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就叫合家乐
因为马丽亚一心要帮着周扬干成一番大事业，所以周扬的“合家乐”供体营开张了。周扬终于遗弃了以前住的农家院落，马丽亚投资，帮着周扬租了一片被遗弃的旧工厂，有几个空阔的房间，稍微刮了一下仿瓷涂料，漆了一层白灰，就成为了供体居住的宿舍。不过这一切都是背着佘老大和黄瓦他们进行的。
而做饭和联络、接送新供体的任务，就落实在了我和马丽亚身上。
用周扬的话来说，我和马丽亚都属于有工作经验的供体工作者，现在就是任何单位去应聘，都有一条：有经验者优先。
不幸被沦落为做饭的厨子，我不得不感叹当初的时日不再。不过看着我的闺密马丽亚每天兴致勃勃地去采购蔬菜，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帮着她了。谁让我觉得她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女人呢？
是的，我就觉得马丽亚很可怜很可悲的，她真是为了周扬这个混子，什么苦也吃了，什么罪也受了。一旦周扬对她有一点点好，她就像干渴的禾苗遇到了雨露，恨不得每天沐浴在周扬的目光里，为他化成琼瑶阿姨书中的小雨点，就像小雨点那首歌里唱的：君不见，日日阳光皆灿烂，都为那，多情失踪的小雨点！终于憔悴干枯而消失不见，消失不见，消失不见，阳光阳光徘徊在山巅，寻找寻找寻找小雨点。
我就怕，到时候周扬这个普照所有女人的阳光，不会爱上她这个被爱情蒸发掉的小雨点！
用周扬的话来说，工夫不负有心人。十天后，周扬的合家乐供体营已经拥有了十来个供体，经过周扬的筛选，个个还算体魄健壮。其实对于合家乐这个名字，我还是比较反感的，听起来更像一个超市的名字。
可是周扬说了，超市的那个名字叫家乐福，我们不侵犯人家的所有权，也不给它打广告，我们就叫合家乐，表示供体营是一个和谐的大家庭之意。
周扬说什么马丽亚也会举双手赞成，可是眼看着供体们每天吃得膘肥体壮，却没有“货源”，即没有患者，周扬这个自诩的老板挺不住了。虽然知道我和医院还比较熟，经常和患者打交道，可是周扬怕我从中间牟利，这份差事，他说他要亲自去做。甚至周扬还自卖自夸，说自己别的不行，嘴皮子还是很利落的。
这点我承认，周扬要是嘴皮子不利落了，那也就哄不住那些女孩子了。
从此以后，马丽亚在做饭的同时，天天盼着周扬回来的时候报告好消息。全国的三甲医院那么多，马丽亚确信，周扬会把那些患者说动的。可是等啊等啊，马丽亚等来了佘老大的消息。老江湖兼老奸巨猾的佘老大到底还是知道了这一茬，以他的势力和能耐，知道也是迟早的事。纵然周扬和马丽亚一直在隐瞒，可千藏万藏，还是没藏住。
销魂居里一个叫大志的保镖奉佘老大的命令，来给马丽亚传话，说是佘老大病了，希望马丽亚回去看看佘老大。还说，周扬最近犯了不少供体营之间的“忌”，要不是佘老大看在马丽亚的分上，他早就要了周扬的小命。
马丽亚还以为佘老大故意吓唬自己，对着大志就发了脾气，还骂骂咧咧地说：“他是死是活，我管不着。告诉你们老大，我从来没有爱过他，要是他敢拿周扬的命，我就敢和他拼命！”
马丽亚说“他是死是活，我管不着”的时候，我的心震了一下，我想起了黄瓦对佘老大说“她已经和我没了任何关系”，我的心一痛。
难道，一个爱过的人真的可以这么容易就放下吗？
大志走后，我多了一个心眼，我私下里赶紧对马丽亚说：“你还是去看看佘老大去吧，没准他真的有了病。当初我看他对你是真心的，起码比周扬对你真心！”
“贾妮，你忘了他们在密室密谋的事了吗？佘老大既然敢要你的命，就不会在乎我。我早就看透了他们这帮老男人，光想着沾我们青春无敌的小姑娘的光，到了事上就不管我们死活了。爱情，还是年轻人找年轻人，年龄差距的代沟是存在的。就像你和黄瓦，不是也因为年龄问题，不得不掰了吗？”
我简直哭笑不得，我和黄瓦哪是因为年龄问题啊，可是要说原因，还真是有点说不清楚，最初是为了李姐，后来又是因为少杰……总之，一点一滴的事情，都会让恋人相隔万里。
