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嘴:“这样‘金玉良缘’和‘木石盟约’的矛盾就形成了。一个美玉无暇的男子,另外是两个才貌双全的姑娘。其中一个姑娘是父系亲属,身上什么也没有,出身低微,寄人篱下,性格刚硬,惟有宝玉追求的情感和品格,虽前生有木石盟约,却是谁也不知道,两人自己也不知道;而另一个姑娘却是母系亲戚,出身皇亲,性格稳重,却有与宝玉成对成双的金锁,既像上天注定,又为人人赞同。其间人物的反差,矛盾的反差都是很大的,你是否觉得自己当时很有优势呢?”
论贾府衰落之根源
蘅芜君:“就我们三人的感情而言,我没有优势,因为林妹妹和宝兄弟相处已久,日久生情,且宝玉有点怕我,却与林妹妹在一起时很放得开,这方面我一点优势也没有;而就其他人的支持而言是有优势的,大家都知道贾家中途败落,但它越是接近灭亡,就越是不能容忍宝玉和黛玉那所谓的‘木石前盟’的恋爱,就越迫切地需要成就宝玉和我的‘金玉良缘’。
快嘴:“是的,咱们都知道宝玉是贾家子孙中惟一有希望可以中兴家业的继承人,家长们要把他引上正路,就不能不摧毁他和林妹妹的‘木石前盟’,并且不得不维护当时感觉可以达到共赢的‘金玉良缘’。”
蘅芜君:“再说,陷于困境的贾家不仅渴望我们薛家金钱的支持,而且急需一个德才兼备的人来治理家庭。其实,贾家的男性早已腐朽不堪,早已是‘女性当家’。”
快嘴:“不错,老太太是家庭中辈份最高的长者,在以孝为先的家族体制下,她当然处在贾家的最高权力的地位,她的一句话在家庭中就如同圣旨。”
蘅芜君:“一点没错。她不但辈份最高,更重要的她是贾家的精神领袖,在她的面前,贾政连教训儿子的权力也被剥夺了。在以男性为中心的封建社会,一个大家庭中出现这种反常现象,便是衰朽的征兆。”
快嘴:“嗯!封建社会里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说法。贾氏家族的旺盛发达恰恰经历了五世,这时贾家的子孙虽多,却都只知安富尊荣,尽情享乐,竟没有一个运筹策划的人。这个家全靠凤姐支撑着,凤姐下台,探春理家失败,后继者就只能是您这位有德有才的‘蘅芜君’了。”
蘅芜君:“其实我觉得,当王夫人请我帮助探春理家时,已经表现了对我将来治家的期望,因为谁都知道‘金玉良缘’体现着贾薛两家的根本利益,一旦成了,对双方都是有好处的。”
快嘴:“嗯!正是从这点出发,他们不得不制造了宝玉与黛玉‘木石前盟’的爱情悲剧。然而,您与宝玉的‘金玉良缘’也没有如愿以偿,却以宝二哥的逃遁使得这个应该完美的婚姻最终成了千古的遗憾。”
“金玉良缘”非良缘
蘅芜君:“是呀,唉……我没想到宝玉会是那样的固执与无情,竟然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一丝云彩地循入空门,自顾自的逍遥去了,撇下我一个人独守空荡荡的破落的贾府,我真是欲哭都无泪啊!说实话,我和林妹妹只不过性格上不同,若论美貌我不亚于她;论文采又不亚于她;在待人接物我不知比她高明多少倍;在治家、协调各方关系的本领都比她强。可这宝玉,唉!”
快嘴:“没错,您心胸开阔,对人宽容,贫富贤愚各色人等都一视同仁。不会对人撇嘴做轻蔑状,也不会翻白眼做厌恶状;更不会哭哭啼啼无理取闹,我认为您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人。说实在话,他贾宝玉除了一副好皮囊与一个有财势的家庭外,可以说啥都不会啥也不懂,能娶到您这样的妻子,是他家祖宗八代烧了高香了啊!”
蘅芜君:“话是没错。可是,他与我结婚时,竟然没有幸福的感觉,没有欣喜若狂的兴奋,没有甜蜜美满的滋味在脸上荡漾,这都是因为他的林妹妹啊,唉,爱情这东西,有时真是能给人惹麻烦啊。”
快嘴:“是的,一旦动了情,谁又能不苦恼呢?不过,我觉得其实宝玉和您在一起之所以不高兴,还在于他有很重的自卑心理,以我的眼光看,宝二哥是个胸无大志的小男人,不是雄心万丈的大丈夫,您在年龄,学识,气度等等各方面都是当之无愧的姐姐。因此,他只尊敬您、仰慕您,却不敢爱您,因为夫妻之爱是需要些能嘻嘻哈哈的气氛的,如此端庄贤淑的您只能使‘宝弟弟’自惭形秽。”
蘅芜君:“呵呵,是的,他是个“小男生”型的男人,他喜欢玩的那些跟其他女孩的小猫腻,在我的面前是不敢施展的。于是一向爱和女孩子说笑的他——在我的面前便不敢说亲热的话,不敢说调情的话,更不敢说夫妻间的那些不便为外人道的私房话。可是,难道这些话能由我来说吗?”
快嘴:“是啊!所以,就只能说‘宝弟弟’是无福气般配您这样的大家闺秀的。实际上,以您的才貌嫁给宝二哥可是明珠暗投呀,所谓的‘金玉良缘’,其实并非良缘。真是惋惜呀叹惜。”
是否合适做妻子
蘅芜君:“哦?快嘴,你这是夸我还是在损我呢?”
