卫生间,站在镜子前,细心地拿梳子帮她梳头发。沈心辰有些不好意思,一直躲着说:“我自己来就行了。”
郭梓昊按住沈心辰的肩膀,带着命令的口吻:“别动。”
只见镜子中,闭着眼睛的沈心辰乖乖地站在原地,嘴角似乎还有一点微微的笑意。而站在她身后的郭梓昊,正拿着梳子,像是一个专业的美发师,在沈心辰一头乌黑的长发上施展着魔法。沈心辰头发上的清香阵阵传入郭梓昊的鼻中,他看着镜子中的沈心辰,突然觉得这一刻是那么的美好。
“好了,”郭梓昊满意地放下梳子,沈心辰听此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郭梓昊端详着镜中的沈心辰,似乎对自己的作品相当的满意。“现在该去吃饭了。”他扶着沈心辰走到了餐桌前,将三明治放在了沈心辰的手上。
沈心辰咬了一口三明治,慢慢地品尝。郭梓昊怀着期待的眼神看着沈心辰,“怎么样?”沈心辰慢慢咀嚼着,并没有说话。郭梓昊又问:“怎么样?”
沈心辰将一口吞下后,长舒一口气,“太好吃了,郭梓昊你怎么做的?”
郭梓昊听到这声赞叹,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他像是一个渴望得到家长肯定与鼓励的孩子,此时沈心辰的一句赞美,让他开心得满面笑容。“说了是独家秘制,”他得意地说,“方法不能泄露哦!”
沈心辰边吃边说:“我雇你做我厨师好不好?每天早上来给我做早餐。”
“我很贵的,”郭梓昊回答道,“你请不起。”
“切。”沈心辰一声不屑,她低头品尝着手中的三明治,心里巨大的满足。
那天接下来的时光,他们一起听音乐、听电影、谈天说地。郭梓昊说他喜欢幽默的电影,比如“两杆大烟枪”,充满了黑色幽默。沈心辰说她喜欢幽默的温情电影,像“触不可及”。
郭梓昊还说他自己平时很喜欢看电影,每年S市电影节的经典电影展播,他都要去看。沈心辰说巧了,她每年也去看,可是从来没有碰见过他啊。郭梓昊说:“这大概是因为你太矮,被人群盖住了视线。”
郭梓昊这话是句玩笑话。其实沈心辰也不算矮,167的身高算是不错了。郭梓昊有185,比沈心辰高了大半个头。
他们从电影谈到了导演,郭梓昊说自己很欣赏诺兰和波兰斯基。沈心辰说巧了,自己也喜欢诺兰和波兰斯基的电影。
他们从导演又谈到了小说,从小说谈到了旅行。如果没有这次聊天,他们不会发现他们之间竟然有这么多共通之处,仿佛是许久没见的老友,话语间处处有默契。
沈心辰说,她很喜欢MartinLutherKing说的一句话:Theprosperityofacountrydepends,notontheabundanceofitsrevenues,noronthestrengthofitsfortifications,noronthebeautyofitspublicbuildings;butitconsistsinthenumberofitscultivatedcitizens,initsmenofeducation,enlightenment,andcharacter;herearetobefounditstrueinterest,itschiefstrength,itsrealpower.(一个国家的繁荣,不取决于它的国库之殷实,不取决于它的城堡之坚固,也不取决于它的公共设施之华丽;而在于它的公民的文明素养,即在于人们所受的教育,人们的远见卓识和品格的高下,这才是真正的利害所在,真正的力量所在。)她说她一直把这句话作为自己的人生格言,处处都想着提高个人修养。
郭梓昊听后,内心对眼前的沈心辰产生了一点不同的感觉。他总觉得在现在这个浮躁的世界,大家都奔着表面的美去了,而已经很少人关注内在的美了。沈心辰的这番话让他大为赞扬,“原来你并不是一个花瓶啊。”
沈心辰听到这句话,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你终于承认我美了!”