马丽亚执意不去看佘老大，还一边哼唱着小曲，一边给供体们做饭择菜，看起来就像一个融入家庭生活的小媳妇。我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我隐隐地感到，最近有事情要发生，可是，我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我只是嗅到了危险的即将来临。
2.第二桶金
周扬从医院回来的时候，第一次露出了兴高采烈的神情，他一进屋就说：“马丽亚，贾妮，今天我联络到了一个病人，和我们的一个供体血型相配，是最容易配型的肝脏手术。医生都说了，只要血型对上了就行了，我领着我们的供体和患者见了面，那患者已经给了我一万的押金。过三天，手术过后，就可以收到另外的十九万。这笔钱，可以说是我周扬赚到的第一桶金，今晚我们庆祝一下，好不好？”
“哇！太好了，周扬，我就知道，你很快就会赚第二桶金、第三桶金……”
马丽亚高兴得手舞足蹈，完了还要求一起去舞厅放纵一下，本来我想拒绝，可是马丽亚已经扯起我的袖子就走。
周扬也一扫连日的阴霾脸色，带领我和马丽亚去蹦迪，供体营的大门象征性地锁了，因为没有钱，周扬还请不起保镖看门。所以周扬就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自我安慰，并且也安慰我们说：“这些穷得叮当响的供体们，巴不得换了肾卖钱，不用担心他们逃跑的！”
夜晚的风很大，公交也停运了，周扬还没混到有车的份上，所以我们暂时只能委屈一下，用自己的双脚走到舞厅了。我心里还是沉沉的，总担心危险就在附近，就要逼近来了。
舞厅门口灯红酒绿，在夜晚静谧的环境中，舞厅成为城市独特的一道风景。
马丽亚说：“周扬，你发了财，可别忘了我这个糟糠之妻啊，周扬，你什么时候和你家里那个黄脸婆离婚啊……”马丽亚还在和周扬胡诌，周扬故作潇洒状，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好像日本卡通里的帅哥，试图吸引舞厅门口其他女孩子的注意。
就在这个时候，偏偏就在我们即将进门口的时候，好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忽然蹿出来几个穿着黑衣服，戴着丝袜面具的男人，他们的目标很准确，那就是周扬。只见一个男人拿着匕首，冲着周扬就是一顿猛刺，周扬这个自诩为黑社会的大男人，还没招架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像个死人一样一声不吭。接着别的黑社会也扑了上来，往周扬身上一顿猛砍，那样式跟港台动作片似的。周围立即一片惊恐的尖叫，整个场子都混乱了，就连灯光也跟着乱糟糟地舞。
马丽亚一定是懵了，直到那帮蒙着面具的人一走，马丽亚才哭出声来，她扑到周扬身边，看着血顺着周扬的裤脚淌到了地上，周扬也没有像电影上那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对马丽亚说我爱你。尽管马丽亚声声呼唤，周扬依然昏迷不醒。
我走上前去，因为和医院患者打过交道，死人也算是见过，所以我摸了摸周扬的鼻息，还有气，说明还没有死。
我心里琢磨，这到底是谁干的呢？周扬得罪了谁呢？
其实，凭着周扬到处拈花惹草的习性，得罪了人，别说被人狠打一顿，就是打好几顿也是可能发生的。不过看这凶手下手的凶狠程度，不像是一般性报复，也不像是简单的争风吃醋的打斗。明摆着就是往不死即残的份儿整。
正思考间，马丽亚咬了一下嘴唇，气呼呼地说：“我知道是谁，是佘老大，这个王八，我去找他算账！”
虽是这么说，还是周扬的命要紧。我们两个女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周扬送进了救护车里。
别看周扬浑身冒血，很恐怖的样子，其实内脏没有被损坏，断了三根肋骨。看来这黑社会并不是想要他的命，也只是教训一下周扬。
知道周扬死不了后，马丽亚大呼了一口气，非要去找佘老大拼了。她说佘老大肯定是妒忌得发疯了，要么就是自己没有听大志的去和佘老大会面，佘老大这是杀鸡给猴看。
