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之东,不知记忆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
归墟者,万物之终结归宿者也。归墟者,亦万物之始也。
桑青踏上这方土地之时,犹如身体被撕裂重组,可他陷入无尽的回忆循环之中,并不晓得周身发生了何事。
只是那撕裂的痛楚使他清醒一点点,又被那黑气缠住失去意识。
这一带多为岛屿,排列成上古奇门遁甲之阵,一般人别说是进来,就是看也看不见。从外面看起来,仿佛被布了结界的障眼法,一望无际的海面,根本看不到海中竟还会有这样恍若仙境的地方。
阵眼的岛屿离归墟之眼最近,上有一株上古扶桑树,这是用归墟之水灌溉的。树上栖有一只火红凤凰。
桑青的脚不由自己控制一般向前走,深情依旧恍恍惚惚。可每走一步,脚步便慢一分,再走一步,意识便清醒一分。
当他能够看清眼前的景象的时候被吓得目瞪口呆。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着,向着归墟之眼的深潭之中。视线被周围景物所吸引,一边走,脑袋转向一边,好似再也回不过来。
脚步缓下来,归墟之眼还在前方,海水倒灌进眼中,底下仿佛是一个没有尽头的空穴。
再往前便是深海,这岛屿没有海岸,突兀的浮在海面上。桑青望向远方,这里的每一个岛屿都是这样固定在海面上的某一个位置,好似漂浮着一般。
“站住。”头顶一个声音喊停了他。
桑青的脚步果然停了下来,附着在他身上的最后一点黑气水汽一般的脱离了他的身体,消失在空气里。
“你是何人?擅闯禁地,你可知罪?”那些人话是从赤红的凤凰口中说出来的。
“我……晚辈桑青,幽冥地府一只孤魂野鬼。不知道为何来到此处,还望仙人恕罪。”桑青回了神,一番话流利的说出,态度谦卑,可脸上却始终淡漠没有表情。
“不知道怎么进来……”凤凰化做了一个穿红衣的小巧的丫头,双手怀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桑青,“那你是怎么进来的。更可况是你这种修为的小鬼,连魂魄都不齐。”
“晚辈……”桑青想想,还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阿拂,回来。”另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响起。
红衣服小姑娘摇身一变又变回了凤凰,飞回到扶桑木上栖下,语气撒娇:“槿,他擅闯禁地。”
老者耐心又宠溺:“我看到了,他不是没再往前了吗?”
“槿,你说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凤凰说着话,好像当作桑青不存在一般。
“前些日子不是也有一只孤魂野鬼来过吗?他走的时候,在这里留下了点东西。”
叫阿拂的凤凰反应很快:“你是说,转移术?”
树枝颤了颤:“应该就是了吧。”
桑青这才发现,那个说话的老者,大概就是这扶桑神树。
“我看,这两个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我把他也赶出去?”凤凰展开了翅膀就飞起来,冲着桑青冲过来。
赤红的尖嘴啄向桑青的眼睛,这忽然之间的举动,桑青也是惊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不料却被树根绊倒,枯手撑着地面,被凤凰看见。
火红凤凰落地,收起了翅膀又变成了红衣小姑娘。
小姑娘站在地面上,歪着脑袋看桑青撑在地面上的手。
注意到了目光,桑青连忙缩手,拿宽大的衣袖遮住,他的身上还披着一件黑袍,那是用来遮日光的。如今已经晨曦,正是太阳升起的时候。
“阿拂,去取一碗归墟水来给他喝下吧。”老者说道。
红衣女孩子头一转,往身后飞起,又长出了翅膀又长出了羽毛,瞬间变成了火红的凤凰:“我正有此意。晚上还想带他去归墟洗洗澡。”
老者的笑声回荡在岛屿之上。桑青仿佛能看见这巨大的树干里住着一位满头银发,手抚着白色长胡子的老仙人。
不一会儿,凤凰又飞了回来,嘴里叼着个东西,化成小女孩后,交给桑青一个弯起的树叶,中间盛了澄碧的液体。
桑青接过,双眼平视女孩。
“看着我干嘛?”女孩又神气得抱胸,“喝啊。”
桑请收回视线,双手托起树叶喝水。
“哎哎,你等等。”
一口水刚滑进桑青的喉咙就被红衣女孩叫停了。从碗形状的树叶里抬起头来,桑青的目光终于不再淡漠,有了一丝疑问。
刚才的水流入喉咙的时候清凉甘甜,整个灵魂好似被洗涤一样,难道还有什么不妥吗?
