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臣下行礼告辞,太子嘱咐人好生护送诸位大臣回各自府中,这才入席。
府中下人见太子已入座,把膳宴布桌。
太子对拓跋翰笑笑:“让九弟久等了。”
“皇长兄来得这样晚,是否罚酒一杯?”在太子面前,拓跋翰脸上终是露出笑容。
拓跋翰素来喜欢往来于东宫,幼时一直生活在东宫,虽现今另立府邸,与太子府一向亲近。拓跋翰年十七,身为皇叔,却只比拓跋濬大三岁,比拓跋澄年长五岁。算是与拓跋濬、拓跋澄兄弟一同长大,三人之间的关系不像叔侄,更似手足之情多一些。拓跋翰不喜与人交际,只有在太子府,才会说说笑笑,轻松自得。
“你呀你。”太子见拓跋翰斟了满满一盅酒,接过一口饮下,倒转杯底,给拓跋翰看:“好了,一杯罢了。你皇嫂向来不喜我多饮酒。”太子口中的皇嫂,既是太子妃,拓跋濬兄弟的圣母。太子妃两年前已经过世,二人伉俪情深,自太子妃过世后,并不曾另娶。
“九皇叔,别每回一来我们府上就找父亲喝酒,我都快饿死了,快些开饭吧。”拓跋澄略带撒娇地说,府中数他年纪最小,皆宠着他。
拓跋翰嘲他道:“早些时候,在北苑赏梅听琴时,你倒不觉得饿。”
“九皇叔,你带兵打仗的,哪里还会赏梅听琴啊,你可别瞒我。我估计啊,你就只会听听军号,这琴的韵味你可赏不出来。”拓跋澄回嘴说,还一脸遗憾地摇摇头,叹口气。
拓跋翰飞手掷出一根木筷,“咻”地砸中拓跋澄手背。拓跋澄“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太子由着他们笑闹,敲敲桌子:“饭菜可快凉了。”
拓跋濬一旁笑着看,自顾自先吃起来,也没插话。每回九皇叔来太子府,总是会比平常热闹些。
晚膳后,太子留拓跋翰于东宫歇息,拓跋澄非拉着他陪自己玩。拓跋濬捧史书于书房阅读。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多年,自知读史明智,是为君之本。拓跋濬向来心性极高,以东宫之主要求自己,时时勤勉。他自知,父亲以后定是大魏皇帝,而自己,必也是东宫继承人。弟弟可以天真无邪,只管玩乐,他却不能,也不会。
不知读了多久,书房烛灯有些明灭不定,拓跋濬眼皮略倦,暂且放下书卷,踱步出书房,到庭院中散步。
许是因着积雪皑皑,这夜晚也显得亮堂些。白日里天色还阴沉,落雪不断,入夜时分,雪却停了。拓跋翰仰头看,竟有一弯细月,隐没于云层中,虽不分明,朦胧中透着青白月光。
“雪停了,竟悬着一弯细月。”拓跋翰喃喃自语,月……他忽而想起红梅林的一幕,那个叫霁月的小宫女。年龄不大,琴技高超,许是擅长抚琴的左昭仪亲自教授,看上去甚得左昭仪喜爱。只是那琴声……
拓跋濬曾听过左昭仪弹琴,母妃在世时,也素来喜琴,专程去请教过左昭仪。左昭仪温和亲善,琴声如她本人,柔情悠然。母妃曾大加赞赏,说这宫内琴艺一绝便是左昭仪,无人能比。可这霁月的琴声,却不似左昭仪般。
“哥,还不睡?”拓跋澄打着哈欠走过来。
“总是待在房内也无聊,出来赏会儿夜色,皇叔可睡下了?”
“哈哈哈,皇叔刚被我缠得不行,非说困极了,赶我出来的。”
“我看许是又被皇叔揪着衣领扔出来的吧?”