晚上临睡前,郭梓昊还给沈心辰读了十分钟的《百年孤独》。但是还没到十分钟,沈心辰就已经睡着了。郭梓昊给沈心辰盖上了薄薄的毯子,他看着沈心辰那张脸,觉得这张脸是那么美,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恍惚。他忍不住伸出手轻抚沈心辰的脸,将她脸上的几根发丝拨到了一旁。
他不想错过这么美的场景。于是他立刻跑到停车库的车里,拿了画板和画笔上楼。他坐在沈心辰的床边,看着沈心辰,默默地在画板上刻下此时的这份美丽。他从小学习绘画,上大学前,学了十几年的素描。后来在大学又学习设计,更是将他的绘画天赋发挥到了极致。
他看着沈心辰熟睡的样子,用画笔在画纸上书写着沈心辰的每一寸肌肤。他此时才发现,沈心辰其实也具备一些美女的优点,比如浓浓的眉毛和高高的鼻梁。
月上柳梢头,人在画中游。当沈心辰熟睡的样子浮现在画纸上时,他满意地端详了半天。然后他定了定神,走出了房间。他躺在沙发上,翻看着《百年孤独》,没几分钟也沉沉地睡去。
当月亮最后的一点余辉消散,太阳升上了空中。
沈心辰醒来,不小心睁开了双眼,然后又瞬间闭上。在刚才那睁开的几秒内,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似乎已经没有痛感。她想,是不是已经好了?她试探性地睁开了一条缝,在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周日的阳光。那种感觉让她觉得十分美好。她慢慢地睁开了双眼,转动着眼珠,似乎结膜炎真的已经好了。她看着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还有窗外那久违的阳光,这一切的感觉就像是新生一般,让她充满了欣喜。
以前,沈心辰固执地认为可以看到这世间的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经过了这么两天的闭眼折磨,此时她对世界充满了兴趣,充满了感恩。她不再觉得能看到世间的美好是一种理所当然,这,应该是上天的恩赐,是对她的一种奖赏。
她走到窗前,贪婪地看着窗外的景色。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林立的楼房,还有花草树木。她仿佛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那是一种顽强,一种倔强。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珍惜这难得的光明。
猛然间,她想起郭梓昊还在她的家里。这两天多亏了郭梓昊的照顾,她才能这样安然无恙。她走出房间,来到客厅,想要感谢郭梓昊这两天对她的恩惠。但当她走到客厅时,却着实给惊到了。
沈心辰用手梳理着头发走到客厅时,她一眼就看见了郭梓昊。这是必然的,一米八五的大个子站在房间中,无论是谁,都能一眼就看到。可是沈心辰看到的不仅仅是郭梓昊的身高,她看到的还有郭梓昊的腹肌和下身围着的浴巾。
沈心辰突然想到那天陈蒙蒙说郭梓昊有八块腹肌,她还不太相信。毕竟这等事眼见才能为实。虽然没有八块那么夸张,但怎么样也有三四块了。而此时在她所见范围内,存在的不仅仅是腹肌,还有整个身体完美的线条。郭梓昊正拿着毛巾擦头上的水。他整个人都埋在窗前的阳光里,那个剪影,简直就是杂志上完美的封面。
天啊,这是上天对我的奖赏吗?两天的时间没看这个世界,结果能看到了,竟然是一幅帅哥出浴图啊!
沈心辰忍不住犯了花痴,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郭梓昊看。
此时的郭梓昊一转头看见了沈心辰,他面容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然后大叫道:“喂,沈心辰,你!”
沈心辰从无边的幻想中苏醒过来,她忙用双手遮住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
郭梓昊忙在一旁穿上了衬衣裤子,责怪道:“你怎么出来也不出声!”
沈心辰放下手,睁开眼,“谁知道会有这么一出男子出浴图!更何况你一大早洗什么澡!”
“谁知道你眼睛突然好了!我早上去跑步,回来洗了个澡。”郭梓昊解释道,然后又问:“你眼睛好了?”