阿拂撩起衣袖,伸起左手,食指放在齿间狠狠咬了一口,再一挤,挤出赤红中带着金色的血。
桑青看的炫目,仿佛灼烧了眼睛。
而随即小姑娘的动作更是让他睁大了眼睛。
阿拂将咬破的手指直接放进了舀起的归墟水中搅拌了一下,拿起来的时候还放进嘴里舔干净了手指上的水。
“喝吧。”
桑青将唇放在叶片的边上,但始终犹豫了一下不敢下口。
“别怕,没毒。我这是对你好。”女该见他不喝,翻了一个白眼,撅着嘴巴说话,“你喝的时候觉得火辣难耐,但是喝了之后绝对是对你有益无害的。”
桑青抬眸看了她一眼。
女孩子顾盼神飞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但那双大眼睛又果真看不出来什么恶作剧。
低下头,将信将疑的把水喝了。
果然如阿拂所说,入喉之时火辣难耐,仿佛整个喉咙被灼伤一般。可熬过了那一阵之后,又渐渐的没有了感觉。反而那种火热流遍全身上下,倒是变作点点的温热,驱走了成为鬼魂之后常年的冰凉。
一饮而尽,女孩子高兴的拍起手来,一会儿又长出了翅膀,在空中盘旋了好几圈。
扶桑木笑道:“你呀,总告诉我们要守规矩,不能破坏了规则,可看看你自己呢,哈哈哈……”
“我这只是小事,又没损害了谁的利益,做与不做都没什么要紧的。”
扶桑木转而对桑青说话:“小鬼桑青?”
“晚辈在。”
“呵呵……你呀,以后不用再穿这身上的遮阳袍了。青天白日,你也可如黑夜一般行动。”
桑青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老者说:“现在天已经亮了,你把身上的黑袍脱去试试?”
桑青听言,丝毫不拖延便解去了身上的黑袍,露出穿惯了的白色衣衫。枯手从衣袖下伸出来,日光照在他的手上果真一点伤害也没有。
而且,那焦枯干瘦的手好似长了一点肉出来。
桑青惊异,连忙对着扶桑树道谢。
“桑青啊,你要谢的可不是我。”扶桑树的树枝在风中摇摆着。
桑青犹豫了一下,站定,对着空中快活的飞来飞去的凤凰道谢:“桑青谢过阿拂姑娘。”
凤凰“呼”地落地变作红衣女孩:“你先别谢我太早,我晚上带你去泡归墟水,这样你身上的伤就全好了。”
桑青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要你别顺势跳进归墟之眼里就好。”阿拂又补充了一句。
扶桑木也感叹道:“是啊,可千万别掉进归墟之眼里。那可是会错乱时空引发改天换地的大劫难的。”
“槿,你就别吓唬他了。”阿拂扭头对着扶桑木说。
“我可没吓唬他,三百前年不就有一个跳了归墟之眼吗?”
“三百年前哪有什么人跳了归墟之眼的。槿,你老糊涂了吧。三百年又不长,要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我难道会不记得?”
扶桑木抖了抖枝干:“好像真没什么人做过这样的大事呢!唉,我果真是老了,该找人接班喽……”
“槿,你别说这样的话,我可还舍不得你。”
桑青看着这一切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到这地方来的,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出去。这周围都是深海,一没有船,二他不会飞,若想出去,果真还需要借助他人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