“哥,连你也嘲笑我!你们别看低我,总有一天,我的武功也会跟九皇叔一样好。”
“我等着。”拓跋濬弹了一下弟弟的脑门,挥挥手转身便走:“快回去睡觉,看你明日能否早起练武。”
拓跋澄揉揉脑门,嘟囔着:“赶明儿就让父亲亲自教我习武。”便回房休憩。
庭院里恢复安静。冬夜漫漫,那一弯浅月,竟从云层后露出来,倾泻一缕白月光,清冷月色与白雪互映,别有一番迷人之景,只是未为人知。
天蒙蒙亮,拓跋濬还未完全清醒,就听到拓跋澄嚷嚷:“九皇叔!九皇叔,你就跟我比试比试吧,我保证,绝不耍赖。不过,你得多让我几招,不,你让我只手臂,这样跟我比试才公平嘛。”
拓跋翰习惯初晓起床练武修身。一日之初,空气明澈冷冽,拓跋翰喜于清晨习武,不承想,今日拓跋澄也起得很早,硬缠着比武。拓跋翰最拿他这种缠人劲儿没办法,瞥他一眼,说道:“拓跋澄,你说你这烦人劲儿跟谁学的啊?皇长兄和皇嫂,向来端正有礼,你竟不似他们二人。”
“那是,天下地上,也就只有我拓跋澄一人。”
拓跋翰无言以对,翻个白眼。
“澄儿。”
“父亲,”拓拔澄走上前请安:“父亲早安,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你吵得这样大声,谁还睡得着?”太子故作生气责怪道。
拓跋澄吐吐舌头:“那儿子先给您赔不是了。我让厨房赶紧给父亲准备些早膳。”
“不必了。你们待会吃些吧。我还有要事需出去。”太子对拓跋翰说:“九弟有时间多教导教导澄儿,你负责,我才能放心。记住,必须严加管教。”
说罢,理理衣装,转身离去。
拓跋澄眼珠转了几转,就想偷偷溜走,被拓跋翰一把拉住:“过来,是得好好教你。”
“九皇叔,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我用完早膳后,还要去尚书院呢。”
“早膳还在准备,练完才能吃。”
“九皇叔,不吃饱怎么练啊,我可手足无力。”
“待会你就有力了。”
拓跋濬听到九皇叔教育弟弟,弟弟哀嚎不断,不禁莞尔。自己也洗漱着衣,准备膳后去尚书院。
尚书院,乃是皇室子孙读书习字之所。皇帝规定,凡未能登朝言政的皇家子孙均要在此学习。尚书院李大人便是负责教授皇子诗词古赋。
用完早膳,拓跋濬兄弟俩前往尚书院,拓跋翰却要回平王府料理事务,不能前来。
“九皇叔定是偷懒,他府上哪有什么要事啊。无非找个借口罢了。”
拓跋濬听他抱怨,说:“看来九皇叔还是教育不够,刚一背过他,你就忘了清晨时的武力压制了?”
“九皇叔是上过战场的人,我自然比不过他。你还别说,我这胳膊腿儿的,甚是酸痛,得找太医院给我开点跌打损伤的药膏。九皇叔下手没个轻重,要是母亲在世,定会心疼我。”拓跋澄一会儿甩甩胳膊,一会儿跺跺脚,检验自己跟九皇叔比试过,是否还能活动自如。
看他这副模样,拓跋濬无奈笑着摇头。
太子妃离世已然两年,太子忙于朝堂诸事,也无暇过问他们兄弟二人。自从太子妃逝世,去年九皇叔又搬出东宫,另立府邸。东宫也冷清了许多。拓跋濬心思缜密,懂得尽收锋芒。拓跋澄则不然,许是年纪略小,心性纯良,喜怒皆形于色。拓跋濬想着弟弟这样也好,以后做个逍遥的王爷,无拘无束。
待到尚书院,时候尚早,众人还没来。拓跋濬发现桌上的书本码放的整整齐齐,想是尚书院的宫人早早的收拾过了。于是坐到桌前,自己先习书汉字。
“吱呀。”有一宫女刚从门外进来,那人可能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到了书院,匆匆施礼。
拓跋濬没抬头。
“霁月姑娘?”拓跋澄欢快地迎上去。
霁月欠身:“原来是皇孙澄殿下。没想到殿下这么早就来书院了,如此好学,实属难得。”
拓跋澄说:“真是巧。你怎么来这儿了?你不是在长信殿吗?”
“乐菱大人说尚书院缺人手,看我还略识些字,让我来此帮忙几天。”
“真是巧呀,最近老是能遇到姑娘。只是你既来尚书院,我怎得从未见过你?”
霁月粲然一笑:“我是今日才来,殿下自然没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