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霸气的少年。”
净能主持盘动佛珠的右手逐渐缓慢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个原本看似有些慵懒清秀的普通少年，竟然藏着如此霸道的威势，这种气势不是身居高位，便是身怀绝技，旁人是绝对无法产生的。
眼前的一幕，不禁让他回想起当年震湖边的那两个年轻人，一个小和尚，一个年轻书生，站而比武论道，坐而谈笑古今，看风云变色，大江大浪潮起潮落，小觑古今天下英豪，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那时候的他们，是否也似这般潮气蓬勃，意气风发。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现在，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净能禅师也曾游历大江南北，不知见过多少人前是非黑白，人后妖魔鬼怪。经过夏天提点，早已看破其中奥秘。他怔怔地看着眼前故作镇定的净空，感叹的摇了摇头，当年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师弟，不知不觉中，竟已走上如此歧途。
“不错，我当时也是为了不让这件事情声扬出去，所以才选择一个人处理的。”净空此时也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他也只能如此。
“那你能说说这佛像有多重么？”夏天笑着问道，却也不等净空回答。
“不妨由我来告诉你，那木像有六七米高，三四米宽，厚度也有一米多的样子，剔除掉空白的地方，至少也有十个立方的体积。我记得佛像由樟木制成，而樟木的密集为0.7左右，也就是说，那尊佛像最起码，也有六吨重，也就是一万两千斤重。”
“你能够告诉我，你是如何将这一万两千斤重的佛像举起来，放回供奉太上的吗？”
这就是夏天之前疏漏的地方。因为木质佛像容易滋生白蚁蛀虫，为了防止内部滋生，所有有实力的寺庙，几乎所有佛像都是选用整木雕刻而成，即使是拼装而成，也都是实心的，而不会像铜像那般空心，因为在这种空气潮湿的山上，空心的根本用不了几年，这是刚才他偶然听两个小和尚谈论时听到的。。
夏天之前并不了解这些，又认为净空武功高强，自然不会仔细计算比较，但是现在想来，即使是他修炼的大力牛魔功，主修气力，若是没有那一点多加上去的属性点，也要达到第六层，也就是将神功练满才能由此巨力。而按秘籍所说，便是在古时高手如云，那也是能与天下争锋的绝顶人物，若是随意秋个游，逛个寺庙，便能碰上这等高人，未免也太巧合了。
周围人皆向后退去，这里面有接触过武功的禅师，有什么都不懂的小沙弥，但他们都不信净空有这样的气力，他们看着净空，场上一片沉默。
只有夏天，还有净能、净寺还站在原地。
夏天看到净空沉默没有答话，又指了指前方：“劳烦你给我们示范一下，我想这块的重量应该差不多。”
众人向前看去，那是一块刻着‘白鹿’两字的大青石，约有两米长，一米宽高，青石被刚才的雨淋的变了颜色，上面苔斑点点。
这时候净空脸色苍白，冷汗一滴滴向下滑落，他低着头，眼睛里充满血丝。
“不用试了。”净寺禅师站了出来，他看着净空，早已不复方才慈祥和善的样子，而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此石重达九千五百斤，乃是三百年前祖师从五台山上求来，镇压龙脉所用。那位祖师般若功力已达巅峰，方才勉强搬动。而净空你现在，应该还差了一些吧。”净寺向众人解释道，有转头看向净空。
“三年前寺庙扩建，诸多佛像是由你带人督造的，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么？”
“不错，那座药师佛，里面是空的。”净空终于抬起了头，苍白的脸色，充满血丝的眼睛微微向外凸出，声音听起来有些诡异。
“两位女施主果真是被你藏到佛像里面了？”净色也忍不住了，向净空喝问道。
净空沉默不语，这时众人皆震惊于事实的发展，都在等他说话，唯有夏天已经忍不住，按照之前路线，急忙向药师殿跑去。
“等等我们啊。”叶欣眼急忙叫道，红叶也反应了过来，两个人一起跟在后面冲了出去。
“净色师弟，麻烦你带两个人过去看看吧，毕竟这是我们的过错。”交代完后，净能主持又转头看向了净空。
“我还记得那一年，整个寺里一共只有四个人，两间房，一间上香，一间住人。那一天，还下着雪，我在烧饭，净色添柴，净色还在外面挑水。那时，师父兴冲冲的抱着你，冲过来告诉我们，佛祖怜我等诚心，又送来一人，每一个人都是一份希望，我法华寺必将重新发扬光大。”
“师父将你捡来的时候，你已经受了寒症，离不开火堆，寺里没柴的时候，我们轮流抱着你，放在衣服里面，就怕你病症发作。”
“那时粮食本就不多，多一张嘴就是多一分压力，师父开始带我每天上山采药，穷山恶水，他也是在那时落下了病根，以致后来的早逝。”
“你是练武的奇才，功力一日千里，我们都将一切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不仅仅是希望你给寺里带来荣耀，更是因为，我们将你，当做是我们的家人。”
“现在，你来告诉我们，告诉死去的师父，你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这三年来，附近一共出现了四十三位年轻男女的失踪，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净能看着眼前的师弟，过往的画面一页页翻开，那个被他抱在怀里喂粥的婴儿，那个牙牙学语的顽童，那个体质瘦弱的小沙弥，那个对他恭敬有礼的青年和尚，这些身影开始重叠，明明皆是那般熟悉，为何如今这般认不出来了？
“师兄”净空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倔强孩子一般，跪倒在地上，咬着牙，却还是忍不住发出呜呜的哭声。
“我想要说的，都记在一封信里，夹在了大藏经之中。也许，在我做第一件错事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吧。”
净能二人心念一动，似乎明白了净空要做什么，但他们只是颤抖着合十的双手，念叨着不流畅的佛经，终究没有勇气开口，没有勇气伸手，去阻止他。
“师父，弟子辜负了您的厚望。”说着，朝山顶方向磕了三个头，那里是他们师尊，法华寺上届主持空闻的埋葬所在。
“我佛慈悲，弟子自知罪孽深重，不奢正果，不求来世，只望在地狱之中，能够还清自己的罪过。”
最后一下磕头震耳欲聋，仿佛金石相撞一般清脆，又仿佛宫殿倒塌一般轰鸣，被敲击的地面没有一点痕迹，但声音却在场众人耳中余音不绝。
净空，再也没能够抬起头来。
一代武宗，自尽于此。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净能老僧此时已是老泪纵横，抖动着手想要去触摸净空的遗体，却不知为何还是没能够伸手。跟随自己半辈子的佛珠也终于承受不住他握紧的压力，绷断了线，散落在了地上，向四面八方滚动，有些被凹凸的地面石子阻挡，停了下来，而有些，也许就像是他的师弟，再也不能够回来了吧。
“恭送师叔/师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