马丽亚又一次用错了成语，这鸡和猴，都不是什么褒义词。
我劝不住马丽亚，只好随她。我也知道，佘老大不会拿马丽亚怎么样的，那老头，看样子对马丽亚动了一点真心。虽说对我他宁愿下黑手，可是看样子对马丽亚还是有点感情的，可惜，他的真心被马丽亚的狼心给吃了。
马丽亚走后，周扬已经醒了过来，我以为他会问问马丽亚去哪儿了。可是，他一睁开眼，看到我在忙前忙后地给他找医生，找护士，竟然感激涕零地说：“贾妮，你真好。”
我知道这小子见着女人，嘴里就抹了蜜，他的嘴巴天生就好像为讨好女人生的，我没好气地说：“马丽亚为你找佘老大去了，留下我来伺候你！”
“贾妮，你知道吗？我临死的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要是你能在我身边，看着我闭上眼睛，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不消说，这一番话也是跟着韩剧学的，多亏我韩剧看得不少，要不还真受不了这种“临死赠言”的感染力。
“周扬，我想问你，你究竟招惹了谁了，这么整你？”我问了一个关键的话，很想从他嘴里知道真相。
周扬看了看周围忙碌的护士，打了个眼色，果然等医生护士一走，周扬就说起来：“可能是因为……今儿我给你说的那件事！那名需要换肝的患者，他和别人换肝的价钱是三十万，我本着本小利薄的原则，毕竟这是俺的第一桶金。我告诉他，我的供体只要二十万，结果那个病人同意了，并且和我的供体配上了血型，还给了我一万的押金。可是你说天底下做买卖的，不就是讲究公平竞争吗？这就跟我以前卖羊肉串似的，你一元卖一串，我五毛卖一串，我本小利薄，多卖多得，我愿意。可是，挨着别人哪门子事？”
周扬虽然受伤了，嘴皮子还算利落，虽说他满含委屈，说了自己是多么无辜，我还是听出了话外之音。这个周扬，确实是做错了，供体营之间，是一种垄断似的买卖。比如黄瓦，专管第一医院的买卖，别的供体营想要插手，只能等黄瓦的供体配不上型，吃残羹冷炙。周扬自以为嘴皮子利落，和人打交道三分就熟，可是，就像佘老大说的，他犯了供体营的大忌。
马丽亚回来的时候，好像脱了一层皮，虚脱地坐在椅子上，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周扬，好像不忍说，这好像不太符合她一贯心直口快的性格。
“马丽亚，你去了……有什么结果？”我首先问道。我知道佘老大不会拿马丽亚怎样，我想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扬抢患者的事遭到了报复。
“气死我了，这事不是佘老大做的。贾妮，看来要你亲自去走一遭了！”
马丽亚气呼呼地说，转头去看她的周扬好点了没有。
“哎哟！”周扬一边哭丧着脸作痛苦状，一边博取着马丽亚的同情。
“我？”我疑惑地看着马丽亚，希望她把此次的行程说个明白。
此时，马丽亚忽然一改往日泼辣的形象，她做知心妹妹状，挨着我坐下，甚至带点娇滴滴的口吻说：“贾妮，假如我以前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请你原谅。真的，我那时候把你卖到黄瓦的供体营，真的不是为了那九百元钱，你也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马丽亚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看了周扬一眼，那一眼我明白，是说她完全是为了这个冤家。周扬私造公章的生意，马丽亚希望我打进黄瓦内部，帮着周扬多揽些买卖。
无奈事态竟然到了这个境地，周扬竟然想撬黄瓦的墙脚，这个忙，即使我想帮，也怕黄瓦不会领情。况且，现在黄瓦跟我已经没了什么关系了。
