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第二个的贝飞,刚刚拐过前面的弯道便感觉前方突然‘空旷’起来。
虽然在这漆黑的地下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贝飞还是清楚地感觉到杜桦磊“消失”了。
前方的空气好似多了几分。
此时的贝飞已经油尽灯枯,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声叫道:“磊子?”
没有回音。
贝飞的这一问让其余几人都知道杜桦磊“消失”的事情。
他们微微有些着急,甚至微微有些恐惧。
他们似乎“看到”一只惨白的手,从某个管子内伸出将杜桦磊给抓了过去。
贝飞那声“磊子?”,虽然并不响亮,但在这封闭的管道内却如同波浪一般传到远方。
不一会儿,杜桦磊的声音远远传了回来:“大家原地喘口气,请保持体力。”
“我们没时间想那么多了。从现在开始,你们每进一个分叉的管道,就摸摸管道口子的左边,有印记的千万不能走!”
杜桦磊的声音经过管壁的多次回荡,弱不可闻。但是杜桦磊身后的五人,却无比清晰地听到了,而且也听懂了。
他们陷入沉默,甚至已经快趴下的贝飞,也振作起来。
半响,他们就如同杜桦磊吩咐那样,慢慢地闭上眼睛靠着管壁。
他们连呼吸都控制得如此精确。他们不想浪费一分多余的体力,他们也不想浪费一丝额外的氧气。
他们没有表现出激动与担心。
但是他们闭着的眼睛,却都泛红。
他们中不少人曾经坚定地认为自己不是儿女情长的人,但事实上,他们却都是儿女情长的人!
卢成武没忍住,他开口说道:“磊子哥,小心!”
卢成武的声音也依旧变成回音传向远方。
只是这次,没有了杜桦磊的回应。
······
······
杜桦磊顺着蜿蜒的管道往前极力地爬着,因为剧烈的运动,他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着。
杜桦磊的膝盖已经被磨得失去知觉,他腿上的肌肉已经僵如铁块。
杜桦磊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他强迫自己把脑袋埋进恶臭的水里,努力地将思维保持在运转状态。
这一路上,管道中的污水就没有断过,甚至水里偶会有飘过动物的尸体。
杜桦磊每每经过这些尸体,恶臭就会几十倍地提升,并且伴随着无数的蚊虫。可想而知,这里的细菌会多到天文数字!
他不能想象,如果有人住在这里,她的抵抗力会达到什么程度?
杜桦磊渐渐确认,“她”不住在这里,这里很可能只是“她”的通道。
那现在需要知道的是,“她”借由这个通道通向哪里?
杜桦磊停了下来。
杜桦磊好似老了几岁一般,他鼓起的力气如同饱胀的气球被针扎了一般,渐渐地干瘪下去。
杜桦磊依旧不甘心,直到他确认自己摸到一个过滤的铁网。
这不是他要找的那根管道。
杜桦磊认为,这个地下管网已经非常隐蔽了。那“她”应该并不会再弄出什么玄虚。
杜桦磊猜测,如果他们没有从主管道后退而是一直往前,很可能就直接找到了通道的出口。
现在他正在寻找能够通往主管道的路线。
摸到这个铁质的滤网,杜桦磊只能再次面部朝前,往后退到管口。
他的垂头丧气只持续了几秒,随后他再次抬起了脑袋。
他用手在管壁上用力划着,当他放下手后,麻木的手指还是被痛意覆盖。
······
······
即使刻意保存体力,但是贝飞依旧停了下来,他从弓身的姿态变成直接跪倒在污水中。
贝飞身体壮实,在这狭小的通道中行走就像是灌香肠那般拼命地挤塞,所以他行走得自然比别人累。
贝飞身后的卢成武听到前面传来溅水的声音。
他赶忙伸手一摸,他触碰到贝飞的背部。
现在这个背部如山峦一般剧烈起伏着。
“啪”地又是一声响。
这次是从卢成武的身后发出。
走在末尾的宋洁强撑了这许久后,终于坚持不住跌倒在污水中。
如果有光就能见到卢成武星星一般的眼睛,闪着焦急与泪花。
他拍着贝飞的后背给他鼓劲:“飞熊儿,不要这样子。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我们都能出去了!”
卢成武很担心,但他的声音却充满了光明与希望。
就好似他说的就是真理,他说能出去就能够出去一般。
卢成武往黑乎乎的后方望去,他眼睛在黑暗中好似星星一般。
卢成武对着宋洁的方向说道:“大家都不要放弃,磊子哥没有放弃前,我们还没有资格放弃。”
卢成武说得如此平静,但是这句话里面蕴含的能量却如此巨大。
如果有光就能看到跌倒的宋洁颤巍巍地撑起身来。
如果有光就能看到贝飞颤抖地扶上管壁。
是的,他们还没有资格放弃。
他们走到现在没有遇到一次阻碍,没有进过一次死胡同,没有一次需要返身。
这一切,他们都知道全靠着谁。
一段时间以前,他们来到了一个分叉的管子,他们想到杜桦磊让他们找管边的印记。
他们小心摸着管口,他们担心错过。
他们再一次沉默了,他们的担心如此多余。因为这个印记,如此明显。
他们摸到左边的管口,有一个很深的凹痕。
他们完全想不到,在这只有污水的管道内,杜桦磊到底是用什么刻上记号的?
“不,不能走这里。”贝飞费力地说完这几个字,便强挣着转向另一个口子。
······
······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城市的地底管网内有这么一行人。
他们穿梭在迷宫一样的水泥通道中,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无比痛苦,他们扶着水泥壁,颤巍巍地往前行好似随时都要倒下。
但是他们没有倒下,因为他们还在坚持。
他们想:“他还在坚持!我们没资格放弃!”
他想:“他们还没有放弃!我必须坚持!”
······
······
杜桦磊一动不动地躺在管底,只有面部浮在污水之上。
过了好一阵子,其余几人终于出现在他的身后。
他们挣扎在生死边缘。
他们纷纷瘫坐在管底。
他们大口呼吸着,他们好似要把一辈子的呼吸次数都用完。
氧气?!
他们跌坐的地方,氧气虽然较地面稀少,但是和之前相比,何止浓郁了百倍。
杜桦磊勉强睁开眼睛看着他们。
杜桦磊极力将身子撑起来,虽然他满脸脏污,虽然他脸部肌肉僵硬,但是他依然笑着露出唯一洁白的牙齿。
杜桦磊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指指向前方。
那边管道的顶端,一束亮光照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