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赫连琉轻笑一声,奚落道:“澄殿下,你看,可不是我不让她表演,是她自己百般推辞。一个宫婢,说什么琴艺惊艳,也不怕闪着舌头。”
“你!”拓跋澄皱着眉头,拓跋濬怕他冲动,想在桌下悄悄拉住他,还没来得及,拓跋澄立马站起身,快步走到霁月的面前:“霁月,你要什么琴?大不了,我派人回景穆王府给你取来一把好琴!”
“殿下,实在没有这个必要。”霁月轻轻地摇头。
赫连琉冷“哼”了一声:“澄殿下,你也别白费苦心了,有的人,可不会领情。”
“我与霁月商讨弹琴之事,与你又有何干?”拓跋澄回头瞪了赫连琉一眼。
赫连琉被拓跋澄的话顶了回去,顿觉脸上无光,斜眼瞥到花木间垂手侍立的舞伎,计上心头,笑着说:“濬殿下说的也没错,弹琴之人确实有些特别的嗜好。既然琴弹不成,不如,献舞一曲?反正又有舞裙,又有琵琶伴奏。”
“若论舞艺优美,自然是赫连府的舞伎们,霁月万万不能比的。”
“谁让你比了?不过是给大家取乐罢了。让你弹琴你也不弹,跳舞也不愿,你这个奴婢,倒是主意比主子们大多了!”
若说跳舞,霁月倒是不怵的。怎么说,她当年也是西郡公府的冯大小姐,父母向来以多才多艺教导,琴棋书画,四艺是必定要认真学习的。作为女子,女红舞蹈,也专门请了长安城的名师教习。只是……
只是,赫连琉想让她献舞供众人取乐,一则是想看她出丑,二则,自古以来,舞乐伎人就是地位卑贱的贵族玩物,赫连琉不过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再次羞辱她罢了。如今,去还是不去,都会被赫连琉嘲讽奚落。霁月倒是无所谓,看拓跋澄为自己辩护,赫连琉等着看笑话的模样,是不能不去了。
拓跋澄见霁月不语,以为她不善舞蹈,正欲反驳赫连琉,替她开脱。
霁月却上前一步,欠身福礼:“既然诸位想看,霁月自然是无法推辞。”随即,走到赫连琉的侍女面前:“劳姑娘带我去更衣了。”
侍女望了一眼赫连琉,赫连琉挥挥手:“快带她去吧,大家都等着呢,可别找个什么借口遁了才是。”
“那霁月先行退下。公主、王爷、两位殿下,还请好好用餐赏景。”
说完,霁月随侍女出了亭子。
拓跋翰抬眼,凝望着霁月的背影,他多次想出口为霁月说话,又担心赫连琉会因此更嫉恨她。此时身在赫连府,实在无奈,只要赫连琉不出手伤害霁月,只逞口舌之快,也无法与她做嘴角争斗。
见众人皆不言语,气氛有些尴尬,蓓陵端起槐花糯米粥,浅尝一勺,遂招呼拓跋翰:“哎,这‘槐花雨润新秋地’的糯米粥,很是香甜可口。九哥哥,你也尝尝。”
“是啊,王爷与殿下也快些尝尝,别等凉了,口感就不好了。”赫连琉道。
拓跋澄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却看见拓跋濬瞪了自己一眼,拓跋澄疑惑不解。
“傻。”拓跋濬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哥,你说谁呢?”
“吃饭吃饭。”拓跋濬一副懒得搭理拓跋澄的模样。
侍女引领霁月到了舞伎梳妆换服的房间,走到悬挂着舞裙的衣架旁,道:“姑娘,这便是舞伎穿的服装。”侍女上下打量了一遍霁月:“姑娘面容姣好,若是穿上舞裙,想来也是好看的。我这就给姑娘找一身合体的服装。”
霁月微微一笑,道:“不必了。我本就没打算穿这些舞裙。”
“不穿舞裙?”侍女惊讶地问:“可是,姑娘不是要献舞吗?”
“论献舞,我怎么比得上贵府训练多年的众舞伎呢?方才的花间红裙舞,已是艳惊四座,而我自知技不如人,再穿上红裙,岂不是东施效颦了?”
“那……姑娘是打算换什么衣服呢?”
霁月微微福了褔身:“这就要拜托姑娘了。”
风华亭内,众人已将美食品尽,拓跋澄不时地伸着脖子朝亭外眺望。
“澄殿下,是担心她不肯出来了?”赫连琉的脸上堆着笑容。
“你是什么意思?霁月才不会遁走!”
赫连琉掩嘴一笑,道:“澄殿下这么相信这个婢女,实在是有仁爱之心,对下人都这般好。只是,野花到底是野花,别说世家的小姐,只恐怕连府上养的舞伎都不如。”
“下人又如何?凭霁月的聪慧伶俐,说不定几年后便能自己的本事,在宫中当个女官什么的。”
“女官?女官还不都得听命于主子娘娘?”
“你说够了没有?”拓跋翰听不下去,忍不住重重地放了酒杯。
槐花酒从杯中泼洒了出来,赫连琉只得悻悻地住了口,内心却想着:待会,你们就能看到,卑贱之人,从来,都是供人取乐的。
侍女碎步走到赫连琉身边:“大小姐,霁月姑娘换好装扮了。”
“终于换好了?”赫连琉挑了挑细眉:“让她表演吧。”
“是。”
琵琶声再次响起,清脆悦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众人不同的目光,皆是转向花木间。
一个倩丽的身影从槐花树下闪出。
“这是……”蓓陵惊讶地睁大双眸。
眼前这人,一身白色的素布长衣,腰间系着灰色简单的腰带,背脊直挺,衬得人高挑修长;墨色的如瀑长发半束于头顶,挽成男子的四方髻,剩下的半边披散肩膀,露出精致的脸庞;柳叶弯眉斜画上去,显出几分男子英气翩翩之感;只是那双眼眸,睫毛细长卷翘,眼波流转间分明还显露出女子的柔美。
“霁月?”蓓陵不禁惊喜地叫了一声。
霁月唇边漾起浅淡而又镇定的微笑,右手持剑柄,左手握于右手之上,抱拳鞠躬,没说一句话,玉手抽出剑鞘里的利剑,手腕轻轻旋转,利剑划过一道弧度。她身子微弓,剑尖朝前方直指,又以左脚为轴,一个翻身旋转,右腿勾起,再一个仰面下腰,闪闪的剑光与白色的身影互相融合。她的速度时而快速,剑在空中划过“咻咻”的破风之声;时而放慢速度,身段柔软,舞蹈与剑术相结合,柔中带刚。霁月的身姿轻盈如燕,翻转踢腿,跳跃舞动,剑气环她周身自在游走,如游龙穿梭,带起衣袂翩跹。她的发丝在风中飘飞,眼神灵动,几次回眸时,面容清秀中透着几分与平日不同的坚毅。
拓跋濬的眼神移转不开,他不是没见过霁月着男装。上回,霁月随着九皇叔入景穆王府,也是一袭男装,可是一眼,就看出是女孩子,面容仍是柔和的,更多添几分别致的机敏娇俏。而今日,霁月特地将眉毛上挑,持剑玉立,清秀而又俊朗,娇俏而又英气,柔美中带着坚毅,翩翩然如白玉,散发着独一无二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