沈心辰走到沙发上坐下,对着郭梓昊眨了眨眼睛,“好了。”说完她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这两天,谢谢你了!”其实她内心是真感谢郭梓昊,只是她总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出来。
郭梓昊将衬衣的袖子卷起来,“我可不接受口头的感谢。”他今天穿了一身灰色的衬衣,他的皮肤不算白,但配上这衬衣,恰是绝配。
“怎样?”沈心辰仰头问,“还要我以身相许不成?”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郭梓昊语气充满不屑,“你要以身相许,我还要考虑考虑我吃了多大的亏呢!”
他们就是这样,没好一会儿,就要斗嘴,这俨然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乐趣。
“你!”沈心辰生气地站起来,又立刻缓和语气:“本小姐今天高兴,不跟你计较。”
“我现在要去公司有事,就先走了。”郭梓昊边整理衣衫边说。
“现在吗?今天是周日!”
郭梓昊笑笑,“设计可不分工作日和休息日。”他走到门口,打开门,沈心辰竟然也追上来。她帮郭梓昊整理了衣领,然后拍了拍他肩膀上的浮尘,“开车小心。”
郭梓昊突然有些愣住,他觉得沈心辰这一举动怎么这么像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他点点头,朝沈心辰笑笑,出了门。
沈心辰目送郭梓昊走进电梯,然后关上了门。
一个人的房间,突然觉得有些安静。虽然只是短短一两天的陪伴,可她觉得和郭梓昊斗嘴的日子竟也那样的开心。她有些寂寥,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百年孤独》,却发现了横躺在那本书下面的画。
她有些惊讶,将那幅画拿在手中欣赏了半日。她发现自己熟睡中的样子是那样的安宁,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似乎正在做着美梦。不得不说,郭梓昊的画技真的很棒,恍若真人一般。她回忆着昨夜郭梓昊在床边给她读书的场景,一种说不清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郭梓昊开着车行驶在通往公司的路上,他不知道王总为什么突然给他打电话让他去公司。之前的设计项目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也根本不可能出问题。因为郭设计师出品,一向都是零错误的精品。
他来到公司,叩开了王总办公室的门,却看见办公室里除了王总,还有另一个人。
王总看见他进来,乐呵呵地说:“梓昊啊,来了。”
郭梓昊点点头,“王总。”
王总一个手势示意郭梓昊,“坐。”他指着另一个人对郭梓昊说:“这是张毅轩,公司新来的设计师。”
张毅轩伸出友好的手,“久仰郭大设计师的名号,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郭梓昊微微有些怔住,脸上有种复杂的神情,不过一晃而过。他友好地跟张毅轩握手,竟也由衷地说:“张设计师的名号在设计界也是响当当的啊!”
王总看着郭梓昊和张毅轩,笑说:“哈哈,以后你们就是公司的两员大将,合作的机会还很多。希望你们通力合作,设计出更多的佳作。”
郭梓昊看了眼张毅轩,脸上满是骄傲的神色,“那是自然。”
张毅轩也笑说:“以后还要多多向郭大设计师请教。”
郭梓昊笑了笑,眼中流露出不一样的神情。那神情深邃不可窥探。他自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无论什么样的情形,都能喜怒不形于色。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
从公司出来,郭梓昊跨进电梯的那一刻,张毅轩也跟着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他们谁也没有按楼层。电梯内的空间有些狭窄逼仄,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蔓延开来。郭梓昊眼神凌烈,没有半分笑意。
张毅轩先开了口:“这些年,还好吗?”很普通的开场,张毅轩却问得理所当然。他眼神有些笑意,似乎并不指望听到郭梓昊的回答,又或者郭梓昊的回答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很好,你呢?婚姻还幸福吗?”郭梓昊看着张毅轩问。
张毅轩有些难为情,“挺好的。”顿了顿,又补充道:“月月她有时候会提起你。”
郭梓昊冷笑一声,“提起我什么?”
张毅轩说:“梓昊,当年的事,能不能过去?”
“女朋友被最好的兄弟抢了,这事落到你身上,你能不能过去?”郭梓昊反问道。
张毅轩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我以为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像在大学的时候一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他打开电梯门,走了出去,然后又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总之,我一直把你当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