“贾妮妹妹，你就帮我一次吧，佘老大说了，这次周扬抢的是黄瓦的生意。黄瓦找了一帮黑社会打的周扬，我这次去，佘老大是真的病了，真没想到，他看到我会那么高兴，还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我，还说他那次在密室里是想试探黄瓦，看看黄瓦会不会真的对你——对你无情。你知道，供体营之间互相派密探是很频繁的，为了得到一个有价值的病号，都不惜重金……”
我点了点头，的确，我当初怎么也想不到霍东和小莲会是互相敌营里的密探，霍东为了找妹妹是一个原因，佘老大委派他去黄瓦的敌营做卧底，也是真。可笑这俩兄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就在对方的阵营里，一次次给对方老板通风报信，却看不到彼此的亲人，这真的是一个悲哀！也很可笑。
“周扬，你好好干吧，佘老大说了，他怎么也是命不长的，他会把他的一切都给我的。他说他和黄瓦永远是敌人关系，两个豹子相争，一山是不容二虎的。”
马丽亚又用错了成语，不过我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说，佘老大和黄瓦永远也不会成为朋友，只因为他们谁也不会服谁。
人们总是会和比自己弱一些的人成为朋友或者成为帮友，而对于比自己高一等的敌人，只会怀着妒忌的恶意，去破坏他所建立的高大。
这就像我们前几年看的一个笑话，一个公务员落水了，大家不去救，活该；城管落水了，活该；官员落水了，活该；只有当一名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落水时，大伙儿才会奋不顾身地去抢救。
对于老虎和狮子，大伙儿盼不得他早点落入敌人的陷阱，他落水了，只会得到石头。
“佘老大还想——还想让我和他结婚。他说这辈子，他都没有自己的孩子，他很想有一个自己的骨肉，他希望我给他生一个孩子。还说不计较我和周扬以前的事，只要我和他好，生下他的儿子，就会把所有的家产都给我！”马丽亚一边说，一边给周扬端来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周扬撇撇嘴，本来不想吃，可是一听马丽亚说的这句话，忽然来了精神头，勉强动了动，张开嘴就吃。
“当然，佘老大还说了，这段时间内，不允许我和周扬同床。只要我怀了佘老大的骨肉，他就会把他的供体营转让给我，并且，希望我一辈子对自己的骨肉好！他说，他反正快要死了。”
“没事，这段时间我绝不会和你同床！”周扬被病痛折磨得了无生气的小眼睛忽然熠熠生光，财富就要到手了，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座金矿，神情忽然亢奋起来。
“你都同意啦？”我觉得这事好像有点不对头，究竟是哪儿不对，我也说不清。
“嗯，我来问问周扬的意见，他要是愿意，我就去生一个孩子，就生一个呗，生了孩子，我就把他送给保姆看着，长大了我就送他去外国读书。那时候只要有了钱，还有什么不可克服的困难？”马丽亚一副坦然的神情，在她眼里，好像生孩子就跟母鸡下蛋一样，是一件很容易完成的指标。
“马丽亚，我还是劝你三思，再说，佘老大得的是什么病？他说自己命不长了，是真的吗？万一你生了孩子，他不给你财产了，你怎么办？还有，生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到时候还要负责他的教育和生活。”
“这事我考虑到了。贾妮，佘老大说了，只要我怀孕了，就先给我一百万算作定金。另外的财产，包括供体营的房产，都算作遗嘱，当着律师面给我签字。他还说了，一定要保证我的孩子是我和他的。从今天起，要我留在他身边。”
马丽亚迟疑地看了一眼周扬，不知道这个难题怎么解决。
“你去吧，丽亚，我没事，我过几天就好了。你怀孕后会得到一百万，我们用一百万先买一栋大一些的房子，算作我们新的供体营，再多养几百个供体。只要我们好好干，不到几年，一百万就会变成三百万、五百万……”
周扬巴不得马丽亚赶紧走，赶紧怀孕，赶紧得到一百万，然后自己也能分一杯羹。这就是典型的无耻人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