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至天明吉时,辛国公如期出殡,一般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写着:诰封世袭辛国公赐宁海王享强寿辛讳怀文忠公之灵柩,那时百宫送殡,依旧以肃康端平四位亲王为首,下面是安西郡王、怀宁郡王、宣郡王、江城郡王、济州郡王、彭城郡王等九位郡王,再下面是黄、齐、林三位公爵、陈、诸、黄、卫、苏、欧阳等九位候爷,再下首是十二位伯爵,再下面是数不清的子爵、男爵、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等,百官中没有爵位的也同来送祭,王孙公子不计其数。
走不数里,便是一家,彩棚高搭、和音奏乐,京城人氏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排场,争相观看,送葬队伍过时,不免又要跪下磕头,只挤得你贴着你、我贴着我,有见过世面的,周遭便围了一圈人听书似的。
眼下大轿小轿上百顶,辛正默默坐于一顶小轿之中,因辛恒病重不能前来,只有辛成岭领着阖家老幼逐个谢礼,待出得城,已经是未时三刻,一家子往定陵而去,次日才行安葬,再行返回辛国公府,又去了半日,太夫人身体不适,到了家中,便已病倒。
辛成传进见看了一看,哀声叹气了番,捏了捏母亲的手指,便退出门外,回到了然堂中,高氏看见也跟了回来,府中诸多灵堂、灵案,安排远处亲戚住宿用的客房皆要有人收拾,因此了然堂中只有一个老嬷嬷,高鸣凤见了,便指派出去。
高凤鸣平时做派少说也得有十来人跟着,辛成传见她一人进前,早知来者有意,看这原本满园的秋菊因这两天丧事无人打理,各自东倒西邪,心中有气,便道,“有话说吧,此地无人。”
“你这脾气还大呢,我还没发脾气呢,老爷一去世,我前面要照应各路亲戚诰命,后面还要照顾太夫人起居,直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你这没一两句安慰体贴的话便罢了,倒有许多的不耐烦起来。”
高凤鸣这连珠炮似的下来,辛成传早招架不住,年轻时因为高氏泼辣,两口子真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两人皆时出此将门世家,多少都有些力气,那打起来可不是打情骂俏那般,动辄鸡飞狗跳,连辛国公有时看不过眼也忍不住来说道两句,然而辛国公前脚刚走,后脚两口子照打不误。
后来有了辛思,两口子有一次失手伤了孩子,一看不对,拼了命的施救,好歹把辛思小命从鬼门关里捡了回来,后来又有了辛追、辛寻,夫妻二人才有得商量,远近亲戚故旧私底下都议论辛府三子不顾违抗祖训,竟然娶了个母老虎回家,一时皆作笑谈。
“前日程太后来府上了,你可知晓?”高鸣凤问道。
“你这几日何止提醒我十遍,我自然知晓。”
“太后乃长房生母,如今又诊出长房非毒药所致,却是迷药”。
高鸣凤话未说完,辛成传连忙打断,起身看了院中无人,又关了房门,拉着高氏到了内厅才说道,“你说大哥中毒会不会是老四下的手。”
“这我却不知,我刚刚可听说了,辛雨那目无尊长的丫头刚刚替他爹要了碗白粥去,看来不日就能起身与你争这辛府爵位了。”
“有这等事,我却不知,那可如何是好,二哥已经压着我,太夫人又病着,根本说不上话,大哥一醒,更是没我的份了。”辛成传说道。
“我倒是有一计,就怕你不敢”
“你可不能使什么卑劣手段,我于心不忍。”
“你于心不忍,长房一旦袭了爵,你我还有三个孩子就得搬出这辛府,靠你那点微薄俸禄,养活我们娘四个都难。
辛成传哪有不知道的,按规制,辛国公一旦故去,新的国公袭爵之后,各房就得另觅府第,当初父亲袭爵,二叔辛恒便是带着一家老少搬去城北住去了。
“那你说如何是好。”
“我思量着太夫人病着,老爷刚刚故去,按理要守孝三年,思儿和江家女儿的婚事也要往后拖着,夜长则梦多,不如……”
高鸣凤揪着辛成传耳朵刚说了一半,只见辛成传一拍桌子,“不行,不可行。”
“如何不可行,兵者诡道也,无利不起早,两家便宜的事,为何不干?”高鸣凤又是兵法,又是商道的,辛成传仍是直摇头。
“你不说我去说去,我娘家本就与他家有些交情,我说或许更方便些。”
“那你可得仔细些,就当我不知道。”辛成传小声说道。
“瞧你这又当姨子又立牌坊的样子。”
“你……”,若是平时,辛成传就是再能忍,听了此话也得爆发,然而他也心知,高氏的办法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我什么我?”
“你以何种名义出府?”
“那还不容易,若有人问起,我只说太夫人病着,我去娘家寻些药来不就成了。”高氏得意道。
辛成传一想阖府乱哄哄的,大概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索性让她去吧。
高氏出了府来,却不往高家去,直往城东逛来,一路也没带随从仆人,七转八转,竟然转到了黄国公府后门下,敲了半天的门,才见一个仆人打着哈气出来,“夫人找谁?”
“找黄国公爷?”
“那找惊鸿的娘。”高鸣凤说的是黄国公长子之妻丰氏。
“少夫人也不在府中?”
高鸣凤见状,知是这下人不明自己来路,故意推诿,“你就说高将军之女高鸣凤来访”
那仆人毕竟在黄国公府为奴,还算有一些见识,知道来的是辛国公府三房夫人,便一溜烟进去通报去了。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那仆人风一样地跑了出来,“老爷有请夫人”,说吧便前面带着路直往黄国公书房而去。
高氏眼见这黄国公府富丽堂皇,各式假山真石、奇花异草,按理黄国公之位次于辛国公,然而黄国公府的家用摆设确实比辛府要高出许多,心中暗自将来时想好的对答又想了一遍,又记怪着将来执掌辛府家事时该如何改造辛府。
这才来到黄国公书房之外,见上面写着不了斋,心想自家所居是了然堂,这不了斋却不知与自家堂名有什么关系,那仆人知会了门外侍候的奴才,自回去了,那人才进去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