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桦磊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父亲如此近。
曾经的他从最开始对父亲的崇拜,到父亲入狱后的鄙夷,再到现在的释然。
杜桦磊发现,不管怎么样,父亲永远就是父亲。
杜桦磊能记事起,父亲亲近自己的次数一个手的指头都能数过来。
杜桦磊碰到杜松的肩膀时,他感到自己真正长大了!
杜桦磊仰头眺望了父亲那么多年,低头藐视了父亲那么多年。
长大的他,终于能够用平等的视角看待自己的父亲。
杜桦磊看着杜松,他默默地发誓:“这场战争只属于我们,而且我们一定要凯旋而归!”
······
······
不知为何,杜松的内心下起了绵柔细雨,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好似看到了自己失去的一切。
杜松揣在怀里的手慢慢伸出,他的手渐渐不抖了,年轻人火热的双手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杜松开口问道:“你,你是?”
杜桦磊的眼睛依旧挂有晶莹的东西,他柔声说道:“我叫杜桦磊。您不用记得我的样子,也不需要记住我的名字。您只需要知道,我会永远站到你的身边。”
杜松闭上眼睛,他在脑袋中想象年轻人的模样。
果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杜松睁开眼,他看着年轻人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杜桦磊······”
杜桦磊慢慢地松开握住杜松的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杜桦磊正色对杜松说道:“我知道您是一名优秀的警察,您有调查出什么线索么?”
“······警察?”
杜松全身触电般僵了僵。
这个词对杜松来说承载了太多。
杜松看着杜桦磊全无一丝戏谑,渐渐地他的脸上透出光彩,那是一种重拾信仰的光彩。
杜桦磊看着杜松,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的父亲果然还有斗志,他的父亲果然还未认输!
杜松沉思了一会,他没有一丝隐瞒地将自己的调查情况和猜想告诉了杜桦磊。
就连杜松自己都感到奇怪,为何他对这个年轻人能够坐到毫无保留?
在杜松的诉说中,杜桦磊不由得对父亲刮目相看。
杜松疲惫地说道:“我之所以来到竹在街,除了它是圆心外,更因为它是昏迷的人最密集的地方。”
“我本想在这里看看,是否能够碰到新人晕倒在街边,但是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
杜桦磊微微皱了皱眉头:“中年妇女说的那个包含了邀请的网页,我们能不能从这里查起?”
杜松摇摇头回答道:“我已经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杜桦磊自言自语:“这个也不行么?”
杜桦磊问杜松:“杜警官,你一共调查了多少病人家属?”
杜松回答道:“能问的已经全部询问。”
杜桦磊不由得佩服起父亲。他只问了中年妇女便自以为掌握了全部,如果不是运气好问到了点子上,现在的他根本就找不到父亲。
杜桦磊叹了一口气,看来要赶上父亲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杜桦磊提出一个疑问:“那这些人有没有什么共同点?比如职业,比如家庭的情况,再或者是离家的时间?”
杜松闭上眼睛,半晌他睁开眼看着杜桦磊回答道:“每个人离家的时间都不一样,但是我确定,大部分人是在中午饭后到晚饭的这段时间出门的。”
杜桦磊隐约抓到了什么,他问杜松:“他们家属有没有说他们离开前都干了什么?”
杜松感兴趣地微微点头:“很大一部分人都在使用电脑。”
杜桦磊感觉什么东西越来越清晰了:“那您是在几点调查包含了邀请信息网站的?”
杜松默默计算着时间,他回答道:“我刚出医院就去了网吧,应该是早晨九点十分。”
杜桦磊眼前的雾渐渐散去,他微笑起来:“您想,为何离家的人大多集中在午饭和晚饭之间?”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杜松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这个信息很可能只在这段时间内发布?”
杜桦磊点点头说道:“所以我们如果要从网页上的信息入手的话,就应该将时间设定为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七点之间。”
杜松叹了一口气,他双眼充满了欣赏地看着杜桦磊说道:“时间不饶人,看来我这样的老头子已经没有用了。”
杜桦磊严肃地说道:“如果不是您调查了那么多人,我们依旧无法得出下一步的计划。”
两人结束对话时,太阳已经落山。
疲乏和麻痒的感觉又开始发作,杜松似乎站都站不稳了。
杜桦磊满脸担心地搀扶住杜松。
杜桦磊无比干脆地说道:“走,我们去医院。”说完他就要招手叫车。
杜松赶忙拉住了他。
杜松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倔强,他没来头地说道:“我不知去过多少次医院,没用的。”
杜松还在隐瞒自己有瘾的情况,却不知他的一切,面前这名年轻人都一清二楚。
杜松喘了喘气,他万分坚定地说道:“这次的‘案件’,是我最后的机会。”
杜桦磊胸中的热血翻腾起来,他好像又看到了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他”。
杜桦磊没有强迫杜松,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男人,什么才最重要。
杜桦磊搀扶着杜松,走进不远处的宾馆。
······
······
凌晨三点。
这家老式宾馆的203号房。
杜松满头汗水,他极力地压制住自己的声音才不会叫出来。
杜松如同被放上了砧板,他在床上痛苦地翻滚着。
雪白的床单被杜松的汗水沁得湿透,如同新洗过一般。
杜桦磊看到杜松微微佝偻的身体瘦得皮包骨头,他感觉无数根针扎在自己的身体上。
杜桦磊从杜松的衣服内翻找出那包白色的粉末。
他顿时感到晴天里打了一个霹雳。
杜桦磊这才知道,杜松居然第三次复吸!
杜桦磊终于明白,杜松为何会留下那句话。他也终于明白了,杜松一直说的“最后”到底是什么?
杜松痛苦地挣扎着,好几次他忍不住就想讨要那些白色的粉末。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把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直流。
杜桦磊跪在床边,他握着杜松只剩下骨头的手臂。
杜桦磊将脑袋死死压在床上,他咬着牙不停地念道:“加油!加油!不要认输!千万不要认输!”