快嘴:“我是在实话实说呀。有时候我想,假如不计较身份地位、不论出身门第,也省略掉血缘因素的话,那么,宝二哥的最佳配偶应该是史湘云,次选应该是宝琴,再次则是花袭人、晴雯等,而不是您蘅芜君,事实上,像您这样世所罕见的才貌佳人是无人可嫁的。”
蘅芜君:“哟?你怎么这么说呢,快嘴?”
快嘴:“非这样说不可!呵呵,因为,您只能是母仪天下的人选,除了作圣君明主的皇后娘娘之外,无从选择。要知道,您不管是作了什么人的妻子都难免让人感叹是暴殄天物呀!除了您不适合做妻子以外,还有一个更甚于您的人——潇湘妃子更是无人可嫁的!尽管她令那么多的男人着迷。我想如果让她做女学士、女诗人都可以,却惟独不适宜做妻子。”
蘅芜君:“我觉得您说黛玉或许正确,但说我是那样的人却不对,我是个适性随和的人,嫁给一个穷书生,我或许会像乐羊子妻那样,教育夫君虚心向学;嫁给一个商人,我会积极持家,和气生财;嫁给一个达官贵人,我会鼓励他建功立业。只要能嫁给一个好男人,我就会是一个好妻子,特别是在家里能省去丈夫的不少心;而林妹妹则不同,不管他嫁给谁,其丈夫都要为她费不少心。”
快嘴:“嗯,仔细想想,您说得也很有道理,做妻子的人要有耐心、温柔,能过柴米油盐的日子以及有安详的平常之心,您的确具备这些,而黛玉则不具备。因此她最好的结局就是‘孤灯伴影’,在哭哭啼啼中撒下许许多多缠绵悱测的伤怀诗篇。我想也许正因如此,高鹗才安排了她早早地死掉,我不知对黛玉的早亡您持如何的看法?”
对黛玉之死的看法
蘅芜君:“这个嘛……哼,我是不会同情她的。她这一死可以说完美到了极点,她身上所有的特征在宝玉的心中都形成绚丽的光环并定格,而她的缺点却因未能和宝玉结婚而无法显露。这下子可就害苦了宝玉与我,贾宝玉本来就是情种,情感多而理性少,再加之林妹妹的死又有为他殉情的嫌疑,因而宝玉心中自然是爱怜、哀怨、追忆、伤感诸多情绪纠缠于一身,不能自拔;而更不应该的是她的死间接害苦了我,本来我嫁给宝玉或宝玉迎娶我双方都可以说是上上的人选,能跟这个多愁善感的宝弟弟过一辈子对我来说也还将就。可这个林妹妹晚不死早不死,偏偏要在人家大喜之日去死,以死来发泄对我与宝玉‘金玉良缘’婚姻的不满与醋意,以死来破坏我与宝玉本来是可以拥有幸福的家庭;她心中那蕴藏已久的怨毒恨意、郁积缠绕无可解释的东西,也以死求得到了解脱;但她之死的阴影,却久久地徘徊萦绕在我与宝玉之间,使我们相近却无法相爱,喜事变烦恼,多么让人扼腕叹息呀,使我与宝玉虽生犹死、府院寺墙两相隔,终于使天作之合的‘金玉良缘’毁灭的一塌糊涂啊!”
快嘴:“哦?这么说您才是这个悲剧受伤害最重的人物?不但要承担林妹妹之死的许多罪责,还要忍受宝玉无情的冷漠。在您内心的悲酸苦楚无人可说时,林妹妹却逍遥自在的作神仙去了,是吗?”
蘅芜君:“可不是吗?她只图自己痛快,将该流的不该流的眼泪毫不吝惜的大流特流;把该发不该发的脾气大发特发;等泪也流完了、脾气也发完了,便潇洒地‘一坯净土掩风流’——一走了之,把无穷无尽的烦恼与幽怨都留给我,我所受的苦,又哪里比她少了啊?”
快嘴:“哎哟哟,我的妈呀。这可真是‘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呀!这道判词既说到潇湘妃子,也说到了您——蘅芜君。一个是才情绝世,以‘痴’服天下的香魂,在幽林空谷中飘荡;一个是才情万丈,以‘德’行天下的新娘,落得个千里冰封雪里埋,又岂一个‘悲’字可诉!”
对自身“山中高士”的解释
蘅芜君:“快嘴,咱们换个话题,老说这些真让人痛心,要不我带你到蘅芜苑走走看看风景如何?”
快嘴:“哎呀,宝姐姐这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观赏您蘅芜苑的美景呢。”
于是,我随着蘅芜君在小院里四下闲看,只见丛丛的奇花异草长在奇形怪状的假山旁,郁郁的丹桂飘着清香,紫藤香萝爬山绕柱,杜若青芷随风送翠,好一处美轮美奂的世外仙苑。“哎,宝姐姐您可真有福气住在这仙境般的地方,书中暗予您是‘山中高士’是什么意思?而不少的世人皆认为您是一位有野心、有抱负的人,我想以您的才智若是真的要干一番事业岂不是易如反掌?”我忍不住又在问她。
蘅芜君:“唉,怎么说呢,从古到今的读书人多怀济世之志,希望能够读书明理,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我还是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最好,倘若真是怀经天纬地之才,却弃而不用,岂能不可惜?在贾府繁荣时我也曾事事留意,处处用心,若是真由我来治家,我敢说这大观园中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比不上我。在我看来,齐家和治国,是一个道理。旧时女子无法出去做官,只能通过治家来发挥自己的才干。而‘停机德’确有劝夫读书求仕之意,一个是治国,一个是齐家,均为儒家的理想。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正是世俗眼中的美满姻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